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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敌人。无论大姐是不是地下党,毕竟是自家大姐,只要有可能,一定会想办法帮他。三哥用写信方式联络,没有直接去跟大姐见面,也不敢贸然回家探母,是因为感觉到危险——从潜回厦门起他就发现情况不对,身前身后似乎总有些人形迹可疑。他记得旧历四月二十家中做节,时间恰在眼前,因此先通过博闻文具店与大姐联系,再利用家人相聚之机见面。为了当天回家,他乔装打扮,小心谨慎,穿街串巷,瞻前顾后,用了所有可用的隐蔽行动手段,最终还是被特务堵在巷子口。还好大哥赶到,救了他。以安全计,当晚他应当跟着大哥钱勇离开厦门,大哥虽被他讥为“党国要员”,毕竟是自家大哥,不会见死不救,但是三哥不愿无功而返。
他冒险留在家里,对大姐承认自己来自游击队,讲述他的任务和危险处境。他被特务紧盯住,面临极大变数,已经很难完成任务,这任务又必须完成。
“哪怕鱼死网破,也得把电台送上山。”三哥说。
“要死还不容易?”大姐训斥他,“是要你活,要想办法。”
大姐的办法是亲自出马,让自己更深地卷进危险。她一手策划了三哥的失踪,让他藏匿起来修复电台并转移给她,余下的事情由她直接处置,她的身份提供一定的保护,比三哥多几分胜算。大姐习惯于照料我们所有人,宁可自己冒险,也不会让三哥去送死。“大姐大姐头”,她是大姐她做主,既然老三求到她这里,那么就得听她的。
三哥说:“阿姐,我得知道你是谁。”
“我是你大姐。”
“阿姐的任务呢?”
“别问。”
三哥当然知道大姐叫钱金凤,他只是不知道大姐属于哪个方面。姐夫是自己人,大姐呢?是因为与姐夫在同一个组织,或者只因为她是大姐,所以要帮助弟弟?如果大姐身负任务,是否允许她接手任务之外的事情,帮三哥?三哥不能不问,大姐却绝口不提,这意味着可能什么都不是,也可能是什么都不能说。
三哥终于提供了接头地点和暗号。大姐让三哥设法脱身离开厦门,她自己则带着一只大皮箱,借办理军需公务之机,以他们军需处主任为掩护,乘着军用吉普到达漳州。大姐去了花生油铺,这是三哥他们的秘密交通站,大姐在那里接上头,对接暗号和现场观察均无异常,大姐答应随后把“东西”送达,但是她迟迟不动,心怀顾忌。她抽空前往溪尾村寻访大舅,意外被人抓住,对方有可能是地下党游击人员,大姐还得设法逃脱,因为用这种方式随机接触,后果难以料想。待到澳妹赶到,得知三哥和母亲被捕,大姐再访花生油铺,本想通过交通站传递三哥消息,联络游击队一起营救,不料发觉情况异常,断然中止联络。
大姐面临艰难抉择,她本不应当让自己陷入这种局面。博闻文具店转来三哥求助时,她就该谨慎处置,最大限度地不让自己身涉险境,但是她没有设法回避。一旦进入就身不由己,步步深陷,直到没有退路。大姐就是这种脾性,她是大姐头,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家人安危大姐也有责,如果国家兴亡与家人安危彼此关联,大姐如何能让自己置身事外?
她决定孤注一掷。她让澳妹睡下,偷偷吐掉安眠药,招呼小陈匆匆返回厦门。
他们到达厦门时天还没亮,市区街道冷冷清清,车辆行人稀少。吉普车开进厦禾路,停在街边,大姐下车敲了一户人家的门,找来了一位帮手。帮手姓赵,是市警察局联络处的一位副官。小陈把赵副官和大姐送到了看守所,他们穿制服,佩枪械,携警备司令长官的手谕,前来紧急调押犯人。赵副官与此间所长相熟,当晚恰所长值班,一见赵副官分外惊讶:“鸡刚叫啊,赵副官这么早?”
赵副官告诉所长,昨日局联络处协助警备司令部破获一个共党地下组织,捕获几名要员。经彻夜审讯,有嫌犯提供一条线索,牵扯到一个人,据供称已在前天晚间被拘,押于这个看守所。上峰要立刻提审此人,派他们过来提人。
所长问:“叫什么名字?”
“钱世康。”
“没有。”
赵副官惊讶,看大姐。大姐说明犯人又称“阿康”,是经省政府调查室安排的一个特派行动小组所捕,送过来暂押于本所。
所长查名册,果然查到了,这人不姓钱,姓周名菊花,又称钱周氏,是个老婆子。
“共党嫌疑。”所长不以为然,“这也太老了点。”
大姐问:“老婆子怎么样?”
“一进来就骂不绝口。”所长说,“你们审讯时小心点,只怕骂不过她。”
大姐摇头:“不是她,是另一个人,男子,二十四五岁。”
所长翻名册,大姐在一旁看,终于在“税政案嫌犯”记录册里查到了一个人,记录的名字叫“康阿钱”,姓名倒着写了。
大姐说:“是他。”
犯人从号子里提出来,果然不错,老三钱世康。
赵副官签了字,用手铐把三哥铐上,押出看守所,上了吉普车。
这时天色已经蒙蒙亮。
犯人被提走,所长在办公室忽有所思,有些放心不下。时间尚早,不宜惊动上司,他犹豫了好一阵,终于下决心拿起电话,这个电话打得他呆若木鸡。
警铃响彻看守所。而后岛内各相关军警单位相继接获警报,围捕行动迅即展开。二十多分钟后,一辆往沿海地带急驶的军用吉普被路边值班岗亭警察发现,消息速传到警察局,布置在码头一线的军警接报,紧急出动拦截。军用吉普上的人可能发觉动静不对,他们没有驶近海湾港口,中途折转逃逸,离开沿海开往岛内腹地万石岩一带。驻于山上的一个宪兵分队出击追赶,在各道路口设障拦截,并派出数辆军车,对逃逸吉普实施围堵。该军用吉普车上人员利用熟悉地形,在万石岩山间与追击车辆周旋,渐渐途穷,被挤压到下山处一个宪兵拦截路口。其时左近已经无路,后边追车逼近,前头枪口成排,除了停车受缚,再无回旋余地。却不料逃逸者垂死挣扎,铤而走险,突然加大油门向前方路障冲击,试图越障而出。路障边有十几个宪兵守候,他们对空射击示警,对方毫无理会,速度不减反增,强行冲关。宪兵采取最后措施,十几支冲锋枪一起扫射,吉普车被打成了蜂窝。宪兵在击毁的吉普车上只找到一名死者,为女性,着上尉军服。
是大姐钱金凤。
第二章 生死相约
大哥。33岁。国民党某师副师长兼团长,上校军官。
家逢巨变
游击队被大哥所部包围在尾尖山一带。总攻发起之前,大哥下令先行炮击,让炮兵营狂轰滥炸。于是大炮轰响,一排排炮弹呼啸而上,尾尖山主阵地爆炸声响成一片,树木土石被气浪掀上半空,浓烟滚滚。
本次行动中,师长把炮兵营抽交大哥指挥,配合本团进山。炮兵营移防闽南前配备了数门美式新型榴弹炮,火力强大,可以摧毁数公里外的坚固工事,但是由于地形条件所限,此间用得上的只是几门旧山炮。与美式重炮相比,抗战胜利后从投降日军手中接收的山炮火力单薄,算不上重型武器,拉它们进山却让炮兵营和工兵连费尽吃奶之力。闽南一带山地广阔,沟深林密,山道崎岖,除一些县城和若干大的集镇,几乎不通公路。在这种地方动用炮兵,有如小河沟里开军舰,施展不开,了无必要。大哥却坚持要把山炮拉进山里,让“土共”长长见识。
“我们没听过大炮响。”他说。
大哥所谓“我们”指的是游击队,“土共”。他有时喜欢把“我们”和“他们”混为一谈,略带嘲讽,出于一种个人爱好。大哥没把游击队放在眼里,他清楚对方的装备如何。大哥面对的游击队是共产党地下武装的一支劲旅,估计有三四百人,拥有几挺轻机枪,除此之外就是步枪和土铳,子弹相当有限。数年来,与这支游击队对打的主要是保安团,保安团属地方杂牌部队,装备很一般,双方战斗中,除了游击队的手榴弹声音大,就数保安团的迫击炮小有影响。现在大哥决定让游击队见识一下真正的大炮,知道什么叫正规军。大哥指挥的这个团1942年参加过浙赣战役,与日军在浙江衢州血战过,相比而言,打游击队不算大仗。
大哥所部移防闽南,师部暂驻于泉州郊外,主要任务并非与游击队作战。今年初夏部队从上海乘船到达厦门时,北方战场正打得火热,国共两军在东北、华北、西北和华东战场胶着苦战,大哥他们师奉调福建属预作战略安排,上峰力图稳住东南,巩固后方,据以抗衡共产党。但是闽南并不平静,随着解放军在北方战局中占据主动,此间共产党地下武装活动也进入高潮,原先负责“清剿”的地方保安力量已经无法应对。如果不能有效镇压,任地下党武装发展成燎原大火,后方哪里稳得住,因此围剿“土共”成为一大要务,上峰坐镇指挥,军警宪特联合行动,大哥奉命率部进山。
他把山炮拖到前线,拿炮声“剿共”,像是胸有成竹,其实不尽然。所谓“土共”不是正规军,他们的游击战术是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跑,亮出武器拉起队伍就是一支武装力量,枪一藏化整为零躲进村子,立刻变成当地村民,让人不知何处去剿。所以把山炮拿出来轰,类似于乡下人拿鸟铳驱赶麻雀。制订计划时,有人提出部队轻装为宜,不必劳师费众拉山炮。大哥一听即呵斥:“你懂个屁。”
头天傍晚,大哥手下的一支侦察队在尾尖洋附近遭遇伏击,几乎全队覆没。接应部队奉命迅速从两面赶到,前追后堵,游击队主力且战且退,上了尾尖山。尾尖洋、尾尖山均为当地地名,闽南土话管山间平地叫“洋”,管峻峭山峰叫“尖”。尾尖山区有六座山头,自西向东排列,从“头尖”到“尾尖”,以尾尖山最险峻,以其山脚的尾尖洋最开阔。战事发生后,大哥所部进驻尾尖洋,配合作战的保安团迅速封锁尾尖山周边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