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飞读中文网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黑雀群-第36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自己的那个银行折子,也赶往北京去了。
  据我后来了解,假如高福海那会儿没报病危,说一句实话,韩起科还是不会去看望他的。这里不存在服软不服软的问题,也不存在报恩不报恩的问题。不管你把他看成什么样的人,是“小文盲”,还是“小王八蛋”,十年前,他肚子里确确实实憋着一股子气。他难受。他想不通。他无处发泄。那个时候,一生好强的高福海面对“危机四伏的冈古拉”,把发生问题的根源,竟然全都归结为他自己的“无能”。因为他的无能,冈古拉才常年发不下工资。因为他的无能,退伍军人们才会闹事。因为他的无能,朱李赵等人才会“勾结”起来“反叛”。也是因为他的无能,没有给知青们一个更好的生活环境和生产条件,他们才会以死相抗,拼命要求“返城”……他不能理解高福海艰难困斗几十年,到最后时刻心中出现的那种绝望无奈和软弱,更不能理解(也不愿去理解)高福海在朱、李、赵等人“勾结”“反叛”时所做出的那种委曲求全的姿态。十多年来,他一直以高福海为自己的精神支柱,以高福海为自己的人生楷模和骄傲。在他心目中,高福海就是冈古拉,就是黑杨林,就是那片无边无垠的蓝天。其实他并不知道,外表孤傲和自强的高福海内心一直潜伏着一片软弱的阴影。这片软弱阴影的产生,是因为他一直生活在一个非常矛盾的境地之中。在冈古拉,他能做他所有想做的事。他可以收拾所有那些胆敢违抗他的人。他能让自己身边所有的人都对他恭恭敬敬,服服帖帖。但只要离开冈古拉,他马上就什么都不是了。包括他自认为是真心实意为解决冈古拉老百姓一点实际困难而做的一些事情(比如所谓的“种黑地”),往往也做不下去,还会因此而被整得“头破血流”。这种时候,也没人来倾听他的诉说。他郁闷。他常常想喊叫一声。尤其是到上头去开会的时候,当那么多主宰他和冈古拉命运的人都集结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地要喊叫一声。他知道如果他真的喊叫了,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为此害怕过,哆嗦过,拼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害怕自己总有一天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捅出天大的漏子。为此,他不敢再去参加会议,也不想见到那些人。
  让他心碎的“蔑视”
  当他看到,自己一手提拨信任的主要助手“勾结”起来向上头“密告”自己的时候,看到成千上万的知青公然提出要离开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事业而得到上头的全力支持时,他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到了。他这一代人的时代结束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也没有那个必要再坚持下去了。于是,他适时地做了一些聪明人都会做的事情。而他的这些“聪明”的“理智”的行为,恰恰被韩起科认作了“软弱”……当他觉得自己完全是为了冈古拉的安全而秘密准备了第三部直线电话,居然不能得到高福海的认同和理解,反遭痛打时,他已经不难过了。他对高福海已经隐隐地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蔑视”和“怜悯”了,一种让他心碎的“蔑视”和欲哭无泪的“怜悯”……后来就发生了那个知青事件。他历来非常敬重冈古拉的那些知青。被亲生父母遗弃在黑杨林里长大的他,完全不能想象,什么是北京城,什么是大上海,什么是天津卫。后来,人们告诉他,从哈拉努里到冈古拉,走两天两夜,才只有一家商店。而北京上海天津城里的商店就像冈古拉林带里的杨树一样多,一家挨着一家,把大路两旁所有的空地全占满了。你这么一想,就知道什么是北京上海天津了。七岁的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后来,他和知青的接触就很多了。因为他小学、初中时期的老师,基本上全是知青和大城市来的支边青年。后来,农场里大部分单位的会计、统计、文教,也都由知青担任。场宣传队主要的乐手、最出色的独唱演员,领舞演员,也都是知青。在知青们到冈古拉以前,冈古拉的女娃娃不知道自己发育到一定程度,还得戴一种叫“胸罩”的东西,更不知道应该用一种叫“丁字带”的玩意,来替代她们以前习惯使用的烂棉团和废纸片。这儿的小娃娃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叫“大白兔”的糖果是用彩纸包装起来的。有一种衣服飘飘洒洒的叫“的确良”。这儿第一双塑料凉鞋是知青们带来的。这儿第一个大衣柜是知青们从老家托运来的。以后,甚至还知道了大衣柜居然还有双门、三门和四门之区别。而在这以前,冈古拉老职工家里都只用大木箱或小木箱存放衣物,或者干脆就把所有穿过或没穿过、准备要穿的或压根儿要等到冬季才会穿用的衣物都甩在那根早已开始生锈了的铁丝上,或把它们混堆在某一个木板箱上。小时候,冈古拉的娃娃除了玩羊拐骨,他想不起来,还玩过什么别的“玩具”。是知青们带来了第一颗玻璃弹子,第一张香烟纸片,第一本连环图画……他永远也不会忘,第一次看到“电影”这个古怪东西所给他产生的那种巨大的震撼和惊惧。他不断地从那块被人们称作“银幕”的白布前,跑到白布后,又从白布后,跑到白布前。他第一次看到另一个活生生的世界,另一批活生生的人从一个小小的轰鸣着的机器里蹿出,展现在那块白布上。那一晚上,他整整一夜没睡着,他不断地从床上起来,不断地再次走到早已散了场的电影放映场上去,寻找那个从来也没见过、并突然就这样消失了的“世界”。他曾在十多天的时间里,天天追随着电影放映队,到下一个放映点去。在几年的时间里,他都在发誓,自己长大以后,一定要当一个电影放映员,他曾经认为这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职业。而冈古拉最早的两个电影放映员便是北京来的知青,一男,一女,他俩后来成了冈古拉最早结婚的一对知青夫妇……现在他们要走了。成千上万人一起来喊叫:“我们要回老家!”……而正是他们在做他老师时告诉他,要热爱这个叫“冈古拉”的地方。是他们告诉他,祖国每一片土地,不管它是如何的贫瘠,落后,我们都对它负有终生的责任。是他们给他讲述一个叫娃尔娃拉的苏联女教师追随革命家的丈夫,到那遥远的西伯利亚去传播文化的故事。是他们告诉他,只要有坚定的信念,坚强的意志,加上崇高的理想,就能抵御一切艰难困苦。他记住了他们在说这些话时明亮闪烁的眼光和动人深沉的表情。那个时候,高场长就跟他说过:这些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总有一天,老天爷还要把他们收回去的。他不信……他从来不信这些男男女女的“娃尔娃拉”们会抛弃他,抛弃冈古拉……但,他们现在真的要走了。就在冈古拉最困难的时候,真的要抛弃他和冈古拉了。而且是哭着喊着闹着非要走不可。连一天都不想待了,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不想待了。冈古拉有那么可怕可恨吗?它掘了你们谁家的祖坟了?你们曾闪烁过的那些明亮的眼光,动人深刻的表情,都哪儿去了?他想不通。
  他第一次看到,成千上万的人要彻底抛弃他深深钟爱的冈古拉。他心里一下都空了。他不知所措了。十六岁的他,第一次发现,人,居然是那样一种不可靠的动物。他们可以说话不算话。可以今天用这副嘴脸活着,而只要隔一个晚上,连嗝儿都不打一个,就换成另一副嘴脸来继续往下活。包括他的那位高场长。哦,在心坎儿里,自己是一直把他当作父亲的啊。父亲啊……多少回做梦,自己追着一个高大背影的男人,叫喊着:“爸爸,等等我。我走不动了。抱抱我……抱抱我吧。爸爸……爸爸……”但那个高大的背影越走越快,越来越高大,升起来,扩大开来,几乎遮住了整个的天空。挡住了整个太阳和月亮。他哭着喊叫:“爸爸,我瞧不见你了。你在哪里?爸爸……爸爸……你别走啊……爸爸……”那天当他走出高福海家的时候,他自己都没觉察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了。他一路向人群走去。突然一个问题在他心中升起,他站了下来。他问:你们可以走,我们就活该得留下?爹妈在北京上海的就一定要回北京上海,爹妈在冈古拉的就活该得在冈古拉待一辈子?假如有一天有一个人说,只有爹妈在冈古拉的才可以继续在冈古拉待下去,那么,到那时候,没爹没妈的他,又活该上哪儿去待着?到那时候,这世界还有一块能让他韩起科待的地儿吗?他知道,也许永远不会有人做出这种愚蠢而生硬的决定。但是,这世界怎么可以以爹妈的身份位置,来定儿女的前程呢?怎么可以?他问天,问戈壁,问黑杨,问大沙包,问黑雀群,也问自己,问这世界……但谁都不给予回答,谁都在跟他装傻充愣。
  这样一座简陋的“地宫”
  他像一头饥饿中的公狼,昂头伫立,四处环视,默默地站了几分钟,最后向存放煤油的库房走去了……火燃起来后,他就走了。回到那两间小木屋里。在黑暗中呆呆地坐着。他想拼命地喊一声,却怎么也喊不出。后来,他不知所措地在屋里来回走动,他开始心慌意乱。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不时地走到窗户子跟前,去窥视远处的火场。他没有想到麦草还会引燃附近的林带。火苗从林带中蹿出,又引燃了附近的马号和几座旧的库房。几十匹红马黑马黄马挣脱缰绳,向人群冲去。他的心怦怦怦乱跳。几十米高的火舌抖动着伸缩着,从钻天杨的树梢上向夜空舐去,从远处看,活像一条条闪着红光的蛇信。他没法想象,能吐出如此巨大蛇信的蛇,自身又该有多大,又是怎样在这冈古拉的黑夜里移动自己那无比笨重的身躯,然后又能在人们绝望的注视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他突然感到了恐惧,身上发出一阵阵寒战。他甚至想到了逃跑。但两条腿酥软得一点都挪不开步去,同时又沉重得就像是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