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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脑后跃起,凌空二十来丈,飞向蟒的身前,文叔听出似为首公猩的啸声,吃惊回顾,见母猩紧站身后危石之上,咬牙切齿,目闪凶光,正看着前面,这才知道为首二猩早已到来,立在身后观战。幸亏适才忘了逃走,少时还有几分挽回;否则,吃它看破,追上一抓,便无幸理。想了一想,仍装未见,索性探头出去附和众猩,一齐怒啸不止。
说时迟,那时快,公猩接连两纵,便到了大蟒身前,只对大蟒啸了两声,先不上去。
大蟒仍然昂首摇摆,盘曲不动。公猩见蟒不来理会,好似知道那一扫厉害,却又不耐久持,便一步一步走近前去。蟒仍未动,可是蟒头摇摆愈疾,身子也一截跟一截鼓起。文叔看出那蟒蓄势待发,这一尾巴要被甩上,公猩非死不可。忙喊公猩留意,快退下来,还是大伙合力改用石块去砸为妙。
公猩全神注定仇敌,直似不曾听见,脚步却又放缓下来。这一隔近,蟒身鼓动更急。
眼看对方如弩在机,一触即发。公猩倏地一声厉啸,猛伸双爪,做出前扑之势。蟒见时机成熟,仍把前半身向地下一拄,后半身突然疾舒开来,横扫过去。不料公猩乃是诱敌之计,早防到它这一着,身子看似前扑,只是虚势,并未离地真蹿。——双怪眼觑准那蟒舒开长尾扫出,才向前飞起,直比鹰隼还快,轻轻一跃,便从蟒尾上越过,落在蟒盘之处,伸爪便抓。那蟒因劲敌当前,准备一发必中,势子更疾。不料一下扫空,知道上当,忙想抵御时,无奈用力太猛,不比头一下打中几个,还有阻隔,竟连拄地的上半截身子也被牵动,随着旋转,难以施为。瞥见仇敌业已当头落下,百忙中张开大口,扭头想咬。公猩爪疾眼快,哪里容得,早用双爪抓住蟒颈,双臂往上一伸,高举过顶。蟒一负痛情急,也把全身掣转,旋风般绕将过来,将公猩缠住,拼命鼓气,想把仇敌生生绞成粉碎。无奈颈间要害被扼,不能过分使力。公猩又是岁久通灵之物,经历事多,身被蟒缠,睬也不睬,只双爪扣紧蟒的七寸,奋力紧束,越勒越紧。勒得那蟒两眼怒突,赤舌外伸,目光睞睞,却连口气也透不转,一会便失了知觉。公猩身上一松,知到火候,又待片刻,见无异状,才改用一爪抓住蟒颈,向外一推,避开正面,匀出一爪,先抓瞎了蟒的双目。然后抓住蟒的后颈,突睁怪眼,双臂振处,震天价一声厉吼,跟着由蟒圈中飞身跳起。
众猩始终静立旁观,无一上前,见公猩得胜,纷纷欢跃,啸声如潮,震撼山野。母猩把文叔抱回前面放下,自己抱住公猩,一阵亲热。文叔细看那蟒仍盘做一叠,身上皮鳞颤动不休,仿佛未死。前半身像树干一般竖着,那颗蟒头却被公猩拗折,搭悬蟒背。
眼珠挖出眶外,毒吻开张,利齿上下对立如锥,红信子直伸出一尺来长。血从颈间裂口突突外冒,越冒越多,满地淋漓。形象狞恶,看去犹有余悸。再看二猩,仍在相抱亲热,自己私逃一层,好似已不在意。
文叔方在欣幸,瞎猩忽从身后出现,战兢兢蜇向二猩面前,指着文叔吼叫。文叔知它又来进谗,虽然打点起一番说词,也是心惊。嗣见瞎猩身上带伤,又听叫声似说因二猩有命,不许众猩侵犯自己,故此没敢当时捉回,以为逃必不远,果然还在这里。文叔忽然想起一个反打一耙的主意,也抢步上前,用兽语一阵乱叫。说与瞎猩素常不和,睡中起来解手,见它从身后掩来,神气凶恶,心怯逃避,它仍紧紧相逼。直到逃出老远,见它走开,忙往回跑,想赶回洞去,才走不数里,便被蟒困住。如是真逃,只有远去,如何反往回走?这一番鬼话果然生效。
二猩先听瞎猩归报文叔逃走,当时恨极,率领众猩急起追赶,真恨不得追上抓死才能泄忿。及至追了一阵,盛气渐消,又觉失却此人可惜,欲得之心更切。算计不会逃得太远,又往回赶。公猩并还要迁怒瞎猩,怪它既见人逃,怎不捉将回来?瞎猩几乎没被抓死。二猩耳目最灵,文叔两次急叫都被听见,由远处急忙赶来。到时文叔刚刚脱险,众猩尚未毕集。二猩见了文叔,又是喜欢,又是忿恨,不知如何发落才好,掩在后面,一意注定文叔动作,将那条大蟒竟未放在心上。过了一会,见文叔藏身石后,注视众猩与蟒恶斗,并未乘机逃走。后见大蟒厉害,又出声教众猩用石头去砸,直和往常同游遇敌神气一样,并无逃意,怨气方消。当时一看场上,众猩已吃大蟒用长尾打死了好几个,怒极出斗。蟒死以后,本已不再嗔怪,禁不住瞎猩从旁一蛊惑,便有点勾起前恨。不意文叔竟反客为主,说的虽是假话,偏都人情入理,各有证明,一下将二猩哄信,认定文叔未逃,瞎猩故意陷害,公猩幸是高兴头上,没用爪抓,只怒吼了几声,一掌把瞎猩打了一溜滚,跌出老远。瞎猩不敢再叫,独眼怒视着文叔,悄没声溜去。
白猩子同类死后,照例寻一洞穴将尸骨藏起,将洞口用石堵好。众猩因为恨极那条大蟒,上前乱抓。文叔想起蟒皮有用,一摸身旁,粮包已在蟒洞中失落,药刀尚在。便取出来,赶过去教众猩合力将蟒身扯得半直,再寻蟒腹鳞缝用刀刺开;剥去蟒皮。二猩看了好玩,上前相助,众猩合力,不消多时,便把蟒皮剥下。文叔并教众猩,蟒毒俱在头上,腮间藏有毒水,连牙齿都不可稍微沾染。剥到颈间,用刀顺颈骨将蟒头切落。命众猩折了许多树枝,将蟒皮绷起,就山阴不见日光之处阴干数日,再行取回洞中炮制。
一切停当,闹得满地膏汁流溢,血肉狼藉,腥秽之气逼人欲呕。那收藏死猩的几只已早赶回。白猩子性最喜洁,事完后又和文叔同去附近溪流中泅泳冲洗了一阵,方行回洞。
一场大险无形消灭,文叔也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又挨过数年,二猩掳了好几次人,还没回到洞里,俱都送命,只弄了好些食用东西回来,因此对文叔益发看重。文叔又会出新鲜花样,讨众猩的欢心,人猩感情日密,本可长此相安。这年母猩独自出行,忽然遇着三个汉人,母猩当场抓死了两个擒了一个活的回洞,以致发生了变故。
那人姓陈名彪,原是绿林中大盗。因避仇家追缉,和两名同党逃入山中迷路,越走越深,每日只采掘些山果、黄精充饥,已有一月光景。不料这日忽被母猩撞上,那两个同党自恃武勇,首先拔刀就砍,只一照面,同时了账。陈彪幸是后动手,母猩想起要捉活的,仅将刀夺过,夹起就走。陈彪见这东西刀砍不入,神力惊人,也就不敢再强。到了洞前,二猩便逼着他跳舞,陈彪是个粗人,虽然胆大,未被吓死,如何懂得兽意?众猩见他不肯,正在怒吼,恰值文叔闻声走出,见是汉人,忙赶过去做通译,令陈彪耍了一回刀,胡乱做些花样。并说自己也是汉人,因此多年,深知兽性,只要不和它们相抗,逃虽不易,命总保得住。陈彪想不到野兽洞中竟有生人久居,事已至此,只得依言行事。
舞罢几次,文叔又代向二猩求说人力已竭,再舞便要累死,不如今其歇息,可以长久取乐。二猩允了。
二猩也像待文叔一般待承陈彪,除每日要他做这些花样跟着学习外,并不十分难为他。文叔居洞年久,仗着众猩出外掳抢,衣食用具几乎应有尽有。因防小猩无知侵侮陈彪,眠食行止俱和他在一起。偏生陈彪性暴,急于逃走,三天一过,听明文叔心意口气也是无可奈何,实逼处此,便劝他一同逃走。文叔心原未死,而且多年在此,地理甚熟,逃法很多。只因瞎猩被文叔反咬一口,仇恨更深,断定文叔终久必逃,明里不敢侵犯,暗中时常咬牙切齿,留意查看。文叔鉴于前车,想起来太涉险,尽管随时筹计,却不敢动。经陈彪一阵劝说激励,不禁勾起旧念。文叔先还持重,不敢犯险,等了两月,禁不起陈彪日夕劝说,决计冒险而行,这次居然逃出老远,在山中日宿宵行了好几天,结果仍吃白猩子将二人捉了回去。
原来瞎猩心最阴毒,早在暗中觑定二人动作,一见逃走,便悄悄跟了下来。原意吃过文叔反咬的苦头,知人走得慢,打算不再现身,等跟到远处,看清去路,再返回来向二猩报信,由它们自己来追,拿个真赃实犯。不料文叔因它蓄意寻仇,苦苦作对,也是时刻都在提防,逃不多远,便择一个没有林木掩蔽的石缝歇下,留神往来路查看,果然发现瞎猩跟在后酊。依了文叔,既未走远,就此回去还来得及,免遭杀害。陈彪偏不肯听,且忽生毒计,故意乱跳,将瞎猩诱将过来,出其不意,用身藏毒弩照它肋下要害射了一箭。那毒弩长只三寸,比筷还细,见血封喉,十余步外必死。可是白猩子一纵十余丈,爪利如钩,山石应爪立碎,陈彪本来也无幸理。幸是瞎猩怯于为首二猩凶威,不敢起伤害二人的念头。初中箭时,只肋下微麻,并不觉痛。伸爪一拍,连箭柄一齐拍进肉去,伤处立时麻木,失了知觉。瞎猩哪知就里,只顾低头伸爪乱抓,不料箭毒业已发作。
等到瞥见陈彪纵向远处,面带狞笑,指着自己和文叔争论,同时心血沸煎,难受已极,忽然省悟暴怒,扑向前去。陈彪也忙纵避一旁。瞎猩脚才着地,便已身死。文叔知道闯了大祸,不逃不行,匆迫之中,连瞎猩尸首都未及藏起。谁知最终还是被捉回。
二人逃已多日,又将瞎猩射死,无法抵赖。幸亏文叔能通兽语,死猩身上又未查出伤痕,仗着平日感情,只初捉回时受了磨折,比较还好得多。陈彪却吃足了大苦,闹得满身都是抓伤。文叔到此地步,势难兼顾,除了偷偷给他点伤药而外,因二猩认定文叔之逃是陈彪引诱,不许二人常在一起,话又说不进去,只得任之。过了几天,陈彪性情刚烈,实受不住众猩摧残,两番拼死想刺母猩,岂料行刺未成,反被拗断了一只臂膀。
他自知难免,便用毒弩自杀。陈彪死后,二猩才对文叔逐渐减少敌意,恢复了旧日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