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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毒气这等厉害,方在骇然,道人也勃然大怒,口中喝了一声,二次运用真力往里一吸。这次却是快极,黑烟受了真力牵引,竟似流水一般往山前射来。眼看将到,前一道人早在旁运足真气相待,先用力往外一喷,喷出一团白气,出口分布,恰将黑烟来势抵住。跟着一手举令牌护住面目,一手持竹剑连挥几挥,往下一指。那白气立将黑烟带裹带压包住,只底下留一茶杯大小空隙,与面前葫芦口紧紧相对,距离也由高而低,渐渐合拢。
后一道人见已成功,忙赶向前,同样用竹剑一指。白气团底下又现一孔,与另一葫芦口相对,白气中的黑烟便往两葫芦中投去,不消半盏茶时,黑烟收尽。前一道人举剑一挥,白气分而为两,也向葫芦中投入。二道人忙用盖盖好,分佩腰间,吁了一声,如释重负。插剑身旁,各自拾起地上大小石子泥块,折些树枝,口中喃喃诵咒,同向泥泽中投去,落地便有一道青烟冒起。似这样有半个时辰,几乎把近山一带泥泽来路全都掷遍。
众人都担心张鸿生死安危,急于求道人救治。虎王尤其不耐,正要上前询问,二道人已然住手,各将竹剑拔出,连击了三下令牌,便有无数火星向下飞落。火星闪过,那一大片泥泽盆地连同来路,忽然失踪,凭高下望,只是一条极宽大的幽壑,黑暗暗一眼看不到底。二道人这才回身,指着张鸿,对众说道:“这人吃了我的解毒药,命虽保住,要想复原,却不是一年半年的光阴,还得费好些手脚,谁有这闲心神服恃他?我真爱这白猴子和这小姑娘,我又真恨他累我晚死好些年,还不知到时怎样。”正说之间,忽有两只形如鸾凤的彩禽,一递一声叫着飞来,在道人头上盘旋翔舞,飞鸣不已,其声锵锵,若转笙簧,甚是娱耳,叫了一阵,倏地侧翼一掠,往来路飞去。两道人互看一眼,齐声说道:“这里刚在棘手,师父便要赐示,定是早已前知。莫非这人真该我救他么?”
众人先听他只赠前药,意似不欲终始其事,方要恳求,二鸟便已飞来。二人住口谛听,若通乌语。二道人不但面容如一,而且说话同发同收,一字不差,动作也如影随形,除有时独自言动外,更是不爽毫厘。众人虽在忧烦之中,也几乎忍不住想笑。二道人各自说了两句,同对众道:“适才青鸾报信,说家师飞书到来,或者这人与我有缘。说来话长,且到我家中相叙如何?只是你们扶抱病人,仍是不可手沾他皮肉。”众人自是欣慰,齐声称谢应了。
当下二道人在前领路,叫妇孺下来,吕伟抱着张鸿骑虎,同了众人由山后绕下。时近黄昏,瞑色欲敛。遥望前面,炊烟袅袅,上出林薄,山人墟落隐约在望。明明有好走的野路,道人却带了众人由素无人迹的林莽中穿行。野草纵横,灌木杂沓,浮泥沙窝所在都是,更有荆棘刺草之属碍路牵衣,上面都生毒刺,人中立肿,比来路所经还要艰险得多。山月未升,天又逐渐昏黑下来。如非道人带路,又有白猿、金猱左右将护,就本山上民也通不过去。道人领着众人,在这暗林昏莽之中左绕右转,曲折穿行,走到天黑,还没将那片林莽走完。虽只一会工夫,众人都觉不耐。灵姑、虎王心急,几番要想用飞刀、飞剑向前开路。吕伟持重,恐道人有心相试,连忙止住。
又走出四五里,忽走入一片森林里去。沿途俱是原生古木,参天矗立,密如排柱。
上面虬枝交错,繁荫密结,宛如重幕,看不见丝毫星月之光。底下隙地又尽是些荆棘野草,藤蔓纠缠。林木最密之处,人都单行,虎须强力跻身而过。两旁老树受了震动,树头枝干相擦,上面常年积存的残叶沙土,纷纷坠落如雨,扑面生腥。不时还有些带毛小虫在内,落到人头颈里,刺痒非常。前后人的呼吸之声都可听见。老树梢上,蛇虫松鼠之类见人惊窜,嘘嘘乱叫,衬得暗林景物越发幽险,阴森怖人。尚幸众人目力敏锐,身怀绝技;如换常人,休说通行,吓也吓死。二道人只从容前行,若无其事,好像走熟了似的,从未回头张望一次。
前后走有半个时辰,草莽渐少,林木行列也渐稀疏。可是地下残枝落叶厚积尺许,多半年久,朽腐糟烂,一不小心,脚便踏陷在内,霉臭之味甚是难闻。众人只得施展踏雪无痕的轻身本领,提气前行。正在烦恶,前面忽现光明。跟着道人过去一看,身已出林,走上石地。可是对面石壁削立千丈,山月已出,正照上面,仿佛披了一层白霜,雄丽无比。走不几步,便到壁下,无路可通。众人多半猜道人是神仙一流,以为他要喝壁开路。
沿壁走了十来丈,壁间现出一小洞,上下石块参差,形若巨齿,大仅容身。洞口离地三尺,尚须纵跃而入,望去黑洞洞的。二道人已相继跃入,只得随了进去。里面奇黑,由明入暗,几不能辨。灵姑方奇怪二道人乃有道之士,怎住在这等险恶幽暗、毫无生趣之所?眼前骤亮,二道人各把双手扬起,发出一片红光,照路前进。洞顶甚是高大,洞途石笋怒生,钟乳四垂,多半通体明澈,晶莹耀目。吃红光一映,晶屏翠盖,玉栋珠缨,缤纷幻彩,顿成奇观。只是钟乳大多,奇石碍路,弯环曲折,窄处仅一人多宽。虽光怪离奇,景物瑰丽,终觉只可供探幽之兴,不是居人所宜。
虎王首先忍不住问道:“二位道长就住在这洞里么?”二道人同声答道:“这里哪有空地方住人?不过向洞主借路罢了。”众人一听不能住人,却另有一个洞主,方觉道人说话矛盾,忽见前面晶辉莹流,垂乳长约数十丈,恍若天神自洞顶下悬,红光照处,芒彩四射,耀眼生缬。灵姑眼尖,一眼望见上面似趴着一个怪东西,长约丈许,头有几点蓝色晶光,闪闪下射,先还以为钟乳受光凝成的幻影。康、连二猱发现更早,长啸一声,便要跃起。吃白猿一爪一个夹颈皮抓住,叫了一声,双猱才停了势,只睁眼望着上面。啸声才住,那怪物也跟着蠕蠕蠢动。二道人顿现惊慌之状,同声大喝道:“他们都是远客,生人新来,要到我家去,不比土著,休得见怪。他们明早仍由此洞出去,如有什么事,明晚寻我便了。”说罢,怪物又怒啸一声,才停了动转。声如洪钟,震得全洞皆起回音,嗡嗡绕耳,半晌方息。
众人抬头仰视,见那怪物头如赡蜍,生着四只蓝眼,血盆大口直缘到颈间,赤舌如扇,吞吐不休。自腰以下,形如蜈蚣,后面一条鳄鱼长尾,腹下两排短足,通体长约一丈四五,宽约三尺。壁虎般趴伏乳屏后面,面向来人,距地甚高。背后两片黑影闪动,仿佛生有双翼,正瞪怪眼向下怒视。乳屏透明若晶,全身毕现,俱甚骇然。
道人喝罢,各拔竹剑,取出令牌,分了一人回来督队,一前一后护住众人,由屏侧石笋林中绕过。过后又改作回望倒行,意似怕那怪物反脸伤人,防备万一,态甚严重。
怪物也不再见动作。吕伟严戒众人不要回顾。
再行半里,石乳阻隔,早望不见怪物影子。虎王问那怪物是什么东西。二道人说:
“此乃本洞主人。出洞不远,就是我家了。”虎王知他顾忌,吕伟又摇手示意,便不再问。前途钟乳渐稀,奇石磊阿,又走了一段极难走的路,方到尽头。由一个小洞隙中俯身钻进,二次又见月光。走出洞外一看,天地忽然开朗,月光之下,只见平原芜芜,浅草如茵。左侧群峰秀耸,林壑幽奇。数十百株古松,轮困盘拿,各俱异态,势欲飞舞。
尽前面一片危崖,宛若排蟑,崖隙问一道飞瀑,宽约丈许,恍若玉龙飞下,匹练悬空,直落百十丈。下面为林木所遮,烟霏雾涌,看不见落处,只听泉声殷如轰雷。崖右一条白光,如银蛇走地,蜿蜒迂回而来,与右侧清溪相会,林石掩映,似断还连,奔泉为地势所扼,再吃沿途溪中奇石一阻隔,激起一二十处的水花,珠雪群飞,发出怒鸣,与源头瀑声相应,琤琮轰隆,汇为雅奏。上面是碧空高洁,云朗星辉;下面是杂花媚目,松荫匝地。端的红尘不到,景绝人间。久行险阻晦塞之境,不意得此,俱都称赞不置。
道人领了一行人、兽,傍山背水,行抵左侧峰下,忽见竹楼三五,隐现峰腰,到了峰脚,却又不见。方以为仙人多好楼居,延客必在竹楼以内,道人却不往上走。峰回路转,又现出十数亩平地,七八间竹屋背峰而建。两旁辟土数亩,左边菜畦,右边花圃。
对面是一个大池塘,作蚪虬形,尾端向外,想也是瀑布余流。方塘若镜,匀不生波,天光上下,凝青沉沉。偶而风来,水面上便生微皱,丝纹万缕,耀若金鳞,旋复静止。到此群喧顿息,泉瀑之声为高峰危崖所阻,已不复入耳,比初出洞时又是一番境界。
道人引众到了门前,一个先走进去,将明灯点起,一个便揖客人内。吕伟仍抱了张鸿,与众人随同走进。道人命将张鸿放置竹榻之上,又给口中塞了一块黑药。这时张鸿已能睁眼视物,只是周身麻木,不能张口。张远情切老父,眼都哭肿,等乃父躺倒,便向二道人跪下,哭求施救。二道人道:“你父中毒已深,不是即日可好。既遇见我,你又具有至性异禀,异日转祸为福都说不定。你们都未进饮食,我这里只有野蔬粗饭。好在你们自带食物,屋后灶具齐全,可随我一同收拾,吃了饭再细说吧。”说完,便当先往后屋走去。众人虽急于疗治张鸿,并听这双生异人来历,因看出道人性情古怪,不便违拗。除张远侍父,虎、猱未进门外,各取路菜、干粮,随同走至后面。
这些屋宇间间都是纸窗素壁,洁净无尘。每间屋顶各悬着一个透明晶盏,大小形式不一,里面贮的不知是什么油质,望如清水,各有几根小指粗细、用山棉搓成的灯心搭在盏边。每点必双,点时道人只用手指一弹,各发出一点极细的火星飞向盏边,立有两个灯头燃着。灯光奇亮,满室通明。清香微妙,不见一丝油烟。厨房设在最后一间,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