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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炉-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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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在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女人,以为那是走累了靠那儿打盹,近去一推,夸地倒了,才发现是个尸体,能看到的半个脸还好好的,贴着树的半个脸什么都没有了。他让跟后把那女人搬起来,跟后不搬,他便去搬了,仍把半面什么都没有的脸贴着树身,这是个爱美的女人,就让她死得好看些吧。就在第三天,他们终于天黑前逃到七里岔公社,那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镇子,镇子上满是逃难的人,而雨还继续下着。晚上住在唯一的公社招待所里,也仅仅剩下的一个房间,房间里一张双人床,床上一条被子,被子潮湿得能握出水来。五个人就挤在那张床上睡,一倒下就睡着了,沉得如死了一般。到了后半夜,五个人却全醒了,只觉得浑身痒,痒得不行,以为被子上有虱子,点了灯捉虱子,只捉到四只虱子,四只虱子不至于把五个 人咬成这样呀,看身上,每人都是无数的小红疙瘩,才知道是害湿疹了。 
霸槽一直在抓挠着身子,他在讲述着目前的革命形势,形势可以说是严峻的,洛镇联指一失利,必须要影响到古炉村,很可能红大刀就要张狂了。红大刀已经控制了瓷窑,如果他们烧出窑,卖了瓷货,为姓朱人家分了钱,那是会涣散姓夜的和杂姓的人心。当然,这么些日子因他不在村,榔头队没有活动,红大刀活跃了,活跃了也好,让他们充分表演么,这就像苏联修正主义要侵略,放开新疆这个口袋让狗日的进来吧,进来了就扎住口袋打!他在部署着榔头队下一步的革命行动,强调着要主动出击,争取权利,就站了起来抓挠着腰,抓挠过了又坐下,讲着如果榔头队抢牛是行不通的,还是得想办法在瓷窑上做文章,他又站起来了,抓挠着后背。抓挠过了再坐下,立即又起来,将身子靠在墙头上一边蹭一边说:要针锋相对,不能让他们得逞!他蹭着墙头,墙头皮就掉下来一片。秃子金说:有多痒的,我给你挠挠。手伸进衣服下挠后背。霸槽说:你患过脚气没?秃子金说:患过。霸槽说:就像脚气一样,一挠就停不住了。往上,往右,再往右,啊使劲,使劲呀!秃子金挠不到位,迷糊说:我来挠。迷糊在脊背上从上到下齐齐挠,后背是舒服了,可别的地方就又痒起来,霸槽就不让迷糊挠了,自己在胸口处往下挠,在腰里左右挠,在腿上往上挠,挠得浑身像是起了火,说:就说到这,有啥行动,一通知都要来,听见没?大家说:听见了!各自散去,霸槽就身子又靠在墙头上蹭,蹭得直哼哼。 
铁栓回到家里,给媳妇说了霸槽得了湿疹的事,媳妇说:湿疹不能挠,越挠越多,越挠越痒的,铁栓说:就是,你瞧我指甲缝里都是挠出来的血,他还是喊着痒。媳妇说:熬些薄荷叶子水,洗一洗就好了,铁栓说:你明日去山上摘些薄荷叶子来。媳妇说:我腿疼得几天了你连问都不问,霸槽身上痒,你就急呀,霸槽是你爷啊?!铁栓说:要有领导意识,你懂不懂?到了下午,铁栓身上也痒了起来,脱了衣服,腰里和大腿上就有了六七个红疙瘩,就挠着不停。媳妇把收回来的包谷棒子剥了皮,又三个四个拧成抓儿,抓儿拧好了一堆,往院子的树枝上挂,让铁栓来扶梯子,说:把梯子扶好呀!铁栓扶着梯子,后背上就痒,痒得受不了,一只手到后背上去挠,梯子就倒了,把媳妇摔在地,气得媳妇骂了一顿。 
铁栓自己到山上去摘薄荷叶子,路过秃子金家猪圈边,秃子金在那里喂猪,铁栓说:猪好了?秃子金说:我家猪就没染病。铁栓说:你不说万寿无疆啦?秃子金就笑起来,一手在猪槽里搅食,一手却在裤裆里抓。铁栓说:你流氓,见着母猪就抓裆呀!秃子金说:这裤里痒得很。铁栓说:是不是在霸槽那儿开完会后痒的?秃子金说:是呀,你痒不?铁栓就撩起衣服,腰里几个小红疙瘩。秃子金也解了裤子,他是腿上几个小红疙瘩,会阴处一个,连那根东西的光头上也有一个。铁栓说:火烧火燎的痒,是霸槽给咱传染上啦?!秃子金说:霸槽把革命传给了咱,把病也传给了咱,这不会是那种脏病吧?铁栓说:你说他给咱说谎了,不是七里岔的事,是杏开的事?秃子金说:我没这样说,他出了那多天,谁知道遇到什么烂女人了。铁栓说:杏开在哩,有细粮还能再吃粗糠?秃子金说:你以为杏开一个桩子就把他拴住啦,洛镇上有那么多女的,有吃商品粮的,有女学生。铁栓说:他有恁大的劲?!秃子金说:人和人不一样么,越是能行的人那事越强哩。而且他毬上还有痣!村里那么多公鸡,你看朱大柜家那公鸡,它见了哪一个母鸡不是爬上去射一下?铁栓说:瞧你狗日的说的!我到洛镇街上走过,满街上还没见哪一个比杏开特色的。秃子金说:可人家是城镇人呀!铁栓说:你说霸槽要娶个城镇女的?秃子金说:那受活是不一样么,那会改变种么。哎,我可没说他要娶城镇女呀。铁栓说:那杏开还怀什么孕?!秃子金说:甭说啦,甭说啦,他霸槽愿意日谁日谁去,咱这算啥,倒染了病!铁栓说:这不是脏病,是湿疹,我摘了薄荷叶子,晚上咱到窑神庙去,熬了汤都洗洗。 
晚上在窑神庙里支了大环锅熬薄荷汤,几个人都洗了身子。洗完了,秃子金还提了一罐子回去,让半香再洗洗。半香也是指头缝里长了红疙瘩,痒得用包谷芯子来回搓。 
但是,薄荷汤洗过之后,并没有见效,依然都还在痒,痒得人心慌,坐不住,静不下,见什么都烦,一开口说话就燥。霸槽夜里去杏开家,先是把一颗石子扔进院里,院子里没有动静,再敲了三下门环,停下来,再敲三下门环,杏开把门开了。杏开家没有养狗,养着猫,猫见了霸槽啊呜叫了一声,算是打过了招呼,知趣地跳上窗台装着睡着了。这个晚上,老鼠照样出来四处寻吃的,它们搬倒了油瓶,油瓶里没有油,又去瓷罐里偷鸡蛋,瓷罐里只剩下一颗鸡蛋,一个老鼠仰面朝天把鸡蛋抱着,尾巴被另一只老鼠叼着往前拉,它们却在经过柜盖时鸡蛋脱落了,从柜盖上掉到地上碎了。老鼠便怨恨自已,去啃箱子底,咔嚓,咔嚓。猫分不清这响声是霸槽弄出来的还是老鼠干的,它只是装着什么也没有听到。但是,猫纳闷的是霸槽和杏开在话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最后是霸槽恨恨地摔了一下门扇而走了,而黑暗中杏开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偏打在了它的头上,那是一件抹布。 
霸槽从杏开家出来,窝了一肚子火,路过水皮家,使劲地敲水皮家的窗子,让水皮去把榔头队的骨干都通知到窑神庙去。水皮是已经睡了,听见霸槽让他去召集榔头队的骨干,喜出望外,赶紧应允,却多了一句嘴,说:就现在吗,三更半夜的开会?霸槽说:你不想去,是不是,不想去了你睡你的!水皮妈急促说:去,去,咋能不去,去!水皮就穿衣服起来,悄声说:他瞌睡少,夜摸鬼!水皮妈说:夜摸鬼就夜摸鬼,他没嫌弃你,他叫你做啥你就做啥。水皮说:这我知道,成大事的人都是精力旺盛么。 
而水皮没有想到的是,他去了护院家,护院在他家里打媳妇哩。媳妇人胖,打不过护院却能挨得住打,护院拿着鞋在媳妇的胳膊上抽,媳妇没喊疼,只是骂,她骂护院的妈。婆媳俩一直不和,护院妈见护院打媳妇,装着没看见也没听见,待到媳妇骂了她:你×里掰出的啥东西,让他打我?!护院端起了媳妇往那口装糠的瓷瓮上墩,他要把媳妇卡坐在瓮口,媳妇屁股大,却把瓮哐嚓压破了,糠流一地。水皮把护院拉开,护院还不走,水皮说:你要灭绝她呀?队长叫你开会哩!护院拍了拍手,跟着水皮走了。两人走到秃子金家,院门开着,秃子金戴着帽子,却连裤衩都没穿,圪蹴在上房台阶上。水皮说:你光溜溜的在院里,院门也不关?秃子金说:在我家院子里,穿啥衣服?口气生倔。水皮说:哦,这噌的?!窗子突然打开,扔出来了褂子,裤子,用布条子拧成的裤带,还有一双黄军用鞋,鞋正砸在他头上。水皮和护院愣了一下,就笑了,说:哈,让嫂子赶出来啦?秃子金这才说:谁赶谁呀,你们来了,她让我把衣服穿上哩。半香却在窗里大声说:你睡就睡厦子屋去,别来恶心我!秃子金恼羞成怒,说:喝酒图醉,娶老婆图睡,由了你了,看我踏了门不?!半香哗啦把窗子推开,说:你踏呀,你当着护院和水皮来踏呀!秃子金却蔫了。护院说:这是咋回事呀,我在家里吵哩,你也吵!走走走,霸槽叫开会哩,咱遇上这麻迷儿婆娘了么!秃子金穿了衣服也就跟着出了院子,说:你也吵啦?他妈的,咱心里烦得毬戳一样,狗日的婆娘们比咱还燥么! 
三人到了窑神庙,庙里已来了迷糊,跟后,土根,行运,铁栓他们,霸槽就主持研究如何阻止烧窑的事。有人主张以阶级斗争为纲,还是从批斗守灯人手,因为守灯被红大刀利用了,可能也加入了红大刀,把守灯揪出来批斗,窑就烧不成了。有人说那太慢,现在窑场已做了上千个碗坯了,即便把守灯揪出来,会烧窑的还有几个人,那窑仍还能烧,不如他们烧,咱们也烧。立即有了反对,说:重开个窑吗,咱这边谁会烧?要阻止就得去夺窑,夺下窑了,那些碗坯就是咱的,这就像面鱼儿娶了开石他妈,有了老婆也有了娃。意见不合,大家就争吵起来,一边争吵着一边各自在身上抓挠,最后也没争吵出个结果,浑身却抓挠得还止不住痒,心里急迫,一个人嚎嚎地叫,所有人也号叫了,声音传得很远,许多人都听到了。 
天布在这个晚上浑身也痒起来,痒得睡不着,坐在炕上挠,媳妇也坐在炕上挠,听见了窑神庙里传来的号叫,竟禁不住自己也嗷嗷地叫。 
很快,磨子,灶火,以及姓朱的人家差不多人的身上都发痒了。狗尿苔没有痒,他还不知道村里这么多人身上痒,吃饭的时候,端了碗到巷道里来,一些人吃吃饭就搁下碗在身上抓,说:狗尿苔你不痒?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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