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寞。
可是木舟一切舒适,食物仅有二女所带干粮。浪生自随二女开斋,在庙前吃了一顿好的,心中不无恋恋。彩蓉去后,他忽然腹饥,偶问灵姑:“仙家法术能把吃的东西变来不能?”灵姑答道:“真到神仙境地,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我们虽离成仙尚远,不禁饮食,但只可和昨日一样,身有便钱,遇上吃些,怎肯为那口腹之欲卖弄法术,炫惑世人呢?学道首主刻苦清修,我们在山中吃的多是山粮、野菜、黄精、薯蓣之类。庙前豆花饭因是多时未吃的家乡口味,又兼有事打听,才去吃了两顿。你将来拜了仙师,若不肯吃苦,却修不成呢。”浪生闻言,便取舟中干粮自吃。
灵姑见他没再言语,暗忖:“此子虽然聪明,毕竟是个才过周岁的婴儿,又是幼遭孤露,备历苦厄。虽幸鲁清尘哀怜留养,庙中生活也颇清苦,听他说昨日那等寻常饭食尚且是初次到口,小孩子家如何不口馋?似此聪明灵巧,生身父母如在,官家子孙,正不知如何爱怜呢。”心中一起怜念,浪生再一样样顺从,更党委曲了他。因知沉舟有师父灵符禁制,只要不升上水面,任多厉害的妖人也不能侵犯,纵然头陀是个大敌,但又不认得自己。左右无事,少去即回,决无妨害。便笑对浪生道:“你想吃昨天的豆花蒸肉么,我就带你去,这干粮不要吃了。”浪生道:“大姑姑不是说不要二姑姑和我离开这里么?想是想吃,要用法术变来才好。离开这里,万一妖邪来了,大姑姑回来要怪我们的。”灵姑笑说:“我晓得,我带你去,不要紧的。”浪生自是喜欢。
灵姑遂带浪生离舟出水,飞上崖顶,略为眺望。正待起身,浪生似见崖后青光一闪,忙唤灵姑看时,已不再见。这时日甫过午,崖顶阳光甚盛。前夜大雨之后,石凹中积潦未干,日光照处,光影闪动。灵姑闻说,先颇生疑。及至飞去察看,见崖后乱木丛杂,遍地苔薛,间以水潦,映日闪光,到处刺荆野蔓,无可驻足。苔痕又是一片浓绿,并无足印。只有一块高约丈许的怪石矗立在侧,光滑滑寸草不生,石上孔窍玲珑,大小何止百数。石后如有人物,隔孔可见,难于隐藏。全崖顶仅此数亩方圆地面生有草木,下余都是略具肢陀的秃崖,石质浑成,一目了然。因路难行,浪生又未看清,当是水光闪耀,也就没有往怪石底下细看,径率浪生往江神庙飞去,先到庙侧森林隐处飞落,然后步行出林。
会期正当极盛,香客虽减,庙前商贾云集,仍是热闹非常。二人由人群中挤向豆花摊,恰值午卖方过,食客稀少。王老幺夫妻正在忙着添火蒸肉,往大锅中倒豆浆。见灵姑、浪生到来,忙即笑容让坐,问道:“小姐的船还没开么?还有一位小姐怎么未同来?”灵姑笑说:“她今日在船上吃过饭了。我们也许要等会完才走呢。”王老幺一面忙着添送饭菜,一面随口笑道:“今年我真运气,开市就利。先遇见你二位官小姐,随便吃点东西,给了那么多银子,已够我买几担谷的了。想不到吃十方的出家人也会有那样大方的,真是怪事。”浪生便问:“出家人可是前天挤人的头陀?”王老幺答道:
“不是他还有哪个?”
灵姑先未理会,闻言心中一动,忙即探询。王老么道:“昨天擦黑,我正收拾东西,那位大师父忽然走来要买吃的,我见他前天强横霸道,在人群里乱挤,一个出家人那样蛮不讲理,张口就要吃肉,一点不守清规,凭良心说实是看不上眼,又恐他吃了不给钱,本心想推托不卖。因他长得凶神恶煞一样,那天又挤伤不少人,心里害怕,不敢惹他冒火。我屋里也怕惹事,不住挤眼,强劝我卖。没奈何只得忍了心痛,譬如少得几钱银子,舍财免灾,送些他吃。他偏吃得又多,单扣肉就吃了二十二笼、豆花十大碗,饭和别的菜还没记数,吃得我心痛极了。他和扫盘狮子一样,一小笼四片扣肉一口就光。他那里夸一声好,我心上便像挨了一大棒槌。心想舍这一顿饭,至少糟践我好几串钱。他吃着甜头,明天再接着来,还不把我吃死?大使我心痛了。把我屋里恨入了骨,他还吃个没完。直到后来,我翻菜柜给他看,说连明早卖的都已吃完,熟饭菜已一点没有,要吃还须拿钱现买现做,他才停了筷子。我见他坐着不走,心正打鼓:‘莫不还没吃够,要我再做给他吃吧?’谁想他是当地土人,人虽粗野,用钱却真大方,这一顿不到两串钱的东西,居然给了我十多两银子。还说他正向道士买庙,以后天天买我吃的。这财喜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灵姑笑道:“你发财了,怪不得这么喜欢。那头陀可和你说他住在哪里么?”王老幺道:“他说住在后山白石崖。土人住的地方都怪。那白石崖离此很远,好些人连地名都不晓得,我还是十年前随人打竹狗去过两回,又险又陡。除了崖窝竹狗洞前长着一片竹子和无人肯吃的苦笋,连草都没有一根。总共几个竹狗做窝的石窟窿,又低又窄,人都走不进去,崖上下二三十里从无人迹。他偏住在那里,就不怕毒蛇、竹狗咬,人哪有安歇的地方呢?自从头天他一发蛮乱挤,这里人没有不恨他的,要想在村里借住,也是无人肯留。我虽得他点钱,像这样不守清规的番和尚,真要把庙买去,日后这里香火也不会兴旺。再要是不安分,庙会散了不要紧,江神不来受祭,兴风作浪拿行船出气,那就糟了。听说庙里鲁老道爷已然闭关入定,将庙传给大徒弟卞明德。他三个徒弟都有本事,不是糊涂虫。卞明德更是精明能干,文的武的都来得,何至于接手不两天,就把庙产让人呢?说是假吧,土人口气又那么硬法,好像两家已经说好,就在这两天。还说他爱这庙,江里又有水怪,非他不能除去,道士想不让也不行。
“我听着奇怪,想起庙里老少道爷平日好处,不放心,连夜去见卞道爷报信。他师弟兄三个已早知道,并不着急。还说他师徒四个早想离开此地,难得这位神僧肯来接替,再妙不过。只是日期大迫,手边还有好些事未了,打算过上十天半月再让。都是出家人,给钱不给倒没什么。神僧性急,真非早接不可,只好和他商量,先匀一半偏厢给他师徒四人居住,候到事完,再行离开,只要不妨碍他师父的功行就行了。随后又把这位和尚的神通法力,说得天上少有,地下难寻。我一听口风,简直非让不可,心里实不愿意,情知这庙要糟,但又无法劝说。
“刚生着闷气,走到坡上,忽听身后有人喊我。回头一看,正是那和尚,板着脸问我:‘小道士说了甚话?,我倒着他吓了一跳。心想:‘庙既决定归他,莫如敷衍一阵,管甚日后之事?且先得点现成好处再说。’便把卞道爷所说的话,添枝加叶说了一套。
这土人真吃恭维,听人怕他神通法力,高兴极了。说他本意并非强占此庙,愿出重价来买。满想道士把持不让,为除水怪起见,他便给些重价与道士,用法力硬往外轰。不料道士对他如此恭敬,连背地里都是那么诚心,倒不好意思强逼了。适才正打算进庙商量,明早交接,忽接师兄来信说有要事,催他立刻回去,并不许今日与庙中道士见面:
“他正想找人带话,正遇我出来。先疑我是道士耳目,现知才是好人。叫我传话与卞道爷,说他奉师兄之命,非回去一趟不可。但他主意已定,庙仍要买,此去约有三两日耽搁就来,念在对他心诚恭敬,不加强逼,银子任凭要多少,庙是必让。最好乘他走这三两天,赶紧安排准备移让;真要是来不及,务把大殿和西偏厢先行让出。到了立坛除妖之时,却得听他调遣,不许随意行动。
“说完他又给我一锭银子,严嘱不许对别人说,否则他是神僧,决不宽容。我想高原很远,如何赶得回来?他把我领到庙侧无人之处,将手朝地一指,立时涌起一朵金莲花,托了他向空飞去,晃眼不见。如是别人,定被瞒过。我恰听人说过,土人都会障眼法儿;又随过鲁老道爷几个月,得知好些门道。假意跪地叩头不起,暗中偷觑,那金莲花果是假的。一会便见一条黑影由我身侧闪过,料定是他,恐被觉察,仍做不知。看在银子份上,望天叩了好些头,捣了好些时鬼,才往庙里去传话。卞道爷只答可以,也没说什么。
“我猜那和尚说回高原见他师兄定是假的。他们多会邪法,吞刀吐火,驱遣恶鬼。
他定要这庙,不知出甚花样,我有点放心不下。恰巧我有个侄儿大毛,是个赶船的,年轻力壮,手脚板着实来得,上月和主人打架,散了伙,没处着落,前来寻我。听我屋里人谈起此事,他说那番和尚在成都辟邪村时见过。也没和我夫妻说,今早起五更便往白石崖去探看。他前年跟番和尚办过一件事,还得了百多两银子,知道番和尚法力很好,住的地方,不画符念咒显不出来。到了崖顶遍找不见,便照番和尚当初所传符咒一划一念,果然现出一座牛皮小帐篷,人却不在。看出和尚果是熟人,人去高原并非假话,既留帐篷在此,日内一定回来。他本为没钱养家着急,知和尚手头大方,他又帮过大忙,只要见面,好歹也弄他一二百两银子,从此可以回家买田,不再出来奔波劳碌,喜欢得了不得,适才兴冲冲来和我报喜信。据他说,和尚除了爱吃酒肉,玩女人,并不做甚坏事。玩女人也是用钱买,不是霸占强奸。他原是土人,与我们出家人不同,不能怪他。
不过他老庙在高原,他买这庙必有什么缘故暂时居住,决不会长。我侄子以前好赌荒唐,人却诚实,所说必不会假。我问他帮过番和尚什么大忙,他却不说。那牛皮帐篷还在崖上,只是别人看不见罢了。”
灵姑知彩蓉连日寻找头陀下落,曾往白石崖去过两次,俱未寻到踪迹,心甚忧虑。
不意无心中探出底细,并还有人得过他亲传出入帐篷之法,暗自喜慰。但仍作不经意之状问道:“番和尚所居帐篷既有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