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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脚步,已是操场的角落,那排曾经开满蔷薇的花墙,早已萧瑟一片。
“司望,你真是个奇怪的学生。”
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这么说。高一上半学期快过去了,他还是跟同学们格格不入,与同寝室的都没话说。据说有女生给他发过短信,邀请周末出去看电影,但他从不回复。
“请回答我几个问题——你的爸爸是什么职业?”
“他?只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文化,常年在外面出差。”
“你妈妈呢?”
“开了家小书店。”
“怪不得,你从小就看了许多书吧。”
“是那种很小的书店,就在我以前的初中对面,卖漫客、最小说、教辅材料什么的。”
他终于口齿流利起来了。
“司望同学,我的意思是,你的古典文学功底很扎实,我想是有家学渊源吧。”
“没有。”他摊开双手,“完全没有!”
“对不起,我只是对你非常好奇。”
小枝有理由好奇,刚才那首李清照的“庭院深深深几许”,当年申明也当她的面背诵过。
走到学校大门口,冬天黑得很早,五点多钟全黑了。又一阵冷风吹来,漫天遍野飘起雪花,她挥挥手说:“司望,你快回去吧,老师下班回家了。”
恰巧安老师出现在门口,凑过来跟小枝说话,司望默默地退闪到后面。
“小枝,你想好了吗?”
“抱歉啊,今晚我想要早点回家,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
“哦,真遗憾啊,我都已经订好那家日本料理了。”
安老师的表情颇为失望,他又向四周看了看,大概想看看是否有人来接小枝?
结果,他看到了司望。
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神色,可以想象跟上午的政治课一样,但他对小枝笑着说:“没关系,小枝,那你回家路上小心点!再见。”
西风愈烈,飞雪更浓,小枝竖起衣领将长发收进去,站在路边不停颤抖。
一辆红色伊兰特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恰是那黑车司机,招手说:“上来吧!”
小枝刚要拉开车门,司望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诧异地回头:“怎么了?”
“不要上去!”
“司望同学,为什么?”
她被彻底弄蒙了,更没想到向来腼腆的他,居然会简单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臂。
“直觉——有问题!”
再看了看司机,他也一脸无辜的样子。正好有个老师出来,也想坐黑车,小枝尴尬地后退一步,把车门让出来说:“王老师,您先上吧。”
“谢谢。”
这位老师上车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小枝——她的手还被男学生抓着呢。
黑车一溜烟没影了,她与司望留在风雪中。
“对不起。”
他这才把手松开,小枝立即抱紧双肩,冷冷地说:“你想要干吗?”
“你不觉得那个司机有问题吗?”
“嗯,坐黑车是不好,非法营运,扰乱市场,还有危险,我没尽到为人师表的职责,我答应你,再也不坐黑车了。”小枝揉着胳膊,“捏得我好疼啊。”
“我……”
“算了,我不怪你,以后不许这样啦。”小枝呵出一大团白气,“不过,司望同学,很感谢你关心我!”
她站在肮脏的路边,前后已无半辆车的影子:“算了,我还是走到地铁站吧,再见!”
黑夜降临泥泞的路面,还有开挖路面的工程机械。刚走几步,司望就冲到她身边:“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啦,你快点回学校吧,不然食堂的饭要凉了。”
“这附近治安不太好,我可不放心让你一个人走。”
这句话说得她有些尴尬,又无法拒绝学生的好意:“这个……好吧!”
夜色苍茫,南明路早已不复往昔。司望一句话都没说,连天飞雪不断地扑上眼睛,渐渐地模糊了视线,幸好还有路灯亮着,把两个人的影子投在白色雪地上。
经过通往魔女区的小径,夹在两个建造中的楼盘之间,蜿蜒曲折到废弃厂房的角落。欧阳小枝停下脚步,几乎能望见残留的烟囱。忽然,再也无法向内走哪怕一步。
“你在看什么?”
“哦……没事!”
“听说——那里有个地方叫魔女区。”
这是司望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小枝的面色由冻萝卜似的粉色,变得死人般雪白。
“你?”她很快调整了表情,“是从高年级的学生那里听来的吧?”
“1995年,曾经有个男老师在高考前夕,死在这个魔女区里。”
不敢面对他的目光,她转头看着南明路说:“1995年,我也在南明高中读书,那年我参加了高考——你所说的那个老师,就是我的班主任。”
“你也去过那里?”
“这个问题,最好别问!他是被人杀死的。”
“凶手是谁?”
“不知道,听说还没破案,所以——司望同学,请你不要再提这个地方,更不要走进这条小路,我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知道吗?”
她继续往前走,再也不回头留恋,司望跟在旁边,被风吹得直流鼻涕。
“回去吧,别冻感冒了。”
“没事,我送你到地铁站。”
“司望同学,我问你个问题——为什么不叫我欧阳老师,每次都只是说‘你’,听起来不太礼貌哦。”
“对不起,小枝。”
小……枝……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是个特别的孩子,自然表达与沟通方式也跟常人不同,我怎能强迫你根据我们的习惯来说话呢?说不定在你的眼中,所谓‘尊敬师长’,才是虚伪的繁文缛节呢。”
地铁站到了,地上积了一层薄雪,少年挥手道:“路上当心!”
“谢谢你,司望!”
既然,司望没叫她“老师”,那么她也删除了“同学”。
第十章
高一下半学期。
张鸣松快五十岁了,除头发稀疏尚显年轻,有人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在外面有过许多女人,只是向来不负责任,不愿被婚姻套牢而已。
每天清晨,张老师就来到学校,将办公室打扫得一尘不染,又在操场上慢跑保持体形。他已在这个学校二十多年了,脚底下知道每寸土地的起伏,哪里长着杂草,哪里是容易摔跤的陷阱,哪里能看到女生寝室的窗户。
操场上经常出现那个叫司望的男生,原本像根瘦弱的黄豆芽,身高1。78米,体重刚超过一百斤,却天天早起疯狂地运动。他先是围着操场快跑两圈,再做四十个俯卧撑,二十个引体向上,有时还会练习拳击、武术散打乃至泰拳,再去食堂讨两个生鸡蛋吃,吓得周围同学都不敢靠近。男生们说他是精神病,女生们笑他是要做猛男。这孩子仿佛天生有个仇家,不把自己锻炼成功夫高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人杀了。
二月底,下午的最后一堂课后,张鸣松叫住他说:“司望同学,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若是换成其他同学,说不定会喜上眉梢——许多人都竭尽全力地讨好他,只为获得请他补课的机会,要知道高考最能提高分数的就是数学。
他的办公室在教学楼顶层,学校给特级教师单独使用的,宽敞却很阴暗,不知为何窗户开得很小,拉着厚厚的窗帘。张鸣松严肃地说:“坐啊,别紧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
司望坐在墙角的椅子上,背后挂满历届学生赠送的锦旗,还有全市乃至全国的各种教师荣誉奖杯。
“我作为数学老师,照例是不管这些事的,但这回既然是班主任,就必须对每一位同学负责。”
“我犯了什么错误?”
张鸣松的桌上有台单反相机,玻璃台板下全是各种照片,原来是个摄影爱好者。他将相机收入摄影包,盯着司望的脸说:“我是在担心你,沉默寡言,极不合群,行为怪异,有的男生说,你让他们感到害怕。”
“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也不会因此而影响学习成绩。”
“每天早上你都在操场上独自跑步,我注意到有几个女生在悄悄看你。我私下里找她们聊过,但有人说你不喜欢女生?”
“哦,我只是面对女生会害羞而已。”
“这不是理由。”张鸣松露出令人犹疑的笑容,“你还有许多事情瞒着老师。”
“没有啊。”
他摆出一脸无辜的表情,老师却步步紧逼:“你是我的班级里最特别的一个学生,可说是整个学校的异类。”
“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太喜欢看书,因此成了个书呆子的缘故吧。”
“一个每天练习泰拳动作的书呆子?”
“我家住的那个地方很乱,经常有地痞流氓打架斗殴,锻炼身体是为了保护自己跟妈妈。”
“司望,我查过你的资料,你家快要拆迁了,这个可以理解。”张鸣松喝了口茶,几乎紧挨着他说,“你的爸爸在你上小学时就失踪了,现在连户口都被注销了,你跟妈妈两个人相依为命长大。虽然,你妈妈在家长会上说你爸爸常年在外地工作。”
“张老师,对不起,这是我家的隐私,请您不要再告诉任何人,包括其他老师。”
“放心,我会保护好每个学生的。”他注意到司望的视线并不在他脸上,而是他背后巨大的书架,“你在看什么?”
这个书架完全不像是数学老师的,全是历史、宗教、符号学以及刑侦方面的。在《诺斯替主义》《荣格自传》《圣杯研究》《中世纪女巫》《中国古代的叫魂术》《西藏咒语集》《精神病学研究》《法医入门》的间隙,还有一本《快乐王子故事集》,这部王尔德的作品,混在那些杀人狂读物中间颇为另类,旁边还有《道林格雷的画像》《莎乐美》。
“对不起,只是有些好奇——”
“这些确是我最爱的书!你若喜欢,可以借给你看看。”
“不必了,我能走了吗?”
将司望打发走以后,张鸣松独自靠在椅子上,凝神沉思良久,直到天色彻底黑了,他才去了教学楼另一边。
打开了学校的档案室,只有他和少数两个老师才有钥匙。一排排布满灰尘的铁皮柜子,标明分类与年份,他很快找到了1988年毕业班的资料——申明是这一届的高中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