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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子炎不动声色:“钱长官开玩笑。”
走了一个多钟头路,他们进了一个村落。村落相当大,靠着一片丘陵地,民居环山脚而建,有村道在民居间蜿蜒。他们在一座民宅前停车,这是一所大宅,与村中其他民宅风格相似,红砖墙,大屋顶,屋檐两头翘。民宅前有一个晒场,晒场相当气派,四周围有石条栏,晒场地面铺砌红砖。有农妇在晒场一角抽地瓜签,就是拿搓板把地瓜抽成丝,摊在晒场晾晒,成群鸡鸭围拢觅食,农妇用本地话大声驱赶。
大哥带着柯子炎走进民宅。卫兵从车后箱里提出一个竹编食盒,双手捧着,跟在他们后边,快步进门。
厅堂里有一个老汉坐在八仙椅上,拿着一张烟纸慢吞吞卷烟丝。看到几个身着军服的陌生人进来,他没太在意,抬眼随意一瞥,继续做他的烟卷。
大哥问老汉:“吴春河在家吧?”
老汉指着自己的耳朵,示意听不见。
大哥俯下身子,在老汉的耳边大声喊:“吴亚明呢?”
老人茫然。
一个腰间扎条围裙的农妇闻声跑出来,一见大哥就发抖。
“莫挤,莫挤。”她说。
她的意思是没有钱,可能误以为来了几个散兵游勇打劫者。
大哥告诉她,来的都是好人,国军,不是绑票土匪。他知道这是吴春河的家,特地上门拜访。吴春河在吧?去把他叫出来。
“勿栽,勿栽。”
她的意思是不知道。问起吴亚明,她也说不知道。农妇是这个家什么人?老汉又是谁呢?她也不知道。无论真不知假不知,反正“勿栽”。
大哥不再发问,让卫兵把食盒拿过来交给农妇。大哥告诉农妇,他从泉州到惠安洛阳这里来办事,是吴春河的大舅子。今天上门,给小外甥带些糕点吃。
农妇连连摆手,她不敢要。她不认识大哥,显然也不相信他说的话。大哥让她放心,只是见面礼,不是土匪黑单。大哥还给吴春河留了张字条,在纸上略略寒暄,提出让吴春河去泉州见见面。他把字条交给农妇,然后告辞。
在民居外边晒场上,一行人登车离开之前,大哥指着吴宅老大一片房子问柯子炎:“这屋子藏得下一个人吧?”
柯子炎称何止一个人,藏下一个连都不成问题。
“在里边。”大哥断言。
“吴春河?”
“肯定在里边。”大哥非常自信。
他们上车离去。
大哥面授机宜,请柯特派员和他的行动组予以办理,任务是寻找这个吴春河。
无论藏在哪里,找到他,逮住,要活的。
柯子炎惊讶:“他?”
不错,这个人是钱长官的妹夫。所以才要抓他。
“他会在这里吗?”
“柯特派员像是知道他在哪里?”
柯子炎笑笑:“这个确实不知。”
大哥断定吴春河此刻不在台湾。妻子涉嫌共党活动被宪兵击毙,丈夫肯定受牵连,吴春河会跑,藏起来,最大可能是渡海回到大陆。通常情况下,自家老宅不是合适躲藏的地方,因为比较受注意,但是如果这座老宅足够大,房间足够多,也有其他躲藏点所不具备的便利,毕竟自家地盘,地形熟悉,前门侧门、地窖天台通来通去,有家人明里暗里保护,外人不容易得手。
“事不宜迟,你们今晚行动。”大哥说。
他要柯子炎组织一次突击搜查,把吴春河家包围起来,进去一间间搜,也许可以抓到人。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出一个吴春河,也许就找到了电台。如果那部电台真是钱金凤藏起来的,吴春河可能会知道,他是她丈夫。
“钱长官要这部电台?”柯子炎问。
大哥冷笑。国军不缺电台,但是这部找不到的电台让他最为挂念。他有一个妹妹为它而死,一门老小因它受难,所以要把它找到。
“以当时的情况,不太可能藏在这里。”柯子炎摇头。
“那么在哪里?”
柯子炎承认是个谜。钱金凤可称细致周密,一部电台让她在特务眼皮底下藏得不知去向,厦门找不到,漳州无踪迹,也没发现被游击队接获。她不光会藏电台,还会藏人,她带着两个同伴从看守所骗出老三钱世康,一行人开着车与跟踪追捕的军警满世界周旋,待到宪兵枪击吉普,死在车里只她一个,另三个已经被她藏得无影无踪。
“如此看来我这个大妹擅长藏匿。”大哥说。
柯子炎称钱金凤藏起来的不只是一部电台和几个同伴,还有很多东西。她在警备司令部极富人缘,为人行事滴水不漏,要不是出了事,没有谁相信她是共党。她并不属于钱世康所在的地下组织系统,应当另有归属,却又介入钱世康的活动。为什么介入?谁给她指令?通过什么途径?所有这些在她那里都深藏不露。人已经死于非命,却还是一团疑问,搞不清楚她究竟是什么人。
“你们怀疑她归哪里?难道直属共党中央?”大哥问。
柯子炎表示自己没掌握情况。钱金凤被毙把线索掐断了,她的组织归属,她的上级,她的任务,都被宪兵扫射的子弹打得无影无踪。从案发经过看,钱金凤死于非命,为的可能不是她自己的任务。
大哥说:“我这个大妹就这样。事情也许就是大姐帮小弟而已。”
“其实钱长官心里很明白。”
大哥称其实很不明白。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大妹不可能去参加共产党,投共有什么天大的好处?别人不知道,他们钱家人最清楚。他本人历任红军战士、班长、排长、连副,可称“老共”,伤痕累累,感受惨痛。
“容我不敬一句:要论资格,钱长官在你们钱门自家人里,也还不算第一。”
“柯特派员是在影射家父钱以未?”大哥问,“好像对他有些了解?”
柯子炎承认确有了解。他年轻时学过刻字,也就是篆刻,曾因一本书与一位不知名的方家意外邂逅。那本书的扉页印有两枚长方章,他看了很吃惊,因为功力不凡,刀功笔法都非常独特。后来他又在其他偶然场合看到相像印品,印象很深,却不知是谁,虽不相识,已算神交。去年他在台湾办一起旧案,在案卷里突然看到似曾相识的印章,越看越像,终于联系起来,原来神交多年的方家就是钱以未。钱先生不只是共党前辈,也是篆刻高手,这门手艺也许有助于地下党伪制图章,乔装身份?
大哥问柯子炎是不是还想从他这里打听一些情况?关于篆刻他不懂,但是父亲钱以未确实有些奇异故事,例如求生之术,一再死而复生,想听吗?
“当然很好奇。”
大哥却不说。因为讲故事不如讲现在,讲现在不如睁眼等着看。时候一到,也许会有一个老人从地底下墓穴中冒将出来,果然死而复生。
“钱长官确信吗?”柯子炎问。
“我确信你不仅好奇,更有任务。”大哥追问,“你们是在追踪他吗?”
“钱长官多疑了。”
“确实有些猜疑,看来柯特派员跟钱家人缘分不浅,老小两辈通吃,是吗?眼下钱家这些人好比一窝兔子,兔老三钱世康逃到‘土共’窝里,追不上了。兔老二钱金凤跑到西天,那更追不上。柯特派员没得挑,只能掉过头追兔老大,所以才给派到此间‘协同剿共’。是这样吗?”
“钱长官开玩笑。”
“未必不是。”大哥冷笑,“小心兔子也长牙。”
大哥告诉柯子炎,无论身负什么任务,追什么干什么,可以说不可以说,柯子炎尽管自行其事,他不会管,也管不着。他只需要柯子炎帮助办一件事,找到吴春河,找到这部电台,因为“剿共”需要。事不宜迟,今晚行动,请特派员亲自坐镇指挥,争取斩获,至少查得线索。如果直接捕获吴春河,要立刻送他亲自审问。
“钱长官是何意图?我有些不明白。”柯子炎说。
“吴春河也是钱家兔子,你为什么不追?”
黄昏时下了场雨,柯子炎以地湿路滑,不利行动为由,请求暂不动作,日后另外组织搜查。大哥不悦,强调不许退缩,赶紧动手,一旦走漏风声,吴春河跑了,那还抓个屁。下几滴雨,地皮湿漉漉,滑倒几个人有什么了不得?
“柯特派员不要贻误战机。”大哥口气极重。
柯子炎不再推托。
当晚他的行动组人员全部投入行动,大哥抽调特务营一个连配合,包围吴宅,控制村庄各路口,也监控行动组动作。刘树木按柯子炎安排带队冲进吴宅,未遇到抵抗。他们把吴宅翻个底朝天,床铺下、水缸里彻底搜查,从农具堆里查获一支旧步枪,还有一支短枪和若干子弹,没查到电台,没查到吴春河,也没找到吴亚明。
吴宅里那个聋老汉是吴春河的叔公,一问三不知的农妇是吴家童养媳,他们在行动组面前还是一聋三不知。吴春河的养母卧病在床,她声称吴春河去了台湾,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音信,吴亚明前些时候已被送回厦门孩子母亲那里。
吴亚明并不在厦门,他的母亲钱金凤已经阵亡。吴春河的养母可能并不知情,吴春河安排孩子离开老宅时,可能没跟养母说实话。
关于家中所藏武器,他们供称是吴春河养父在世时购买,防备土匪之用。这些枪支弹药均为行动组收缴。行动组在吴宅没有更多收获,未发现共党秘密文件和其他违禁宣传品,不能断定吴宅是秘密据点,未发现吴宅人员与共党分子相关。
柯子炎连夜赶到师部向大哥报告情况。大哥听罢不快。
“费老大劲,一无所获?”
柯子炎称也不是没有,缴了一长一短两支老枪。
“我再送你两支。”大哥骂,“有个屁用!”
柯子炎从一开始就认为电台不可能在宅子里,钱金凤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把电台从厦门凭空遁到此地潜藏,且藏到这里还不如直接送到游击队去。吴春河父子确实也不在吴宅,吴家房子尽管大,藏得下一个连,房子盖得却清楚,没有发现什么暗室机关。柯子炎手下的人有搜查经验,不敢马虎,里边确实没有东西。吴春河很小心,不留蛛丝马迹,也许是不想连累家中老小。
“单单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