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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鲁元公主。(《史记·高祖本纪》)
这段记载,极其不可思议而唐突,细说起来让人难以置信。
这里说的是单父人吕公,他是吕雉的父亲。他与沛县的县令私交很好,又因为在单父与人结仇,就把家搬到了沛县居住。自从吕公搬来之后,县令就表达了占有老朋友女儿吕雉的强烈欲望。
沛县的县令想得到吕雉。
这个要求,被吕公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沛令善公,求之不与”。
尽管沛县的县令想要得到吕雉的愿望,被吕公断然回绝,但吕公因其与沛县县令的私交,仍被当地人视为重要人物,于是纷纷登门送礼,拉关系套交情。而县衙的功曹萧何,则跑来自愿担任司仪,记录每个人送礼多少。这个职务很适合他,因为功曹就是在县府中主管考核记录的。当时席上的规矩是,送礼钱多的,可以坐上座;送礼钱少的,只能坐在下边。吕公看人下菜碟,看钱才说话,童叟无欺,言不二价,不服气你就多送钱来好了。
刘邦就是在这时候来到了——他“素易诸吏”,就是说他平时就瞧不起县中的官吏。再考虑到他对廷中吏无不狎侮,以及当地把夏侯婴关在狱中长达一年,打了几百大板,非要整出刘邦的黑材料等事件,都表明刘邦与县令之间的隐秘冲突,早已是公开化、白热化了。
正所谓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小小的沛县,权力斗争竟然如此激烈。
夏侯婴是刘邦的朋友,所以县令才不肯放过他。同样的,现在吕公则是县令的朋友,那么刘邦,能够跟他客气吗?
这个场合,刘邦是一定要来踢场子的。
不踢没天理!
刘邦来到之后,就报出礼金一万钱的惊人数目。
其实他一文钱也不想掏,他就是来闹事的。
但是没想到,吕公为人极是精明,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急忙亲迎出来,并请刘邦入上座。萧何在一边故意说:刘季这人,就是会吹牛,没什么本事。
萧何这么说,是撇清自己与刘邦的关系,因为他还要在县衙干下去,不能公开得罪县令。他表面上是县令的人,实际上是刘邦的人。这是处于权力斗争公开化态势的职场员工的必然选择,你谁也没必要得罪,毕竟亭长刘邦与县令之间的钩心斗角,与别人没关系。
于是刘邦落座,“因狎侮诸客,遂坐上坐,无所诎”——他公开侮辱了县令的亲信死党之后,大咧咧地坐在贵宾座上,吃喝起来。有他在,这顿酒没法喝,于是诸座之人纷纷离开,“吕公因目固留高祖”——吕公却以目示意刘邦留下来。
请注意这个细节:吕公以目示意刘邦留下来。此类文字,在文学作品中多有所见,所谓交换眼色,察言观色,等等。但在现实生活中,真正能够以眼光交流的人,少之又少。能用眼睛说话,同时也能读懂别人眼神的意思,这是情商极高的人才具有的能力。现实生活中高情商人士数量极少,绝大多数人,活一辈子也不会用眼睛说话,更不会瞧别人的眼神。而刘邦和吕公,两人居然都有这种能力,可以确信,他们双方一下子就认出了彼此。
高情商的人善于处理人际关系,因为他们一眼就能够看透对方的心思。所谈所言,都能够切合对方的心境。而情商低的人则因为无法把握对方的心理活动,经常会犯言多必失、多说多错的过失。
于是吕公留下刘邦,要求把二十八岁的剩女吕雉嫁给他。
吕公的选择,引起了妻子的不满——于是我们知道,吕公这一家,吕公和女儿吕雉都是高情商的人,而吕公的妻子情商却比较低。同时我们也确信,沛县县令也肯定是个低情商的人。正因为吕公看死了县令,知道像这种低情商之人,在历史大潮之中会死得很惨。所以才会跳到刘邦这条船上。
而在吕雉这方面的选择,她以后肯定会知道刘邦不仅在外边有女人,而且连私生子都有了。但是,一个高情商、可依靠的坏男人,远比一个低情商的老实男人更具魅惑力。所以她才会心甘情愿地为丈夫生下鲁元公主及孝惠帝两个孩子。
吕雉爱的奉献,很快就得到了回报——她被老公刘邦送进了监狱,甚至还受到了狱卒的侮辱。
刘邦的白蛇传
职场变情场,情场成战场。围绕着吕雉的爱情争夺战,导致沛县的权力斗争,进入了空前白热化的阶段。
县令原本就和刘邦水火不容,而他志在必得的吕雉,又被刘邦抱得美人归。再加上吕公的公然反水,这一切都意味着对县令的强烈羞辱。
县令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没有证据表明县令对刘邦采取了报复措施,但是必然的结果却到来了——刘邦在押送罪犯前往骊山的路上,弃职逃走了。他说逃就逃,说走就走,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这是刘邦至少第三次犯法了,于是官方发布通缉令,胥吏出动,四处去抓捕刘邦,但是刘邦逃得踪影也无,于是胥吏就把吕雉捉进了监牢:
任敖者,故沛狱吏。高祖尝辟吏,吏系吕后,遇之不谨。任敖素善高祖,怒,击伤主吕后吏。(《史记·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这段文字说,任敖这个人,以前曾是沛县的狱吏,是刘邦手下的小弟。当刘邦再次犯罪潜逃之后,吕雉被胥吏捉进牢中,而且遭到羞辱。眼看老大的女人被羞辱,任敖小弟怒不可遏,当场发作,打伤了羞辱吕雉的小吏。
事情闹大了,于是萧何急忙去找县令,献了一条妙计。
萧何说:“刘季不归案,抓了吕雉也没什么用,而且还伤害到你和吕公之间的友情。依我看,不如放了吕雉,她一定会偷偷溜出去找刘季,到时候我们就可以跟在她的后面,把刘季捕获归案。”
县令大喜,就批准了这个抓捕计划。
沛县这边密设罗网,布置圈套,要诱捕逃犯刘邦。可问题是,好端端的,刘邦为什么突然弃职逃跑呢?
刘邦弃职而逃,是因为他的心理崩溃了,不逃不行了。
非逃不可!
导致刘邦心理崩溃的最大原因,是他对自己人生的思考。
这种思考,应该是在他担任亭长之后,赴咸阳服徭役之时,就已经开始了。当时刘邦恰好遇到秦始皇车仗出巡。他站在人群中,不无失落地说,唉,看人家,这才是纯爷们儿——“大丈夫当如是也。”
这个感慨,明智的史家不吭声,缺心眼的史家则纵情讴歌,称刘邦素有大志。这个大志真的有,但不过是刘邦目睹了暴力主义的最高境界而已。这时候他意识到,既然要玩狠的,那就要玩到最狠。否则的话,你玩来玩去,不过是给狠人垫背,这有什么好玩的?
没有最狠,只有更狠。人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你接受了暴力主义法则,却发现自己不是最狠的。你明明不狠却跟人家玩狠,这岂不是很悲催?
要怎么样做,才能成为最狠的呢?
我们不知道刘邦是否得出了什么结论,但我们知道当时及此后的历史,可以借此观察刘邦的心路情境。
比如说,秦始皇之所以成为最狠的,与他个人的努力关系并不大,甚至根本就没有关联。他只是投胎投准了,再加上当时诸多风云变幻、宦海潮翻,三折腾两颠倒,历史的巨浪,把秦始皇抛到了秦国这辆精心锻铸的强大战车上。战车疾驶而过,碾碎了天下人的梦幻。秦始皇是那个恰好坐在车上的人,即使他不坐在车上,也不会改变这最后的结果。
结论:你有多狠,不取决于你的拳头,而取决于你手中的武器。
拳头狠不过刀子,刀子狠不过战车。
刘邦,他需要一辆战车。
可是秦始皇所乘坐的战车,是经由秦国几代人锻铸而成的。而平民背景的刘邦,谁又会替他锻铸战车?
日后刘邦的经历证明,他确实认真思考过这些问题,但在当时,他的心理却在走向崩溃,再也无力承担那巨大的负荷。
刘邦四十八岁那年,秦始皇已经退场了,秦二世征召役夫,修筑骊山陵墓。身为泗水亭长的刘邦,负责将沛县符合条件的罪犯抓起来,押送骊山。但是这些罪犯非常调皮,不听话,半路上趁刘邦不注意,就会撒腿逃走。一路行来,逃走的罪犯越来越多。刘邦意识到,如果继续往骊山走的话,等到达指定地点,也许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工作不太好干。
刘邦终于发作了,秦始皇这个王八蛋,他怎么琢磨出来这缺德工作的呢,嗯?让你这个楚国人,替秦国抓楚国人,再押送他们去服苦役。楚国人恨你入骨,而秦国却以罪犯逃走、工作不力为由惩罚你。就因为干了这个泗水亭长,你刘邦从此两面不是人,这又是何苦呢?
走到丰西大泽,刘邦停了下来,自己开始喝闷酒,喝到晚上,他站起来,解开罪犯身上的绳子,说:“算了,你们不是想跑吗?那就快点跑吧。我刘邦从此也要远走高飞了,希望我跑得比你们更快。”
大多数罪犯喜出望外,立即四散狂逃。但还有十几个留了下来,他们说:“老大,你让我们跑,可我们也没地方可去。干脆我们跟着你,你往哪儿跑,我们就跟着你去哪里。”
可是刘邦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跑,只能先喝酒,喝多了再说。
喝过酒后,大家向着大泽出发了,反正是要往荒无人烟的地方走,不能让其他地方的亭长把自己抓住。大家在夜间的草丛小径上胡乱地走,走着走着,前面的人突然惊叫着跑了回来,报告说:“前方有条大蛇挡在路上,咱们还是换个方向吧。”
刘邦却是喝得太多,说:“壮士前行,有进无退,有什么值得害怕的?”
于是刘邦摇摇晃晃走上前,果然看到一条蛇,横在路当中,被刘邦拔出剑来,扑哧哧一通砍剁,可怜的蛇,它以为居于深山大泽就安全了,哪里知道人这种动物太野蛮,会追到这里杀了它?
这一段,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了。
《史记》中记载说,刘邦杀了白蛇,继续前行。后面的人匆匆赶路,忽然听到一个哭声,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老婆婆,正坐在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