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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世间万事皆有由 往夕爱恨今何在
晦日地君是仙家中最忙的一个。 名义上，他是九泉地君，实际上，近千年来天上地下的事都是他在管。因为千年劫过后，各路神仙妖怪都被打入轮回重新修炼，世界基本退回蛮荒。 而晦日，却是千年劫中幸存的两人之一。 千年来，他忙着打理九泉地府，忙着引渡凡人得道，好重建九重天界。 眼看着天界终于有了点当年的样子，晦日稍稍松了口气，偶尔也能跑去嫦娥仙子的月宫讨杯小酒喝。这天，他在月宫里遇到了雷君，对方一看见他，端着两杯桂花琼浆朝他走来。 “晦日兄，真是好久不见！” 晦日接过桂花琼浆，一饮而尽。笑道：“雷君，别来无恙？” “都好都好，只是前阵子遇到一件怪事，想请教晦日君。不想去府上走了几次，都不见您人。” 晦日揉了揉太阳穴，府上小童似乎说过这回事。 “是什么样的怪事？”他问。 “前阵子下界不是有妖使用借尸咒吗？此咒太伤阴德，施者必遭五道天雷。然而当我放第三道天雷之后，有一股力量逆天而上，生生化解了那天雷。” “逆天而上化了天雷？”晦日的脸色不禁变了，“说详细点，那天雷怎么了！？” “那天雷如同凝固般，定在了那里，然后破成了片片。”雷君心有余悸地回忆道，“说来惭愧，那时我竟被一种惊惧感摄住心魂，剩下的两道天雷，怎么也凝不起来了。” “你可知使用借尸咒的是谁？” “似乎是南冥那个千年妖孽。” 死丫头！你居然……晦日心中惊叫一声，放下了酒杯。 “此事重大，本君必须亲自去查一下！”他如一阵风般御剑而去。 逆天而上的惊惧之力，不是毁天神力又是什么！那丫头不是过了十四岁，为什么还能使用毁天神力！难道……她早已开了神识？ 晦日心乱如麻，毁天神力和其他神力不同，不是修炼而来，而是用自己的魂魄作为力量的源泉。毁天神，本就是和要这世界一起毁灭的神，她自然不需要顾虑自身的损耗！ 可是，现在使用这神力的不是毁天神，只是个凡人小丫头啊！她当年已经用过一次了，如今是第二次……她的魂魄，还能保全吗！ 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热烈而冲动。他本也该在那场千年劫中魂飞魄散，坠入轮回的，只是毁天神在他体内留了一魄，保他元神完整至今。 “千年劫。”他讽刺地一笑，千年前根本没有什么神魔之战，魔君和天帝不过是殊途同归地干了一件事——逼毁天神现世而已。 那时候，他是仙门尊长的关门弟子。有一天，天帝下凡，要求各大仙门协力看管一个重要的妖魔。那是一个皮肤苍白的男人，银色的发凌乱地飘舞，红色的双瞳黯淡无光，他妖力消耗得很厉害，几乎就要显出原形。 他很好奇，这样一个普通的妖，怎就值得天帝如此紧张？ 于是他自告奋勇地看管这个妖，这个男人被天神钉在了结界深处。他常常因为妖力不济而陷入昏迷，尽管如此，晦日还是能听见他常常叨念着一个名字：“欧若拉。” 终于，晦日忍不住在他精神稍好的时候问：“欧若拉是谁？” 他本来没指望他会回答，可是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把她当女儿……她却说要做我的妻……” “你一直会念这个名字，很想见她吗？” 对方沉默了很久：“不……还是不见的好，至少说明她是安全的。” 晦日心里隐约有了猜测：“难道天帝本来想找的是她，不是你？” 他看见对方眼中红光一盛：“你很聪明。” 晦日的脸色有些发白，如果他猜得不错，六界将要迎来一次浩劫。 十多年前，魔界长老为了对抗神界，合力召唤出了最强战士弑鬼。那是的弑鬼还是个婴儿，被魔君交给了一个刚成形的妖魔抚养，可是后来长老发现了不对劲，他们召唤出的孩子不是弑鬼，而是毁天神。弑鬼会帮助他们杀戮神灵，毁天神却是会直接灭世，毁天出世，六界消亡！ 于是他们想要杀死尚为幼体的毁天神，但是那个抚养她的妖魔却因她而有了七情六欲，他带着她逃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知道当年，整个世界突然如碎裂的镜子般出现了数条裂缝。天帝花了很久修补好这些裂缝，同时，他在裂缝中感受到了毁天神的力量。天帝比魔君更害怕毁天神的力量会灭了这六界，于是他在修复最后一条裂缝的时候，尝试着寻找毁天神，他找到了她，正要把她拖回来诛杀的时候，有人推开了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吧？天帝这些年的心思全放在杀掉毁天上了，你即能让他亲自动手，必定和毁天有关。” 晦日试探的问，对方不置可否。良久，才听他低语了一句：“她不是毁天，她是欧若拉……” 三日之后传来消息，这世上再没有了魔界。听了这个消息，没人高兴。九天之上的神君们现世仙门，和各大仙门严阵以待。第四天，那个女子出现了，她的长发在夕阳下飞舞，如同索命的符咒。鲜血早已染红了她的眼，她周身包裹在大片的暗红中，却耀眼得让天地也黯然失色。 一瞬间，各种武器禁咒朝她飞去，她眼中瞬间燃起了一团火焰，那是压抑许久的仇恨。 “把爹地还给我！” 低低的一声喝，伴随着暗红色的光芒向四周蔓延开来。武器也好，禁咒也好，在那光芒的笼罩下纷纷掉落。天帝变了脸色：“毁天之怒……” 世界又变成了一面破碎的镜子，曾经九重天上高高的神灵，发现自己的身体与魂魄也带上了裂痕，就这么破成片片。 毁天现世，六界消亡。 晦日看着自己的身体魂魄也要破成片片，灰飞烟灭，突然想起那个妖所说的话：“她不是毁天，她是欧若拉。” 于是他唤了一声：“欧若拉！” 下一秒，她站在了他面前，愣愣地看着他，眼中的仇恨消失，剩下的，只有恐惧与害怕。 “他在哪里，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所谓毁天神，不过是一个因为找不到爹地而哭泣的小女孩。晦日突然觉得很讽刺，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一片狼藉，只因天帝为了个莫须有的理由，夺了这个孩子的爹？ “别哭，我……带你去找你爹。” 欧若拉愣愣地抬头看着他，身后，还站着的众仙向她降下了最后的天雷。 “小心！”不由自主地将她抱住，晦日只觉得周身一轻，被一阵红光笼罩了起来。 怀里的女孩子不见了身影，只剩下那暗红色的魂魄凌乱地飞舞。 “毁天，终于死了吗？”那些仙人说道。 不对！晦日发现，天雷将要击中她的时候，竟如同凝固般，定在了那里，然后破成片片！毁天神是自散魂魄的！一颗红色的火焰飞入了他的心口，本该魂飞魄散的他，又重新凝聚起了元神。 他听到耳边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你说过，要带我去找爹地的。” 剩下的红色魂魄突然化作一道道血色的荆棘，将周围一切同时打入了轮回。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了六界。 毁天神，既为毁天，自身亦不能保全，即使被诛杀，魂魄亦可作为武器。既然毁天灭地，她本就不能独活。 “可是你说，你会带我去找爹地。” 少了一魄的毁天神站在晦日面前，她的确不想独活。但是，如果爹地活着，那就不一样了。 “嗯。” 天神已死，结界已破。 毁天在那个男子的怀中哭泣，她不是毁天，她只是他的欧若拉。 世界依旧如同一块被石块击中的镜子，缓缓的破裂着。欧若拉终于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爹地，这世界该死，可我舍不得让你陪葬！” 她看了晦日一眼，若有所思地笑了：“我也不是只会毁灭，是吧？” 那一笑，倾城倾世。 她再次自散魂魄！ “欧若拉！” 晦日体内的一魄起了共鸣，他明白她在干什么！用自己的魂魄，修复这个世界！ 可笑，人人以为她是毁天，却不知道她还能救世！ 从此这个世界再没有了神，也没有了魔。妖与仙几乎凋零殆尽，一切似乎回复到了蛮荒时代。 银发的男子像是失了魂魄，晦日却觉得自己体内那一魄很不安分。 “她要是回来，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魂飞魄散，她还会回来吗？” “你信她吗？” 沉默了许久，他站了起来：“我信。” “我也信。” 晦日没有在意那双红眸中显露出的诧异，御剑而去。 凭着她留在他身体中的一魄，他感知到了她，她在九泉之下，双目紧闭，表情平静，她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看到她身上有各种封印，封印记忆，封印情感。 毁天是至情至性之神，一念之间，毁天灭地。可是她的魂魄修复了这世界，她一怒，天崩地裂，她一哭，洪水滔天。这新生的世界怎么经得起这番折腾，于是她封印了自己的七情六欲，封印了自己的记忆。 晦日就这么守着她，直到有一天，灵魂之火在她体内燃烧起来，不再是原本的鲜红色，而是一片宁静的蓝。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了晦日。 “你是谁？” 她已不是至情至性的毁天，而是无情无欲的地母娘娘。 “你让我是谁，我便是谁。” “那……我就叫你晦日吧。”他点头，默默站在了她身后。他帮她打理九泉地府，帮她重整九重天，转眼千年过去，天地已经稳固，于是她的封印一个接一个破解。她早已成了地母，即使想起毁天神过去的事，也淡如旁观。 直到那一天，最后一个封印破解，她想起了那个叫做欧若拉的孩子，想起了她的爹地。她突然变了脸色，无声的流泪。于是那一年春天，人间世下了一场罕见的雨，巫覡们无论如何祈祷，都止不住这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