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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我的雄鹿会被一颗直径很小的子弹射中光滑的肋骨。某只愚笨的公牛会将橡树下原本属于它的那个位置占为己有,贪婪地吞食着鲜美的牧草,直到原先长着牧草的地方被野草替代。然后,猛涨的河水会冲毁老旧的水坝,将岩砾堆叠在下面的河流观光道两旁。卡车会在古老的小路上扬起灰尘,尽管就在昨天我还在路上看到了野狼的足迹。
在那些目光短浅的人看来,加维兰是一片荒芜多石的土地,遍布冷酷无情的陡坡悬崖。那里的树木形态扭曲,无法加工成锯材原木。那里的草原坡度太陡,不宜放牧。但是,那些古老的梯田开垦者并没有被骗,凭着经验,他们知道这是一块鱼米之乡。这些扭曲的橡树和杜松每年都会结出硕果供野生动物采食。鹿群、火鸡和野猪也像公牛一样,整日游荡于庄稼地间,把野果变成鲜嫩多汁的肉。这些金色牧草摇曳的羽状叶片下隐藏着地下菜园,菜园中有球茎和块茎作物,也长着野生马铃薯。切开一只肥美的鹌鹑,你会发现一个地下植物的标本库,它们来自于你以为贫瘠的岩地。这些食物是动能,是植物通过那个叫“动物群”的巨大器官所传输的东西。
每个地区都有一种人类食物,象征着当地的富饶。加维兰的群山也有着这样一个获取美食的方法。在每年十一月至次年一月间,杀掉一头以橡果为食的雄鹿,将它挂在一棵常绿橡树上,经过七个昼夜的霜冻和太阳烘晒之后,从脊背下的脂肪层切下半冻的肉条,将肉横着切成肉排,抹上盐、面粉和胡椒。将荷兰式的烤肉锅置于烧红的橡木炭火上,锅中放熊油,等油热得冒烟时,放入肉排。肉色一呈棕色就将其捞出。在油里依次撒入面粉、冰水和牛奶。将肉排铺在热气腾腾的发酵面包上,淋上肉汁。
这样的组合很有象征性。雄鹿躺在山上,金色的肉汁像阳光,照耀着它生命中的每一天,直到永远。
在加维兰之歌中,食物是一个连续的整体。我指的不仅仅是你的食物,还有橡树的食物。橡树为雄鹿提供食物,雄鹿又为美洲狮提供食物。美洲狮死在橡树下,让树结出果实,成为它之前的捕食者的食物。许多食物就是从橡树开始周而复始地循环下去。橡树也是松鸦的食物,松鸦则是苍鹰的食物,苍鹰为河流命名。橡树也为其他动物提供食物,包括为你提供油脂烹调肉汁的熊、给你上了一堂植物课的鹌鹑,还有让你每天都会想到土耳其的火鸡'8'。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加维兰河源头的细流从玛德雷山系庞大的躯壳上多切下一些土壤,培养出另一棵橡树。
植物、动物和土壤就像是一个阵容强大的管弦乐队所使用的乐器,有些人负责仔细研究它们三者的关系,这些人被称作“教授”。每位教授都挑选其中之一,并花费毕生的精力将其拆解,对它的和弦、共鸣板进行描述。这种拆解方法被称为“研究”,进行拆解的场所则叫作“大学”。
一个教授会拨动自己乐器上的琴弦,但绝不会去碰其他的乐器。他即便聆听了乐曲,也会对其他同事或学生守口如瓶。这是因为,所有人都受限于坚不可摧的戒律。这种戒律规定:研究乐器的结构属于科学的范畴,而对和声的探索则是诗学的领地。
教授服务于科学,科学服务于进步。科学服务得太过周到,在将进步推广到荒蛮之地的浪潮中,很多复杂的乐器都被践踏和破坏掉了。河流之歌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失去了组成部分。若教授在每个乐器被毁坏之前,能够将这种乐器分门别类,那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科学给这个世界带来物质和道德上的福祉。它对道德的最大贡献在于确立了客观性,或者说是科学观。这就意味着怀疑除了事实以外的其他一切,固守事实,任由其他一切事物散落。科学所固守的事实之一便是每条河流都需要更多的人。所有的人都需要更多的发明,因此也就需要更多的科学。美好的生活就取决于这一逻辑的无限伸展。河流上的美好生活也同样取决于对音乐的感知,以及对这些音乐的保留。然而,这还是一种未经科学检验的假设。
科学的脚步还未涉足加维兰。水獭还在水塘涟漪中嬉戏,将肥胖的虹鳟鱼从布满青苔的河岸下驱赶开来。它从未想过有一天洪水会将河岸冲入太平洋,也从未想过会有探险家与它争执鳟鱼的归属问题。就像科学家一样,它对自己的生活方式深信不疑,坚信加维兰会为它永远歌唱。
俄勒冈州和犹他州
旱雀麦当家
就像盗亦有道一样,动植物的害虫之间也有团结与协作。当一种害虫被天然屏障所阻扰,另一种害虫就会继之而来,用新的方式来突破这种阻碍。最后,每个地区、每个物种都有了一定数量不请自来的“生态客人”。
因此,随着马匹数量逐渐萎缩而变得无害的英国麻雀被燕八哥取代了害虫地位,而后者是因为拖拉机的普及而繁衍开来的。栗疫病未能在栗树西界之地横行肆虐,但荷兰榆树病接踵而来,一有机会就蔓延到栗树西界之地的每个角落。白松疱锈病在广袤无树的平原受到阻隔无法西进,却开辟出一条经由平原后门的新的登陆途径。而今,它正轻快地穿越落基山脉,迅速从爱达荷州蔓延到加利福尼亚州。
那些不请自来的“生态客人”是随着最早的拓荒者一同到来的。瑞典植物学家彼得·卡尔姆发现,早在1750年,大多数欧洲杂草就在新泽西和纽约生根发芽了。它们跟着殖民者的锄头迅速蔓延,经常是一片新的苗床刚刚成形,杂草地即已初具规模。
在这之后,一些“生态客人”从西部而来,发现了这片被牲畜的铁蹄践踏出来的数千平方英里的苗床。在这种情况下,它们的蔓延速度之快甚至无法被一一跟踪记录。当你在一个晴朗的春日早晨苏醒,很可能会发现山间已被一种全新的杂草占领。一个很明显的例子就是入侵山腰和西北各山麓小丘的旱雀麦,或称“行窃草”。
但是,请不要对“大熔炉”的这一新成员的到来过于乐观,我要说的是,旱雀麦并不是那种可以自成一片生机勃勃草地的物种。和看麦娘、马唐一样,旱雀麦也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每年秋天凋零,并会在同年秋天或次年春天自播繁殖。在欧洲,它在茅草屋顶的烂草上生长。“屋顶”的拉丁文是tectum,所以旱雀麦的拉丁学名(Bromus tectorum)的意思就是“屋顶上的雀麦”。这种能在屋顶生存的植物,当然也可以在这片肥沃而干燥的陆地上茁壮成长,欣欣向荣。
如今,西北山麓侧翼的山丘呈现出一片蜜色。然而,这蜜色并非源自从前在此生长的那些用途广泛、营养丰富的丛生河草或冰草,而是源于旱雀麦这种低劣的杂草——它以其旺盛的生命力取代了本地草种。汽车驾驶者在随着群山流畅的轮廓眺望远处山峰,感叹着山的美轮美奂时,并不会注意到草种的替换。他们不会想到,大山也会用生态化妆粉,遮盖遭到损毁的容颜。
草的种类发生更替是因为过度放牧。当过多的牛群和羊群啃掉和践踏山麓丘陵的草皮时,总得有些东西来暂时遮盖一下因水土流失而变得光秃秃的土地。此时,旱雀麦就扮演了这种角色。
旱雀麦生长得稠密,每一株的茎上都长着一团芒刺,待其长成茂密的草丛后,牲畜根本无法食用。如果想体验下想吃成熟的旱雀麦而苦于无从下口的母牛的窘境,那就试试穿低帮鞋在旱雀麦丛中走一遭吧。在有旱雀麦生长的田间劳作时,农民都要穿长筒靴。只有在踩汽车踏板或走在混凝土人行道上时,尼龙袜才能派上用场。
旱雀麦那多刺的芒,很像给秋日山麓披盖上了一条黄色毛毯,它如棉絮般易燃。想要在长有旱雀麦的田野上彻底避免火灾,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那些残存于低处适合家畜食用的植物,诸如灌木蒿和野蔷薇,都被烧光了。只有山坡的高处还残留了一些,但因其海拔较高,很难被动物利用。同样,在低处那些作为鹿和鸟冬日栖息地的松树林,也被野火烧退,只剩高处零星生长的松树独对寒雪。
对夏日的游客而言,烧掉几处山麓的灌木丛,似乎算不上损失。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冬日,大雪会令家畜跟野生动物无法去高山觅食。当然,家畜可以在山谷的牧场喂养,但是鹿和赤鹿如果无法在山麓丘陵找到食物,就只能饿死。可供动物在冬日栖息的地带十分有限,而且越往北走,可供过冬的栖居区域与夏日栖居区域之间的差别就越大。如今,山麓丘陵上那些零散的野蔷薇、蒿草和橡树林正在旱雀麦引发的火灾中极速缩减,而它们却恰恰是整个地区野生动物能否存活的关键。此外,这些零散的灌木丛凭借其天然屏障作用,保护着当地残存的多年生草本植物。一旦灌木被烧,这些残存的草本植物就会成为牲畜的口粮。就在猎人跟牧场主为谁该首先离开以减轻冬季牧场负担而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旱雀麦乘虚而入,伺机扩大地盘,留下越来越少的冬季牧场供人争论。
旱雀麦带来了许多轻微的困扰,也许这些困扰与鹿被饿死或牛因为吃旱雀麦而被扎坏嘴相比并不重要,但它们仍值得一提。旱雀麦侵入古老的苜蓿地,使牧草的品质大大降低。刚孵化的小鸭需要从高处的巢迁往低处的湖,但是旱雀麦阻碍了这趟生死攸关的旅程。此外,旱雀麦也侵入林木区低矮的领地,使幼嫩的松树苗窒息夭折,并且用森林急火威胁着老树的繁衍。
我也亲身经历过旱雀麦带来的小困扰。在我抵达北加州边界的一个“进口港”时,一个检疫官要检查我的汽车和行李,他很礼貌地解释说,加州欢迎观光客,但是观光客的行李不能夹带植物或动物。我问他哪些动植物在违禁之列,他列举出一长串菜园和果园病害的名单,但没有提及黄色地毯般的旱雀麦。然而,它们已经从这位检疫官的脚下蔓延至各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