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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恶言恶语的威胁在下,说是在下若三日内不拿着银子认领盐引,就要派人上门来催,最后一顿乱棍将在下打了出来!”
方应物闻言无语,这采办太监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
细想起来,他这个督粮钦差与采办太监都是奉了诏的,之间互不统属,谁也管不到谁,太监和官员从根本上就是两种体系。
素来没有交情的情况下,自己插手干涉采办太监敛财,被别人驳了面子不算稀奇。如果换成王敬下帖子来干涉自己的公务,那自己也未必肯给王敬面子。
情况就是这个情况,苏州府这里局面太复杂了,方应物又一次感到手里的权限实在不够用。
在进一步有所行动之前,只能先等待朝廷那边的消息,而且会有什么结果尚还不知道,期望老泰山能给力一次。
但方应物知道,就算朝廷抬举了自己,那也远水救不了近火,唐广德跑到钦差公馆求助,肯定不能不管。
无论如何,唐员外对自己始终毕恭毕敬,在打听消息等方面帮过自己的忙。况且唐广德听了自己指使,拉过一批人上书朝廷造声势,这不是没有安全隐患。
虽然出宫采办的太监大都劣迹斑斑,人人都称得上弹章等身,所谓虱子多了不愁,太监们未必很在乎被弹劾。但谁知道这次消息传出去后,王敬较真不较真?
将心比心,方应物实在不能扔下唐员外不顾。不然真等到采办太监的爪牙上门,唐员外说不定要家破人亡,那些走狗恶棍可没太多人性。
可是在眼下,与王敬起正面冲突同样是不明智的。他方应物与王敬两人都是钦差,就算地位是一致的,但架不住王敬手下爪牙多,若动起粗来只怕要遭罪,弄不好自己就成了秀才遇到兵。
方应物在堂中来回踱步,沉吟片刻后倒是琢磨出个法子,开口道:“现在采办太监那边不卖面子,我也说不上话,所以就不要再去采办太监那里碰钉子了。
但是你可以暂时关掉望江楼,全家人暂时来我这公馆居住。我看此处地方还很宽松,足够你们一家人住下了,如此便可高枕无忧。”
这个主意也算是以柔克刚了,唐广德全家都躲到钦差公馆里,难道采办太监还能硬闯进公馆,找唐广德勒索一千两银子?
若那样可就过界了,毕竟此时公馆的主人方应物大小也是钦差,而擅闯钦差驻地是一项重罪。
却说唐广德听到全家可以暂时住进公馆,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其实他并不是为了自己能避祸而狂喜,而是为了自家儿子唐寅而狂喜。
全苏州府都知道,方钦差与提学官商良臣关系非同一般。而自家儿子到方应物这里住几天,这关系就更近一层,算是攀上了这道人脉。
再回头到了考秀才的时候,很容易借着方钦差的由头从大宗师商良臣那里讨人情,得到唐家第一个功名十拿九稳!
自己对方钦差献了这么久殷勤,不就为了替儿子博一个出身么?唐广德甚至开始幻想,是不是再想点法子,趁热打铁让儿子认方钦差当个老师?
本来身份相差悬殊,这事几乎没有可能性。但据唐广德观察,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方钦差对自家儿子态度很有点微妙善意,只要机缘到了,说不定拜师的事情真能成。
如此唐广德回了家,欢天喜地地收拾金银细软。当天他就关了望江楼,放了掌柜先生和小厮们回家歇息,然后迫不及待地携带妻儿住进钦差公馆。
唐广德的动静传到了王臣耳朵里,便向干爹王敬请示。王敬想了想便吩咐道:“这也算是方应物示弱了,吾辈所要做的大事还有很多,先不必在这姓唐的身上费功夫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宿命?(下)
采办太监王敬的动作一直不断,不可能因为任何人而停下来。他指使干儿子王臣一口气从苏州府招收了上百人为爪牙,多是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之徒,在苏州城这样人口密集的大都市里,永远不缺这种人。
随后派遣爪牙分头出击,先找那不肯认领盐引的商家,上门极尽敲诈勒索之能事。甚至传言有两户人家的女眷被无赖劫走凌辱,主人去采办太监那里控告,却被打成重伤扔了出来。
听到这些消息,躲在公馆里的唐广德不禁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不然唐家难免也要面临家破人亡的困境。
方应物对左右道:“王敬所图当然不止是这一两万银子,他故意如此,意在恐吓和立威也。为的就是让本地人害怕和畏惧,方便进一步敛财。”
王英和方应石皆愤愤不平,反问道:“如此恶行,天理难容,难道就没人能管得了他?”
方应物只能叹道:“他这样的太监是天子家奴,又是奉了钦命,若天子不开金口,外人谁能管教他?就算手持戏文里的尚方剑,可上斩奸臣、下斩土豪,但也没听说过能斩太监啊。”
与此同时,投奔采办太监的恶棍们奉命四处打探,遍及苏州城及附近各县。打探的内容,自然就是谁人家比较有钱,谁人家有奇珍异宝、古玩字画。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天子喜欢这些,出宫采办的太监必然也不能只敛财,还要竭力搜罗这些玩物。
当然,作为钦命采办太监,王公公不可能明火执仗,直接把别人家珍宝古玩抢来,若干门面功夫还是要讲的。于是也发了公告示众:“钦差采办太监王,为公务事,照得本监奉旨采买书画玩器,上供御览。凡缙绅士民等,如有存蓄,须得送官,以凭平价回易。如本监指名求购,仍有故意隐匿者,以抗违诏旨问罪,首发者官给赏银五两。”
是的,王敬公公很仁慈地采取了“赎买”的办法,用银子去收购珍玩,但一般也就开价十两左右。
遇到吴道子人物这种极品古玩字画又肯定会被天子喜爱欣赏的,王公公也会很识货地加个几两。如果主人家不肯卖,想来那些不能认领盐引的商户是个很好的借鉴。
当即又有十几家遭了灾,一件祖传宝物只换回几两银子欲哭无泪者有之;献出了宝物,却被指为赝品,遭到拷打勒逼者有之;被点了名字,有太监爪牙闯进家里大肆翻搜者有之……
一时间,苏州城里人心惶惶。尤其是比较有名的富户和家里藏着宝贝的人家,唯恐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本来令人艳羡的财货顿时变成了随时可能招灾的祸根!
当然,如果不想交出东西,倾家荡产地拿上千银子出去,说不定也能花钱买平安,破财消灾……低于这个数的,王公公就看不上了,只要东西不要钱。
这天早晨,方应物无聊地在公馆里湖边做广播操,继续享受人生寂寞如雪的滋味。
方应物脑子里胡思乱想,干等着朝廷的雷霆或者雨露实在无聊,早知道应该在太湖多玩几天消遣时间。而且要不是顾及钦差体面,应该去参观一下花舫啊什么的。
想到这里,独身了两个月的方应物蠢蠢欲动。忽然这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些许嘈杂声音,打断了方钦差的遐思,但是却又听不真切,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于是方应物便扭头对方应石喝道:“去打探回报,看是怎么一回事!”
方应石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匆匆忙忙地回来,远远地对方应物叫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前面守门的杂役禀报说,大门外来了好多人,一时间数目数不清!”
已经冷清多时的方钦差下意识地居然有几分小激动,这日子快淡出鸟了,可算有热闹看了!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只怕是自己的麻烦,这样的热闹还是不要有为好。
带着一干手下护身,方大钦差急急忙忙地来到前庭。到了这里就很明显了,外面不是人声鼎沸也差不多了,嗡嗡嗡的杂音不住地往耳朵里灌。但混在一起后,却又听不清楚外面人说些什么。
守门的杂役迅速过来见礼,请示道:“老爷是否要开门瞧瞧外面?”
“不开门,搬一座梯子来!”方应物指示道。还是谨慎为好!鬼知道外面是什么人,万一打开了大门,他们便借势冲进公馆该怎么办?
杂役搬来梯子,在方应物的指挥下,绕着围墙找了个有树荫遮挡的隐蔽处,并架好梯子。然后方应物亲自爬着梯子,登上墙头,探头举目向外望去。
却见公馆大门外面聚集了百十人,从上面望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将对面水道与公馆大门之间的空地塞得满满,彼此之间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神态各异。
再细看,这百十人里多有穿绸缎者,身边都有长随小厮侍候着,绝不像是穷苦百姓。
一时间方大钦差莫名其妙,以他的精明也想不出这样一些人堵在自己门前作甚。
如果是酷爱鼓噪闹事的读书人,或者是光脚不怕穿鞋的人民群众,那都好理解。一群看起来像是富家翁的,聚集在这里图得什么?难道他们不惜命,不怕自己这钦差手起刀落?
出于自己形象考虑,方应物从梯子上下来,随便指了一个随员,下令道:“你上去喊话,问问他们来此有何贵干!”
那随员便上去喊道:“尔等刁民不务正业,因何胆敢围聚钦差门前?还不速速散了!”
只听得外面嗡嗡嗡的声音陡然静了一静,然后变成了喧哗,巨大声浪瞬间从墙那边翻越进了墙这边。不用墙头随员转达,方大钦差也听都清了。
“我等遭受权阉逼迫,已然走投无路,求钦差老爷可怜收留!”
“我愿出价一百两,只租公馆三间房舍,多得都算孝敬钦差老爷!”
“家中罹难,无处伸冤,求钦差老爷为民做主,小的必然树长生牌位世代供奉!”
“我乃唐员外亲戚,特意来拜访唐员外的,求钦差老爷开恩放进哪!”
“今日钦差老爷放我进门,立刻奉上三百两!”
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