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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德灵化名陈永吉,“二二八起义”之后由吴春河安排撤离台湾到闽南、闽西一带,谢德灵回大陆后继续开辟工作,于乡间组织群众反抗国民党当局的征兵、征粮、征税,通过反“三征”拉起一支小队伍,主要活动于闽西南交界山区。吴春河提出将谢德灵等撤离台湾人员的关系移交闽西南党组织,以利开展工作。
“可以安排。”老李认可。
然后是大哥钱勇。吴春河告诉老李,这一次他从厦门脱身到香港,靠妻子钱金凤的大哥钱勇相助,钱勇目前为国民党军官,掌握一些兵力,驻防闽南。钱勇早年曾参加闽南红军游击队,称自己当年是受命留在国民党部队,却与上级失联。
钱勇提出几套方案,计划率部起义,希望通过他与上级取得联系,得到指示。
老李说:“这个情况我们会核对。”
吴春河在香港又住了十几天时间,老李约他再次见面时,几件事都有了回音。根据形势发展需要,确定吴春河及其工作直接向香港分局工作部门报告,会为他指定上级和交通联络方式。分局领导分析了情况,同意吴春河的看法,认为他在台湾遭到军警追捕,起因在于其妻子的暴露,台湾的工作并未出现问题,考虑到这项工作日益重要,吴春河已经打下一定基础,决定让他返回台湾,继续领导所属基层组织与人员开展工作。还要求他找时间到闽南,与当地地下党组织建立一条联系渠道,以备日后需要,同时将谢德灵等撤出台湾人员的关系移交给当地党组织。
老李提到了大姐钱金凤为之牺牲的电台:“关于这部电台,你了解什么情况?”
吴春河知道这部电台是从台湾运到厦门的,估计是台湾地下党员为大陆同志搞到的。他妻子钱金凤保护了这部电台,它似乎已经送到游击队手里。
老李说:“这电台联络很不正常。”
老李要求吴春河去闽南接头时了解一下情况,帮助解决问题。形势发展很快,一旦解放大军南下,进军福建,电台有重要作用。
“我会帮助。我妻子为它牺牲,要让她牺牲值得。”吴春河说。
老李他们已经与有关方面核对了情况,大哥钱勇的那个红军副团长早已牺牲,据查该同志到新四军后曾向负责情报工作的领导报告,称所属红军游击队部分人员被拘扣于国民党军队,已经安排了可靠人员留下应变。这个情况跟钱勇的说法可以对得上。由于那位同志过早牺牲,其他人不了解具体情况,无从与钱勇联系。现在钱勇主动请求,他们会派专人与他联系。
吴春河说:“这就好。”
几天后他离开香港,乘轮船返回台湾,悄悄落脚于台北。
柯子炎特派员已经在台北布下一张大网,等着把故人吴先生当头罩住。
吴春河从报纸上感受到这张大网:有人以“弟两火”之名在《全民日报》上登载一份寻“吴阿义”先生的启事,称前些时与吴先生相逢集美,转瞬失去联系。听说阿义先生身体已康复,回到台北,非常想念,盼见启事后速联系,有家人要事相告。
这启事的意思不难解读。两火就是柯子炎,吴阿义就是吴春河。吴春河在厦门被柯子炎认出,柯躲在车上,两人并未打照面。柯特派员通过这则启事是要告诉吴春河,他已经知道吴春河并没有死在集美,而且认为吴春河已经回到台湾,他们正在找他。如果柯特派员确知吴春河返回台湾,为何不让他的行动组悄悄行事,布网抓人,要公开宣示,用这种方式告知对方?显然他还没有掌握情况,他们四处寻找毫无线索,用这种方式制造一点动静,要是吴春河确在台湾,知道自己的假死和去向已为对手所知,可能会有所反应,设法逃离,或者更深藏匿,说不定还会沉不住气四处打听情况,那就有可能触动特务布下的某一条感应索,有如飞虫触动蛛丝。
这则启事让吴春河心里深深不安,不为自己,是为大哥钱勇。柯子炎知道吴春河没有死,意味着假尸体冒名顶替没能骗过柯特派员,这件事如果败露,必定牵连大哥钱勇。钱勇是不是出事了?启事提及“家人要事”,指的是这个吗?
此刻不能着急,吴春河沉下心,不作任何反应。他在嘴里安一套新假牙,用一个新的名字,在台北一家报馆找了个校对职位,有了合法身份掩护。而后他逐一考察原有组织和人员,区别不同情况,谨慎地重新开始活动。台北的基层组织恢复之后,他又悄悄南下,将台中、台南、高雄一带处于隐蔽状态的基层组织和人员一一恢复。
那天他们在“天益”中药店开会,药店位于台北城东一条小街,小街很热闹,拥有众多手工作坊,打铁的,做锡的,弹棉花箍木桶的,店面家家相接,家家店铺前边都是五脚距,与闽南城镇没有两样。天益药店门面位于街中部,楼下店面,楼上居家。中药店的老东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店里生意尽由少东家打理,这位少东家叫陈平,是地下支部的一位委员。
少东家陈平与地下党有渊源:他父亲老东家年轻时血气方刚,因反抗日本统治当局,参加共产党活动被日本人追捕,避难于台南,藏匿在乡下一位表亲家中,该表亲有一个儿子,就是张双庆。后来陈平的父亲没有躲过搜捕,判刑入狱,备受折磨,在狱中重病不起,日本人认为他快死了,允许家人具保接回。陈家是中医世家,家人不惜倾尽家产,千方百计医治,救回陈平父亲一条命。十多年后,吴春河躲避柯子炎缉捕,从中学教室逃出,避难张双庆家,知道了陈平父子,从而建立起一条新的连线。
吴春河发展陈平入党时,陈平说:“我这种人当然是要投共的。”
天益药店因此成了吴春河的重要据点。
那一天他们在药店二楼开会,会间闲谈,陈平对吴春河问起“立三路线”,吴春河很惊奇:“怎么会问这个?”
陈平说:“不懂即问。”
陈平年轻,入党时间不长,尚未接触过类似问题。吴春河把这段历史简单介绍了一下,心里暗暗思忖,猜想陈平为什么对这段党史发生兴趣。忽然间他想起陈平的父亲老东家,这才释然:老东家是早年地下党人,他经历过那段岁月。
此刻国民党在大陆的败局已经难免,倾全力经营台湾,加紧侦缉、镇压地下党活动。吴春河发展的基层组织以谨慎、稳扎稳打的方式抗争,上级的文件和指示通过恢复起来的交通渠道稳定传递,工作有了较大起色与发展。
有一封信件几经辗转,送到了吴春河手中。这是一封家信,吴春河的同胞弟弟寄给他的。吴春河落脚台北后,如他在台南时一样,谨慎地避开近在咫尺的所有亲人,不与他们见面,不让他们知道自己在哪里,偶尔会寄封平安家信。给吴春河写信的这位弟弟在台北一家甘蔗研究所任职员,他的研究所与吴春河所在的报馆只隔两条街,但是家信转了好几个地方才传到他手中。
这位弟弟叫吴春福,就是当年的“山本武藏”,因为一个特殊事由写信找吴春河: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家门,称有重要事项,不管吴春河在大陆还是在台湾,都请吴春福设法转告。不速之客是位上校军官,于海军总部驻台机构任职,自称姓颜。
吴春河断定是颜俊杰。抗战初颜俊杰在漳州对吴春河老拳相向,其后各奔东西,彼此已多年未见。颜俊杰肯定知道大姐钱金凤的情况,知道吴春河归属共产党,彼此处于敌对阵营,用这种方式私下联系相当异常。颜俊杰从哪里知道吴春河未曾死于集美?如何知道吴春河的亲弟弟吴春福?会不会与“弟两火”有关?
吴春河为人谨慎,该决断时却不含糊。接到来信后不久,吴春河略作化装,穿上一套军服,突然上门与颜俊杰见了面。
颜俊杰没有一句寒暄,直奔主题:“钱勇死了。”
吴春河心里一沉:他的猜想不幸证实。
大哥钱勇起义计划泄漏,被保密局密捕,送台北审讯后秘密枪决,新娶之妻陈蕾也以“同谋投共”之罪被囚禁。颜俊杰曾通过自己的关系试图营救大哥,无能为力。大哥亡故前拜托颜俊杰关照家中三个女人,颜俊杰很挂心。大哥的后事颜俊杰已经料理,死讯必须告知钱家亲人,颜俊杰感觉很为难,无法张口,只能找吴春河。
“金凤遇难,钱勇再亡,只怕母亲澳妹她们难以承受。”颜俊杰说。
吴春河好一阵无言,末了说:“以母亲情况,目前恐怕暂不说为宜。”
“你看着办。”颜俊杰颓然。
他向吴春河提出一个特殊请求,居然涉及澳妹。
“澳妹年轻单纯,来日方长,你们留她一步吧。”
他是什么意思?原来是担忧。此刻国共内战,时局纷繁。钱家大姐钱金凤和大哥钱勇相继死于共产党案,钱家小弟钱世康涉嫌共产党案,姐夫吴春河本人早是老资格共产党员,颜俊杰心知肚明。所谓人各有志,各走各的路,对钱家这些人的选择,颜俊杰不会妄加评判,他只希望他们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影响澳妹,把她领上同一条路。
“金凤已经不存,请格外珍惜玉凤。”他说。
吴春河感叹:“世事难料,有时非人力所能为。”
他告诉颜俊杰,他和妻子钱金凤,还有全家人对澳妹都特别留心,他们自己愿意承受任何危险,却不愿意澳妹也来承受。这些年他们总是劝诫澳妹专心读书,大人的事情让大人去管,不要她多操心。但是恐怕没有用,统治当局腐朽丑恶,正直者谁能无动于衷?自家亲人被肆意杀害,善良人谁不痛恨不已?
“父亲曾经苦斗于前,后人相随也是自然。”吴春河说。
颜俊杰坚持:“他是他,你们是你们,澳妹是澳妹。”
吴春河询问颜俊杰从哪里知道他弟弟吴春福?颜俊杰说是他人提供的情况。
“柯子炎吗?”
颜俊杰点头。
原来“弟两火”不仅会在报纸上登寻人启事,还会打通内线。柯子炎了解颜俊杰与钱勇、吴春河的关系,他找到颜俊杰,把吴春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