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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可拿着灵符,守在离那小桑树十丈远近的石日之中,只等到了子时,雪势忽止,风雷大作,正南方有一团火球飞向小桑树上,待要下落之际,速照对头所说将符掷出。不论形势多么险恶,人绝不会受伤,无须害怕,一过于正,大功便可告成。
那时女儿身在崖腰老桑之上,灵婴也在丙火飞来之际降生,事完自会下来。此后女儿尚有六七天的活命,未死以前人还是好好的。女儿感激父母深恩,无以为报,怀中木瘦瓶内贮有少许灵木仙乳,服后可以长生健体。婴儿本是灵木化生,从小即能自修。至于她肯不肯引度父母兄长,须看各人缘法,尚不能定。瓶中仙乳乃腹中灵婴的精气所聚,长日聚敛,费了不少心力,仅得少许,所以还想多积一些,以增灵效。虽然此事不是婴儿所愿,无如她元胎已早成长,除元神尚寄树上外,所有乙木精气为护元胎,全附在女儿身上,又是由渐而进,徐徐诛求,无力见拒。女儿一死,甚事从缓,第一先将此瓶取出,赶出院去,面对东方,分服下去,再把女儿平葬,用坛装好,埋在崖腰老桑之下。服时越快越好,免被婴儿看见生心,或是抢夺了去。还有对头本心想救女儿,所赠灵药至少也能保得十年寿命。因觉人生终有一死,女儿又急于转劫,正好转赠哥哥服食。即使无甚遇合,此丹功能起死回生,好人服了永享修龄,总可如愿了。”
桓女终日沉默已有三年,桓氏夫妻父子三人忽听她侃侃而谈,言语真挚,至情流露,始而相顾错愕。及至听明言中之意,才知她到了时限,产后即死,不禁满腹悲酸,又怜又爱。几次想要劝说,不令即死,拟以道婆所赠灵丹和木瘿瓶中灵乳续命,俱被摇手拦阻。话才说完,桓妻早忍不住一把搂住悲哭起来。桓女恐父母伤心,再三劝慰譬解。桓雍自能权衡轻重,知道无法拦阻,逆她反而不好,便一面劝住妻子,一面想赶向崖后看那老桑黄落也未。桓女凄然道:“爹爹不必担心,女儿一切皆有成竹。外面风雪严寒,事应子夜,桑叶黄落不过一个先兆,既已知道,不必再出去受冻了。”桓氏夫妻闻言,自是不免伤感。桓女一再婉言解劝,知是定数,也就罢了。
桓子出外连看了三次,果然那株青枝绿叶的老桑,始而树叶发黄,渐渐变为枯干,忽然一阵风过,残叶全都凋零,纷落如雨,只剩老干搓讶,挺立雪风之中,飒飒有声,了无生气。雪仍下个不住。因时愈近,桓女虽说家中无须准备,桓妻终不放心,一切仍按寻常生产布置停当。桓女依在父母膝前,寸步不离。只桓子一人不时出外探看。
那打稻场就在桓家右侧,斜对着崖上老桑树。有一石臼,高约三尺,上面搭有木架,中悬石杵,以备音稻之用。田事已毕,一片平地,空无一物,相隔左近几处桑林均远。
这时雪已积厚尺许,桓子为那石臼要备藏人之用,曾去打扫积雪,仔细查看,并无小桑生出。及至桑叶黄落不久,忽有一株极细桑苗破雪而出,便归告乃妹。桓女坚嘱此时不可再往探视,到了傍晚自能长大,并令佃佣人等各自在屋中,不要出来,以免大惊小怪。
入夜,桓子偷往探视,日间那棵小桑苗粗已半尺,枝叶纷披,亭亭若盖了。桓女闻言,喜道:“想不到神木精华已尽,犹有如此神通。今晚只要能照我所说行事,不生出别的枝节,决可无碍了。”
挨到亥初,桓雍惟恐误了时机,坚持先往,老早便饮了点酒御寒壮胆,带上老道婆所给灵符,去往稻场石臼之中埋伏等候。桓妻、桓子也要随去,桓女再三拦阻,才行作罢。桓女又对桓子道:“我家世代单传,爹爹只生哥哥一人。婴儿因是神木附体,生有灵慧,只记我一人恩义,对父母兄长推爱无多。木瘦瓶中灵乳是她元精,最为珍惜,被我强行取来孝敬父母,求一高寿。此事要迟婴儿多年功果,大非所喜,她虽不致因此怀恨,心终难免介介。起初我原说是为她吃苦送命,陆续勒索了来。服时不被发觉最妙,如被发觉,大来如见词色怨望,或是露出口风,可对此女开导,说我因报亲恩才有此举,全是我的主意,与父母无关;并将今晚全家为她如何出力御劫加以粉饰,时常提说。此十年中相待更要从厚,不论她行径如何,不可以加以斥责。只要她有了感恩之意,不但全家得福,将来子孙中必有一二人受她接引,岂非佳事?”桓子一一应了。
桓女重又拜别母兄,又去稻场上向桓雍道:“女儿本拟走后才请爹爹出来,爹爹偏是小心过度,白受了多时寒冷。现在时已将至,分娩之后便许不能说话,诸望宽怀,依照前言行事,勿以为念,女儿去了。”说罢,拜了几拜,纵身一跃,满身青雾环绕。那小桑树上也冒起一股青气,簇拥着桓女,直往崖腰老桑之上飞去。桓雍知在紧急之际,不顾悲伤,藏身石臼之中,留心守候。雪仍未住,一片迷茫,除影绰绰看见前面小桑树上不时发出一点青色烟光外,什么也看不见。等了片刻,没甚动静。方愁雪大迷目,如丙火飞来,一个疏忽没有看出,便要误事,忽然狂风四起,声如潮涌,随即雷声大作。
隆冬大雪,天气突发巨雷,自然骇人。桓雍不敢怠慢,一面暗运气功抵御严寒,以免手足冻僵,不便施为;一面持着灵符,全神贯注前面,准备应变。
一会风雪渐住,那雷火电光却在稻场上盘旋不已。倏地一个震天价大霹雳朝小桑树打下来,电光照处,眼看打中,树上忽冒起一幢青色烟光,竟将雷火冲荡开去,随声而灭。那雷一个接着一个,只离树梢三五丈,便被青烟冲散,始终未被打中。似这样约有盏茶光景,雷火持久无功,似已暴怒,先是盘空蓄势,轰轰连响了一阵。猛然电光雪亮,连闪两闪,嚓的一声爆响,七八团拷栳大的雷火夹着万道金蛇,由四外集拢,齐往中心打将下来。桓雍生平从未见过这么声势猛烈的巨雷,虽有一身好功夫,也被震得魄悸魂惊,耳鸣目眩。同时那雷火势雄厚,虽被树上烟光阻住不能下击,并不似前此一冲即散,依旧停在空中上下盘舞,互相磨荡滚转,发为怒啸。
桓雍藏处离树不过十丈,大有当头下击之势,越显可畏。算计时辰已至,丙火未来,雷已如此厉害,不禁惊惧忧惶。猛一抬头,瞥见正南方暗云中似有极红亮火星出没,不禁心中一动。晃眼之间,那团火光已由小而大,由远而近,穿云而来。来势之神速,无与伦比,乍看还在天边,不等看清,便已飞近。到了面前,变成百丈火云,直朝小桑树上罩去。幸是桓雍胸有成竹,时刻都在提防,动作也是极快,心随手动,火云还未罩向树上,手中灵符己是向外掷去。只见立即化为一团玄色光华,捷如影响,直向对面火云飞去,火云一到,空中迅雷恰也突然爆发,打将下来,于是三面相撞,迎个正着。只听轰隆之声,宛如天鸣地叱,山崩岳坠。雷声响过,火云玄光融成一体,闪了两闪,化成一幢白光黄气,正要往小桑树上罩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丙火、癸水相克相生,云光闪烁之际,那株小桑树突往地下缩沉下去。同时由崖腰老桑之上,流星赶月般接连飞射下三点拳大青光,直投白光黄气之中,叭叭叭三声极清脆的爆音过处,全部消灭,化为乌有。
桓雍料知大功告成,忙由石臼中纵出,路遇其妻其子,便同往屋后赶去。刚到崖腰老桑之下,便听儿啼之声宛如松涛,即清且洪,不禁悲喜交集。桓妻连忙飞援上崖,到了上面一看,桓女坐在密枝上面,怀中抱着一个相貌奇特的怪女婴。上衣撕破半边,右肋骨裂开半尺来长一条口子,并未流血,正用手捏拢伤口。好似精力已竭,面如金纸,累得直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桓妻见她疲乏已极,又见肋下裂口,只当御劫时受了重伤,又疼又爱。顾不得细看婴儿,忙喊丈夫、儿子取来布帛,将女儿母子裹定,缓缓缒下,双手捧起,赶回家去。
桓雍见女儿身上青气已然散尽,和寻常人一样。所生女婴却是青气由皮肉里往外透出,隐泛青霞,宛如云蒸雾绕,十分浓密,不近前谛视,几连眉目五官都难分辨。那相貌更是丑得异乎寻常,比起乃母还要难看十倍。身材是又瘦又小,通体作青蓝色,满身满脸都是老树皮一般的大小皱纹瘦块,通体没几片平整之处。阔鼻如箕,上有五孔。眉耳都如桑叶,纹络显然。嘴如卧蚕,独作灰白色。额生三只圆眼,大如蚕豆,初生不久尚还闭着,微一睁开,便有三点蓝色晶光远射数尺。从前额直到脑后满是绿毛蓬松,尤怪的是下半身奇长,几及全身十之七八,穿着一件形似披肩的短衣和一条短围裙,看去青茸茸又滑又细,非丝非帛,不知何物所制。像是新穿上的,平日也没见女儿做过。明知怪异,但也无法。
桓雍因见爱女疲敝,欲令其妻将婴儿抱过。婴儿偏恋在母亲怀里,死不离开,力大异常,桓妻竟强她不过。且喜女儿胁下伤口业已合拢,只剩一点痕印。忙又把备就的汤粥与女儿服用,桓女只把头摇了一摇。夫妻二人想不出主意,只得任其安卧养神。守到次早,桓女方始睁开双目看了看婴儿,喊声爹娘。
桓女事前早把应说的话说完,曾嘱父母兄长在她分娩以后,当着婴儿不可多言。桓妻终究是妇人之见,心疼女儿,想起爱女吃苦短命,都是桑树作怪,婴儿相貌又那么丑怪,老大不快,尽管桓雍在侧示意拦阻,仍是絮聒不休。先间桓女身体如何,并劝吃点饮食和产后应用的汤药。婴儿只睁着精光四射的三只眼,依在产母怀中注视静听,并无异状。
后来桓妻因女儿说精血已尽,不是药石所能奏功,不肯服药饮食;又听说婴儿是裂胁而出,未经产门,不知彼时女儿受了多少苦难:忍不住发话道:“你说那老道婆是土精,又是你的对头。照你爹昨夜所遇情景,没她那道灵符,且敌不住那天雷天火呢。你如今精血已枯,只有七天寿命,就生下这么一个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