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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关键,找到了通畅透彻的感觉。文艺作品可以热读。譬如诗文通常以整体的意境和气势取胜,掌握了贯穿全文的情感意绪,体会到作者想要表达的内心世界,才算是掌握了诗文的妙处。尤其是中国的诗歌,更是追求一种朦胧含蓄的境界,如镜花水月,只是一个个美丽的幻影,却万万不能拆解。对于这样的作品,当然应如欣赏怀素'1'的书法,在笔画的钩连、布局中做整体赏析。如果十目一行,字字分析,就会拆碎不成片段。钱先生讲过一个笑话,陶渊明在《与子严书》里有一句话“然汝等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意”,本意是说他的几个儿子虽然不是同时出生,但要团结友爱,因为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况是亲骨肉呢。后世的学究们却穿凿附会,猜测陶渊明有妻有妾,或者说他的妻子死后又续娶了一房,或者说他有两个孪生的儿子,这岂不可笑!但如果是做学问,进行考据,则又要一丝不苟地冷读了。
培根说过:“有的书只需要染指,有的要囫囵吞枣,有的则要咀嚼消化。”这话还有要补充的地方。事实是,即使需要仔细分析的书,在阅读过程中,也有可以不求甚解的时候。钱先生说:“一人之身,读书之阔略不拘与精细不苟,因时因事而宜矣。”就是说,同一个人读同一本书,冷热精粗也要根据时间、目的、环境的不同而不同。这正是钱先生高出前人的地方。读一部文学作品,可以翻看取其大意,又可以在通读后掉过头来,对精彩的部分细细研读。如果只是为了扩大知识面,可以广泛涉猎,不求甚解。如果是认为对自己的人生大有裨益的书,可以做笔记,写感想,甚至反复阅读。读书的目的不同,即使同一本书对不同的人讲也有不同的读法,这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同样看小说,以娱乐为目的的人可以热读,而以赏析和研究为目的的人却需冷读。
可见,冷读和热读,并不是为了制订某种标准,而是提醒我们读书一定要讲究技巧,只有掌握了这种灵活的观念才是找到了读书的方法。
读书“消纳”说
消纳即消化吸收,指的是读书既要博采众长,又要善于消化。像蜜蜂把花粉酿成蜂蜜一样,经消化吸收后的知识也改变了原来的形态,成为个人才智的一部分。消化同时也是创造。掌握了消纳的真谛,日常生活也能成为艺术创造和知识积累的源头。
读书虽有冷读和热读之分,但这只是阅读方法上的差异。若是逐字逐句地冷读,却不懂得思考和理解,就像在名胜古迹的瓦砾堆里捡了些残砖断瓦回来,对于真正的风景却视而不见。若是大刀阔斧地热读,却不懂得有选择的记忆和吸收,正如风卷残云,大风过后,所有千姿百态的云彩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所以,关键还要看读书的效果,看怎样才能有所心得。钱钟书先生提出的“消纳说”正如停在书和人之间的一只轻舟,引我们渡河,去看山那边一片豁然开朗的风光。
消纳即消化吸收。在钱先生之前,人们就经常把读书比做吃饭,把消纳用于读书明理、修身养性方面。明代理学家王阳明'2'曾说:“凡饮食只要养我身,食了要消化。若徒积蓄在肚里,便成瘤子了,如何长得肌肤。后世学者博学多识,留滞胸中,皆伤食之病也。”德国大哲学家黑格尔也曾说:“取眼前事物为己有,犹吞噬而消纳之,化无机体为有机体。”清代有名的古文作家袁枚说过的一段话更是为钱先生所赏识。他说,蚕吃桑叶,但吐出的是蚕丝而不是桑叶,蜜蜂采花,但酿出的是蜂蜜而不是花。读书就像吃饭,会吃的人吃下去长精神,不会吃的人,吃不好反倒在肚子里长出痰瘤来了。钱先生将这段话誉为“明通之论”,并进一步把它上升到“为词章说法”,也就是文艺创作的高度。
钱先生论读书消纳法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意思是要像蜜蜂采花那样博取众长。这层意思常常被人们忽略。人们读书往往根据个人的兴趣爱好加以选择,像挑食的孩子,喜爱文学书籍的,认为自然科学书籍寡淡无味;喜欢自然科学的,又认为诗歌小说瞎编乱造,对生活毫无用处。长此以往,视野变得偏狭,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的情感素质和心理世界也会变得不那么健全。正像吃饭,缺少维生素会影响人的发育,缺少微量元素会导致骨骼疏松,过多又会造成消化不良。兼吃五谷杂粮是保证肌体健康,营养均衡的前提。而博览群书则是保证心智健全,形成良好的鉴赏趣味的基础。钱先生曾引一位哲学家教育后辈作文的话说:“当以蜂为模范,博览群书而匠心独运,融化百花以自成一味,皆有来历而别成面目。”还援引英国哲学家蒙田的观点,认为在教育儿童读书时,应当让他们随意浏览。儿童的个性趣味尚未定型,广泛阅读才会渐渐发现自己的爱好所在,这种通过有比较有鉴别的选择建立起来的欣赏趣味,要比长辈强加灌输的要科学得多。钱先生幼年时涉猎极其广泛,正是这种从小培养起来的旺盛的求知欲,以及后来建立在丰厚的知识积淀上的洞察力和鉴别力,使他成为一代学贯中西的大家。
读书消纳说的第二层含义是要善于消化。理解消化要注意两点,一是被消化之物往往要改变形态,二是消化之后应当“物化归我”,本来作为对象而存在的东西,现在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他的很多著作都引经据典,后来有些研究钱学的人就不辞辛苦将其引用的典籍分门别类,岂不知这些材料都经过先生自己的理解消化,使用起来都别具慧心,在这些引证材料背后闪闪发亮的是钱先生独到的见解,因此后人的研究已是走上偏路了。即使有分类的必要,对待同一则材料,可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运用的角度不同,所属的类别也会不同,忽视了这一点,这种分类工作也就费力不讨好了。钱先生似乎早有先见之明,好像早知道会有人这样读他的书,在文章中借了歌德的话说,有些学究谈艺术的时候,不去领会艺术家的别具匠心之处,偏偏去考究人家的渊源师承,这就好像见了身强力壮的人,便跑到他吃的羊群、猪群、牛群那里一一追问:这个人的力量是从你们中间的哪一个身上来的?实在是太可笑了。
消化吸收同时也是创造,两者相辅相成。消化吸收是创造的前提,创造是消化吸收的目的。桑叶变成蚕丝,花粉变成蜂蜜,吃饭长力气,读书长精神,这是自然界的一条普遍规律。消化与创造的关系不仅用于读书,还可将其引申到文艺创造中。钱先生在《谈艺录》中屡次提到近代诗人黄遵宪'3'的诗。当时的中国正向西方敞开大门,引进一切新鲜事物。在一片欧风美雨中,黄遵宪提出了“诗界革命”'4'的口号,希望中国的古诗在中西文明的撞击中获得新的生命力。黄诗企图突破传统的诗歌境界,大胆吟诵现代科技文明带给人的日新月异的感受,使用新的词汇、句法,但是他不能很好地消化从西方搬来的东西,没有创造出新诗,反倒让旧诗变得不伦不类,在艺术实践中并没有获得预想的成功。没有消化就没有好的创造,也惟有创造才能显出消化的价值,这是对读书消纳说的进一步阐发。
其实,我们不只可以通过读书汲取营养,只要掌握了消纳的真谛,日常生活也是艺术创造和知识积累的源头。因为生活和读书的原理往往相通。钱先生可以写出《管锥编》,也能描画出世态人情入木三分的《围城》,而两书同样能让我们感受到的是钱先生“物化为我”的智能。善于阅读生活、提炼生活的人,通常也是一个会读书的人。
钱先生又告诫后人,读书作文既要“不得不同”,又要“不得不异”。就是说既然无法完全摆脱前人,必定得和他们有相似之处,又要和他们有所不同。因为学习认知是建立在前人的文化积累上的,没有汲取采撷就永远没有超越创造,因此总会有和前人相同的地方。但是读书作文又是以自己的智能心力运思,每个人的心智各不相同,因此永远也不会完全重复前人的见解。这种看似矛盾的过程,恰恰是人类的知识经验传承累积的过程。掌握了这个辩证的道理,就是掌握了读书消纳法的真正秘密。
读书的心法
读书要用“心”去读,学会反观自己,推己求人。找到书中亘古不变的东西,使自己的心灵面对一个陡然开阔的境界,才算找到了书中的精髓。而钱先生所求的正是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一切文明和文化现象中共有的诗心、文心和人心。
钱钟书先生在《管锥编》中引用了一个晋代人讲过的话,他说,有一个方子能让人目明,延年益寿。第一条就是要“损读书”,即少读书;第二条是去掉私心杂念;第三是要经常反省自己;第四是尽量少看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第五是早上晚起床;第六是夜里早睡。这段话是针对手不释卷,夜以继日的读书人而言。虽然刻苦的精神可嘉,但读书——这件被世人视为天下第一高雅的事情居然让人折寿,对读书人不能不是一个莫大的讽刺。钱先生又引法国剧作家费尔丁剧本中人物的话:“天下伤眼睛的事,莫过于读书了。我曾经想读遍法国小说,没想到几个月才读了十分之一二,而视力已大不如前,以至于不能向女人目送秋波了。”看来,无论中外,读书人的心意相通,钱先生的这两段话,不知说出了多少读书人的心声。
可是,读书仅仅是在用眼睛读吗?在书山里奋战,怎样才能做到纵横古今、啸傲群雄而又不至伤身伤眼睛?在给朋友诗稿所做的序言里,钱先生说,读书“必深造熟思,化书卷见闻作吾性灵,与古今中外无町畦”,沟通古今中外,化书本知识为性灵体悟,正是读书的心法。
古往今来,时代变迁。但是,无论时光如何流逝,社会怎样变化,人的精神总有相通之处。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