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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应该是直立在窗台里的吧,不知怎的倒了下来,以至突然敲在窗台上发出刚才那一声轻但有点吓人的声响。意识到这点心里定了定,我朝那只木偶又多看了两眼。
这真是一只相当老的玩具,比我小时候玩的那种木头小人还要老,做工很粗糙,脱了漆以后连五官都看不太清楚了,远看过去只是白乎乎的一条,几乎和根小棍子没两样。只有两点小小的眼睛是清楚的,折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对着窗外,像是贴着玻璃在努力朝外看。
还想再看得更清楚些,我却突然惊跳了一下。
透过那个小木头人面前的玻璃,我看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道人影,他在我身后静静站着,而我对此没有任何知觉。
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四肢都僵硬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马上往自己屋里跑,还是先朝那个多出来的人影看上一眼。有那么片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僵立着一动不动,直到实在憋不住,我硬着头皮慢慢把头转过去,想看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到底对我而言会意味着什么,这当口那人却先开口了,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的男人。
他道:“林绢?”
“我不是,你是谁?”我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他有宽宽的额头和白得毫无瑕疵的皮肤。但他没有眼睛,他那双挺漂亮的眼睛轮廓里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这让他看上去不像是个人,而像是别的什么,比如……外星生物。
幸好他没办法知道我心里这种古怪的念头,一个没有眼睛的人已经很悲哀,如果他能听见人们心里所想,会更加悲哀。他皱了皱眉,也许是因为我的回答,然后道:“给你三分钟的时间从这里出去,否则我会报警。”
我留意到他手里那根导盲杖上有个红色的按扭,而他的手指就压在那个按扭上,于是赶紧道:“我是林绢的朋友,今天刚和她到这里,我以为这里没其他人住,你是……”
手指从报警器的按扭上移了下来:“林绢的朋友。”他低哼了一声,把导盲杖点到地上,“她为什么带你来这儿,这女人总有种随心所欲的本能,也许她以为这是她自己的家。”
这话让我感到尴尬:“很抱歉。要不我去把林绢……”
“不用,就这样吧,明天我们总会见面的。不如先说说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抬头深吸了口气,在一阵混合着雨后湿泥和草丛味的风吹过的时候,“这么晚,我一个人出来走走,没想到会闻到一个陌生女人的味道,你在我的院子里做什么,小姐……对了,怎么称呼。”
他的话算是比较得体有礼,不过那种语调显然不是,我觉得自己就像个被当场逮住了的小偷,而他是那个不动声色却依旧让人感到盛气凌人的警察。书包 网 。 。。 想看书来
翡翠小人(7)
“我叫宝珠,珠宝的宝,珠宝的珠。”
“有意思,这名字让我感觉像抓了满手的钞票。”
“确实很俗。”我想我的脸已经开始涨红。这真是个很直接的男人,直接到几乎无礼,并且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是说我很喜欢这名字。”紧接着的这句话似乎完全冲着我心里的想法而来的,我因此看了他一眼,然后听见他又道,“我叫周林,森林的林,周铭的弟弟。”
我不自禁多看了他几眼。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周铭的弟弟,以前听林绢谈起过,周铭有个比他小十五岁的残疾弟弟,一直生活在国外,几乎同他们的家庭没有什么往来。而我没想到过所谓的残疾是指他根本没有眼睛,并且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对林绢比较熟悉。
似乎感觉到我的目光,周林的脸朝我转了过来,这让我不得不赶紧移开我的视线。要知道能够直视他需要一种无比的勇气,所幸,我得再说一次所幸,这个男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林绢怎么对你说来着,她是不是说这地方没人会来,因为它的主人早在几年前就搬走了,像摆脱一只蛆,所以你们可以在这里过得很自在。”
我的脸再次烫了起来,因为他说得很正确。
周林没在意我的沉默,却也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似乎他觉得对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审问还没有让他完全尽兴,他继续道:“但我得说她错了,当然并不是因为现在我在这里。作为一个瞎子我存在与否对两个健康而草率的女人来说并不具备任何意义。不过宝珠——”那根杖在手指间轻轻一转,他那两只空洞的眼睛移到了我的方向,“这宅子从不喜欢让人感到自在。”
“其实我们明天就要离开的,我们只在这里借住一个晚上。”他的口吻让我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些东西。
而他听后只是笑了笑,然后继续转动手里那根杖:“是么,一晚上。”
“这么说这里除了我们几个没别人了?”总处在一种被动状态让我觉得有点不安,我尝试着引开话头打破目前让人难受的局面,“包括小孩?”
“小孩?”那双空洞的眼睛再次停留在我脸上,让人错觉他似乎在盯着你看,我无法形容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它令人有点发寒。
“是的。”别过头,我回答。
“这里没有什么小孩。”
“因为我刚才听见一些声音,好像是小孩子的脚步声……”
“老宅子总是会充斥着一些会引起人错觉的声音,你一定没在这么老旧的房子里住过是么,宝珠。”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点点头:“是的,这么老的房子没住过。”
“所以你觉得不自在了,所以在这么晚的夜里,你像只好奇的猫一样跟着那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想看看那些对你来说是脚步声的响动,到底是什么发出来的。”
“对。”
“那你发现了什么,猫小姐。”
“你,周先生。”
“呵呵……希望没有因此吓到你。”
“事实上我确实被吓了一跳,因为我一直以为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
“昨晚之前这里确实没有别人。”刚说到这里,周林的话突兀被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给打断,我回头看到林绢在我房间的门廊下站着,披着条围巾,侧头看着我们两个。
“绢,你醒了?”见状我朝她走过去,她却把目光转到了周林身上,然后径自朝他踱过来,“你从来不想稍微掩饰下你那张可怕的脸吗,周林,它看起来就像只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翡翠小人(8)
我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满是火药味。我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可是她脸上那种让我感到有点陌生的神情让我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又道。
周林微微一笑:“我想我们在这里的原因应该差不多。”
“这么说他们也会来,是么?”
“说不准,谁知道呢。是不是感到有压力了?”
“你是知道我的,我从来不知道压力这玩意儿是什么。”
“今晚你看上去有点兴奋,为什么?”
“一个瞎子居然也能‘看出来’别人是不是兴奋。”
“你打击到我了,绢。”
“我以为你从来不知道打击是什么玩意儿。”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存在是多余的,于是在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完全无视旁人存在的针锋相对里我退回了我的房间。进屋后隔着窗子依旧能看到两人在说着什么,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可是空气里有一种林绢出现前所没有的奇特的火药味。我因此而不安,不安地在窗边小心窥望着他们,这会儿比刚才更清楚地让我意识到他们之间是彼此熟识的,并不仅仅因为周林是周铭的弟弟。而他们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关系呢,我看着他们越来越近的两道身影,说不出个所以然。
直到突然林绢冲上前一步把周林抱住并抬头吻住了他,我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可是这明白比刚才不明白的时候让我更加不安和困惑。
她用力地吻着他,像是吻着一个长久没有见面的情人,可是表情充满了愤怒,愤怒而茫然。
第二天早晨,林绢犹豫了再三,然后用抱歉的口吻告诉我,她恐怕不得不在这地方继续逗留几天。这话让我不由自主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幕。我没把它挑明,虽然它让我感到吃惊和疑惑。
“然后,有可能这几天整个的白天你都得一个人留在这里,有没有关系,宝珠?你对北京不熟,我又没办法带着你去周铭那里。”
“我想没关系。”我干巴巴地回答。事实上我根本不想留在这里,她说过只住一个晚上的,可是那个叫周林的男人的出现改变了她的决定。
“走吧,我们去吃早餐,”我的回答让她松了口气,她走过来拉着我出房门,“我跟你说过没有,本新伯的厨艺是一流的,他可以让你尝到地道的老北京风味。”
“没有。”可能我的声音里那种不舒服的音调明显了点,林绢看了我一眼,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就算是再帮我个忙吧,好人,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好,走吧。”
可是没想到就在去吃早饭的路上,我和林绢会碰到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那时候我们已经快到吃饭的地方了,那间坐落在外院的很宽敞的堂屋。差不多在距离那儿两道门的地方,我们突然听见隔壁传出来一声尖叫。
叫声很凄厉,像是一个受了极度惊骇的女人歇斯底里发出来的,这把我们两人同时都给吓了一跳。正相互看了一眼,里头紧接着又一声尖叫声传出,我想是不是出事了,当下一把抓住林绢的手推开墙边小门朝那间庭院里奔了进去。谁想刚跑到那个满是杂草的小庭院,却发觉自己是一头扎进了一圈人堆里。
一院子的人,或者站或者坐,全都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围着几台嗡嗡作响的机器。正中央那个穿着清朝旗袍的女人还在叫着,不过这会儿她叫得完全没刚才真实吓人了,事实上要是换成我对着一只搁在架子上的篮球这么尖叫,我连最起码的这点虚假的叫声也发不出来。这也太搞笑了……
翡翠小人(9)
“卡卡卡!!!”还在傻看着,高台上那个扎着头乱蓬蓬灰长发的大胡子男人一边把手里一卷纸拍得啪啪作响,一边低头冲着底下那个再叫不出来的女人大声道。然后一转头两只眼盯着我和林绢,像在看着两只不知死活撞进了奶酪盆的耗子。
真尴尬,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