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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野退兵,再然后,几个月都生死未卜的王居然奇迹般地生还,一时之间民情沸腾,举国同庆!
她自然也惊喜万分,却还是不能完全舒展眉目!
仗打完了,她的丈夫还是没有回家!
如今的加梵国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她的丈夫还是要日日夜夜跟在王身边,让一切尽快复苏起来!
可是这样的期盼,也总是含着喜悦的,不用再没日没夜地担心他的生死,短暂的分开,他们总能很快团聚的,她期盼着,期盼着……
没想到,盼来的却是一卷满门抄斩的圣旨!
传令官高声吟唱,说她的丈夫串通叛徒华亦,叛军卖国,株连九族,满门抄斩!
那仿佛是一个最荒诞的梦,她那身先士卒,拼得一身命去守住加梵城的丈夫居然会叛军卖国?
她不信,死也不信!
府中哀嚎遍野,她不顾一切抓着传令官的手,急急说道:
“这不会是真的,这定然有什么误会,我要见王,我要见连炽将军!”
从嬷嬷抱住她的身子,用尽气力将她扯到无人处,颤抖着对她附耳:
“夫人,夫人,不是因为叛国,是王后,是将军和王后有奸|情,被王发现了,这才、这才……”
她突然间像坠进了冰窖,冷得牙齿格格打颤,意识有些模糊了,只听从嬷嬷的话在耳边飘来飘去:
“我宫中的姐妹亲耳听见的,竟然连王后刚刚出生的女儿都是将军的,王气得发了狂,已经赐死了王后,将军他夺了婴儿逃出了宫去,早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我说吧,我早就说过的……”
她的纤纤手指嵌进了雕花柱子,只抓出了一手鲜血,脑中是一幅幅闪过的画面!
他抱着王后,那样坚定温柔地安慰她:“玉儿,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第一次见那丞相千金,那如同枝头第一抹新绿的女子突然跳出,抱住连炽,娇娇地叫他:“连炽哥哥,连炽哥哥!”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在新皇登基的那天夜里,在漫天的烟火下冷静地对那铁甲银衣的男子说: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今日你对我许下了这个承诺,如果他日背叛后悔,我……定会恨你!”
定会恨你!
一众士兵拿着铁锁来绑人,稍有挣扎的立刻格杀!那是她的亲人,她的族人,她的家!
她眼中泪水长淌而下,目光却冷冽冻人,她将儿子搂入怀中,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阳儿,你记住我们今天流了多少鲜血,你一定要报仇,为娘报仇,为我们一族人报仇,报仇,报仇……”
她如同疯子一般喊了起来!
她跌跌撞撞在乱尸中穿寻着,仿佛想找回曾经那个温柔的丈夫,她时而轻柔低唤:连炽、连炽……时而疯狂高呼:报仇、报仇……
她又哭又笑,又笑又哭,在一片目瞪口呆之中,如同飞蛾扑火般撞上了墙壁!
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涣散开来,突然又凝结成像,是那个铁甲银衣的男子,在沉沉的夜色中,眉目温柔,澹澹如水,他说:
今生今世,定不后悔!
她轻轻笑了,唇中逸出最后一口气,唤出了那个纠缠一生的名字:
“连炽!”
许多许多年以后,已经改名为先木合的连炽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回望!
在练武的小憩时分,在惊雷寨中欢聚的间隙,在黄沙中,在马背上,莫名其妙地就转过了头去,望向那茫茫之外的茫茫!
那是他永远也望不到的故乡!他的白首爹娘、结发妻子,垂髫稚儿——他的一切!
那撕裂心扉,迸碎骨头的痛已经在岁月中沉淀了下去,只剩下了回首张望的习惯,还有那没有将话说出口的遗憾!
那一句对不起他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对岚儿说!
没有说的,又何止这一句话!
那一年,她十四,他十七,丞相府中的第一次初见!
她衣衫褴褛,却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怯怯躲在娘的身后,如一朵颤颤的兰花!
向来爱揩油的管事搭上她的脸涎笑:这个小奴隶长得水灵,哟,瞧这小脸嫩得!
她拂开他的手,如同受惊的小鹿!
远远望见的少年心里竟不由自主地疼痛起来,那一刻,他做了一个胆大至极的决定!
他偷偷放了那一群奴隶,那个女孩子经过他身侧时,与所有人一样,向他鞠躬,轻声说谢谢,他突然笑了,相信自己没有做错!
那一次,他惹得丞相大怒,拍着桌案说要将他送到北漠去,玉儿哭肿了眼睛求情都没用!
想起那一声细如蚊蝇的谢谢,他从来都未曾后悔!
后来玉儿混进秋猎,求了四皇子慕轩,他总算留了下来。
辗转打听到那一对母女的住处,他常常着魔一般往那里跑,拎着东西也不敢独独给她,总是说分给大家,分给大家,眼里却只看得到那独自立在一旁的女子,那样看上一眼,便可以高兴上一整天!
玉儿是全然知晓的,总是催他去说清楚,可是他向来只懂使枪弄棍,那些扭扭捏捏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玉儿总是骂他笨嘴笨舌,嚷嚷着要帮他去说,他慌慌拉住那脱兔一般的女子,玉儿舌灿莲花,让她去说,不晓得会是怎样的惊天地泣鬼神!
他却也真是笨嘴笨舌,即使在她说“请不要再怜悯我”的那一刻,也不会说那不是怜悯,而是喜欢,是真心的喜欢,最终只是用了成全他的诺言为借口将她留了下来!
总算是把她留了下来!
他可以正大光明地爱惜她,疼爱她,却从来没有再和她说过那一段年少心事!
他总是想,等有一天,他们都老了,牵手走过夕阳下的胡杨林,他会低头在她的耳边轻轻说:
“岚儿,你知道吗,其实我娶你不是因为怜悯,也不是为了信口的承诺,而是因为喜欢,从十七岁第一次看到你开始!”
那终成为永远的遗憾!
在没了她的剩余生命中,他总是在回望、回望……
无数荣辱成败、无数爱恨情仇,望断浮生,终是残念!
你知道被抛下的感觉吗?
在到处都是你影子的地方,我抬头看天,我眼中流淌的不是云,是寂寞!
而你,永远都不懂!
番外:【离】花and湮
她本是平凡至极的花之精灵,可是被赋予了那个名字——离,一切都与众不同!
她成了圣湖中的离花,大漠中最祥瑞的神物,偶尔出现在海市蜃楼中的幻影,会让所有的人顶礼膜拜!
可是她却毫不在乎!
她关心的,只是她的歌声和舞步,歌声要再清脆一点,舞步要再轻灵一些,这样,才配得上那行云流水般的悠扬笛声!
吹笛的是她,离湮,大漠中的司水女神,那个用一双温暖的手,将一株颤颤的小花苗从风暴中移到圣湖的白衣女子!
于众人而言,她只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只需供奉和膜拜,可是于小小的花精,她却是天、是地、是一切的光彩、是呼吸的空气!
她总是微笑着说:
“阿离,你的歌声很好听呢,好像流淌的泉水一般!”
那样绝美的容颜,那样温柔的语气,天地之间,这样的微笑,这样的温柔,只对自己一个人呢!
幻化成人的花精雀跃起来,所有的离花随之翩翩起舞,漫天飘飞的花瓣,浩浩扬扬如同一场胭脂雪!
一身白衣的女子就坐在湖边微笑,纱衣逶迤飘在水中,如盛开的白莲,不食人间烟火!
一百年,再一百年!
日子是宁静的!
白衣女子淡淡的一个眼神,似乎连空气都芬芳了起来!
一百年,再一百年!
日子是喜悦的!
她经常在湖边冥想,眼睫低垂着,在脸上投下灰扑扑的影子,花精痴痴看着,看着,会忍不住小心翼翼触碰她的脸颊,只轻轻一下,又立刻缩回!
她的心中仿佛擂鼓一般,可是白衣女子想得入神,从来都不会睁开眼睛,像是一尊石化了的神像!
她慢慢放下心来,轻手轻脚换一个角度,继续望着她傻笑!
终于有一次,她鼓足勇气,脸庞靠近她,火热的唇轻轻刷过她冰冷的双唇,如同蜻蜓点水一般!
那样轻的触碰,小花精却突然战栗,面孔烧着了一般发热!
她潜进湖中,飞速划到对岸,隔着一湖水,痴痴望着她!
白衣女子依然维持着刚才的样子,动也未曾动过,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刚才那一刻发生了什么,永远也不会知道在那一刹那,那个被她唤作“阿离”的小花精,心中是怎样沸腾的情感!
阳光碎金一般撒下来,映起湖面粼粼波光,白衣女子坐在离合光影之中,那样虚幻,那样不真实,小花精望着望着,眼中突然扑簌簌掉下泪水来!
一百年,又一百年!
如果这样便是永远,那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可是一切终被打乱!
那个军人,那个第一个穿过圣湖结界的凡人终结了她的永远!
第一次,她看到离湮女神眼中露出了茫然困惑,那个军人的手拉着她,她居然没有挣开,污浊的血染红了她洁白的纱衣,那样不详的颜色,只看得小花精的心紧紧悬了起来!
果然,她说她要离开,和那个军人一起。
她要去触摸不曾了解的世界,她要去寻找苍白以往的颜色!
她要……留下她的阿离!
小小的花精突然觉得疼痛,仿佛被人连根拔起,她流泪,哀求,所有的花朵与她一起颤抖哭泣——然而没有用,不会有用,她不会懂!
她果然——什么都不懂!
她最终被抛下,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听她唱歌,看她跳舞,吹出笛声与她相和,她形单影只,孑然孤独,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全然没有了意义!
很长很长的时间,她都只是坐在圣湖边发呆,她不敢动、不敢想、不敢回头,怕一动、一想、一回头就是她的影子,让她泪雨纷纷的影子!
痛到极致之后,她开始在圣湖之上纵声高歌,一曲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