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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定决心后的我,正俯身在蔚蓝的天空下。平时就驼背的我盯着脚趾前方的地面,比起平视前方要来得快活得多。说起来,好像小时候母亲牵着我的手去上托儿所时,我一路上都没抬头,只是不断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
也许戏剧性的起伏在我身上发生过无数次,但我或许无论何时都低着头,只是拼命地无数次重复着把沉重的脚抬起再踏下。现在,也是这样吗?
我抬起头,并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仅仅为了对抗这种想法而已。
骚动不安的尖叫把周围搅得异常嘈杂,这也是我抬起头的动机之一。
……咦?
在春天的暖意里,这嘈杂就如同运动场上练习守球时伴随着的加油声。远处传来的尖叫,和欣喜之极时的呐喊声也很相似。
有个男人在那里。而且他身上具备引起骚动的条件。
男人握着一把刀刃厚重的刀东奔西跑,他激动得上下乱窜,简直要在步行街上 描绘出一副地狱画卷。
蛮横而粗暴的男人仿佛想把行人全打入恐怖深渊的最底层,他穿着像是工薪族,而且从发型什么的来看还是副精英的模样。大背头用发胶仔细固定着,梳得整整齐齐,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辉。从穿着来看,领带既没被扯掉,衬衫也没跑到西装外,看来是刚刚发狂不久的。而且周围也没人受伤倒地,刀子还保持着冰冷的银色,他挥舞刀子时也没挥出血来。在场的人们围成甜甜圈状躲避着他,那或许不是从别的方向跑过来,而是当场突然开始挥刀的吧。
我出神地望着这男人,他的行为就像某个现代艺术家为了摸索现实感而正在导演一出戏。
不料就在我呆呆站着出神时,人流涌向我和这鞋店来。午饭时间成群的公司职员和在附近补习学校前卖便当的小贩边回头边躲避着持刀男,场面鸡飞狗跳的。本想鞋店的小哥要是躲进店里的话还能帮帮我,可他也被挤进人流渐行渐远。 我盯着手推车货架里的鞋子边想,现在偷鞋子的话肯定想拿多少拿多少。这鞋子王国就算我每天换一双丢一双,也完全足够我度过所剩无几的余生了。只是,有点担心码数合不合。接着突然想起现在不是发呆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于是再一次瞪大眼睛环视四周。就像刚才那样,危急时刻想些不着边际的闲事是我的坏毛病。
由于长期卧床导致体力衰竭,这时就连脚也不听使唤,于是我擅自判断自己是绝对逃不掉的。正这么想时,竟偶然和马路对面的持刀男对上眼了。或许我们是因为各自的理由而双眼充满血丝,但两双同样血红的眼球就这么对上了焦,接着互相吸引着对方。不不不,我万万没有接近他,当然也没有一丁点想和他对峙的意思,但他却步步逼近。周围的喧嚣和尖叫扭成一束,在我鼻尖汇集。扭曲的声音像金属的爪子似的在我耳膜上挠出一道道抓伤,眼睛的一端被往下扯得火辣辣地疼,切割着我的神经。
什么啊这是,不知何处射来的冰冷视线正观察着这一切。在这人山人海中,莫非命运要将整出戏都交给我导演吗?莫非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是给予我人生转折的一大外因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的人生会原本和扯不上边的危险并肩齐行,然后慢慢相交呢?
就不能让那些走在与这春季相符的樱花大道上的人们也遭遇一下这种事吗?
难道就那么特别想看我这连樱花嫩芽都已被毛虫啃食干净的的人生之路吗?
持刀男闯红灯也没被车撞,畅通无阻地走完人行道后,终于来履行为我降下戏剧性命运的职责了。他把刀高举过顶,汗水和口水却比刀刃先一步落到我脸上。好脏啊,我一瞬的迟疑换来一阵剧痛,疼得我到处乱跑。
喉咙像意外熄火的发动机似的发出“呃、唔、咯”的喊叫声。
这次是看得见的血液从我上臂汨汨流出了,刚才傻站着的时候,刀子就这么笔直地插进我左下臂。真是清澈得毫无沉淀的血啊,我边感叹边痛得眉头紧锁,但两眼还是始终目击着这一切。然后我根据所站的位置和与他的距离,想象着转身逃跑后被他背刺心脏的样子。
过路杀人狂手下的第一位受害者就这么一目了然地诞生了,周围响彻起清脆的尖叫。全身的鸡皮疙瘩就像从脚下往上吹的风,嗖地一下攀上我的肩膀。有股潮水的气息和铁锈味。
尖叫声中,也混着有手里丢了刀子的男人的声音。……喂喂,你自己也来试试被扎一刀啊。自己做了不得了事不说,还猫着腰抬着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我 。搞得好像我才是拿刀刺人的那个似得。
我心里又一次嘀咕了一句。接着慢慢地,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或许是因为流血了吧。
由于我在去医院检查之前就一直忍着疼痛,所以几乎对疼痛感觉迟钝了。
我的心既失去了对周围事物的兴趣又没了敏感,动作就像大冬天里一脸不情愿地慢吞吞爬出被炉的中年大叔一样迟缓。
右手,还能动啊。腰也还能弯,脚还能用力踩在地上。不能动的就剩左臂了。
我顺手从手推车里抓起鞋子,用剑道的姿势向前踏一步,朝刚才的持刀男的脸上砸去。啪嗒,鞋子的橡胶底发出其特有的沉闷声,男人的上脸被鞋底砸中,大概能让他记住什么叫做痛吧。他朝后摔了个屁股蹲儿,因此我和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于是我又抓起一只鞋朝他扔过去。我倒还没体验过互扔竹刀的游戏,我也不是在剑道部里学艺的。只是瞄准男人的脸不停地使劲丢鞋子而已,有时也用朝水面投石子的姿势横着扔,甩腕的动作还挺见效。
手推车里的鞋子被我扔掉了大半,伤口也滴了不少血出来,我累得几乎要用肩膀来呼吸了,于是停下扔鞋的动作。男人双手护着脸蹲在地上,肩膀不停地颤抖。看他这样也不会再像上了发条的玩具似地突然跳过来,再抓住刺在我手臂上的刀子往里扭几扭,于是心里算放下了块大石。
男人的身旁和路边到处散乱着被扔掉的鞋子,那场景就像一幅人生道路上遭遇多次失败的人在连连叹息的画。
男人就像一只被践踏的乌龟一般,暂时失去了恢复精神的力气,而且现在刀子也插在我手臂上,危险性就大大降低了。
“……啊”我这时突然察觉到,自己没带钱包呢。我可没法付这些鞋子的钱。而且,虽然现在制住了这个男人,但我自己还什么事情都没解决呢。
为什么我非得把宝贵时间分给这种经历啊……虽然刚才边扔鞋边想过这个问题,嗯……感觉找不到什么答案。
如果我的寿命有八十年……不管以什么形式,既然到时都必须迎来“死”,尽管现在我的寿命也许只有二十年,但可以假设肉体停止机能的时间仍然是在八十岁的话,我就相当于把这八十年的时间与经历压缩到这二十年里。而现在,也许正在经历着这八十年的体验,我的左臂也相当于受了八十年份的伤。
而且我给他带来的痛楚,也应该有八十年的分量吧。因为活了二十年总共才打过两次人的我,就算能再活很多年也不见得能生出多少打人的胆量。倒是担心这次的分量是不是得活到一百二十岁才能达到。
不过这么说倒是有点既夸张且矫情了。
即将病死的人在最后向女生告白的途中却被卷入暴力伤害事件。怎么说都太出乎意料了,总觉得是被安排好的。我的人生之前一直平平凡凡,到最后突然每天的浓度急剧上升,除非是有什么东西介入了我的故事,不然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这一系列的开端,果然就是我的病吧。
也就是说掌握着这世间命运的“某物”,先准备了我病死的结局,再在其过程中配备某些故事,让我演一个有点奇怪的主人公。……不不,这不可能吧。要是这么说的话,岂不是因为先有“描写即将病死之人的故事”的诞生,我才得以出生在这世上了。胡说八道也得有个度吧,这又不是鸡和鸡蛋谁先谁后的关系。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为了说服自己,我选择相信命运。
我一边在心里宣告放弃,却又 “想被选中”。
不,是“曾经想”才对,反正已经各种来不及了。
……比如,她之类的。
“到现在才抬头,也太迟了吧?”
小声嘀咕了一句,里面包含着自嘲。
为了逃避左臂的疼痛,我扬起下巴,伸了下腰。
可能已经迟了,不过我还是决定从现场逃走。
围过来的路人们对我的伤口十分关心,纷纷说“去医院吧”,不过我以一句隐含深意的“不了,已经迟了”婉言谢绝,自顾自地走出人群。
疼痛和伤口,被害者和加害者的戏已经演够了。
这次要去实现八十年份的单恋和遭受八十年份的拒绝了。
总算没被警察缠上,我顺利到达她家门前。
这是第二次看到她和丈夫的建造的新居。之前婚礼寄来的明信片上就是这图,下方写着地址,所以曾经照着地址来过一次。
那时远远望着门口的名牌上那与她的旧姓完全无关的姓氏,还有她出来倒垃圾的身影,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夹着尾巴逃回来了。我当时有想过要做什么的吧。
在按门铃之前整了整衣服,“啊”刀子还插在左臂上。怪不得路人见了我就“哇哇呀呀”地尖叫(连男人也发出分贝很高的声音,有必要吗)。想想这也算补充寿命的经历,就没深究地接受下来。把刀拔出来,在伤口前排队等待的血液们瞬间一齐流出。又是看得见的血啊。看不见的血液不知何时就感觉不到了,虽然不希望它们已经流尽了。
刀子怎么办。要当做伴手礼也太惊悚了,搞不好还会被误会成入室抢劫的强盗。考虑了一下,抬起道路旁的水泥块,把刀子扔进干枯的水沟。下雨的话能被冲走,万一留在底下总有一天也会生锈吧。然后血液会被冲洗干净,真是好事啊。这样一来搞不好那个持刀男就能被判无罪了呢。不过这种想法很快就被自己推翻了。
正常情况下被刺的话,衣服上肯定会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周围被鲜血染红,不过我也没办法把衣服恢复原状。虽然担心自己会让人觉得不像样,不过还是就这么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