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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被青帝暂时别在了衣襟上。兀自恼怒地碎碎念:“我不是为了你好吗!那天你若跑进火里去,只会是同归于尽的后果!这涅槃之火,就算是上神我的躯壳厉害,也是抵挡不住的!那身体原本可是我的!给我烧没了你赔的起吗!还有鸩军,鸩神投身火海,鸩军势必跟着冲进去,你是要令我鸩军全军覆没吗!……居然敢把我摔进火里!……”
九霄转头瞪过来,面露杀气。青帝急忙按着她的肩安抚,对着罂粟道:“您先闭嘴好吗。”
罂粟也怕九霄疯起来将她再扔进脚下森林的余烬里,又怒又憋屈,转为苦巴巴的哼唧:“哎哟我的花瓣,全都烧焦了……”
九霄也不再理她,默默望着前方,面色沉寂。
大火难以阻燃的时候,天界诸神不远万里赶来救火,炎帝也来了。救火的间隙里,他找到了被罂粟以花丝捆在椅上的九霄。坐在她的对面,把凰羽以心魄做药给她的事简略地告诉了她。
九霄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尽管炎帝怕她受刺激,已尽量简略地叙述。她还是感觉到了心口一刀一刀削割般的疼痛。
那是来自过往时光里,凰羽曾经历经的痛楚。
百草谷的百日之中,凰羽每日里经受那样的剖心之痛后,把自己的心魄装在药罐里,捧在手中,假装成药童毛球,把药喂进她的口中,修补她那千疮百孔的心脉。
那个时候她看不见,对毛球也并没有十分上心。此时却清晰地记了起来。她在黑暗中时,他对她默默的引导。夜里他就伏在床侧睡着,睡得沉时,脑袋会抵在她小腿的一侧。他搀扶她时小心的触碰。甚至他的脚步声,他在她近处时衣料发出的窸窣声,他身上总是带着的清淡药气。
所有的细节,都记了起来。
她还记得为了与余音周旋,当胸踢了毛球一脚。那时他胸口的伤口总是开裂不愈的,被踢之后不知是怎样的疼痛和惨不忍睹。
看到她被回忆携住,闭着眼,痛苦地佝偻起身子,罂粟有些不忍,暂时收回花须给她松了绑。实际上她浑身的力气如被抽空了,连站起都不能,别说逃跑了。
炎帝道:“唉,原来他没跟你说啊。他为什么不说呢?我看的出来,他虽犹豫,还是愿意把事情告诉你的。他那样做也是为了换回你的心意,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说呢?”
他为什么没有说?
九霄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茫然。昔日的几句对话跳进脑海。
——他说:“如果,他尽力赎罪了呢?”
——她说:“世人总以为不管怨有多深,总能设法偿还,实在偿还不了,还可以死谢罪。可是偏偏有些事,是死也解不开的孽。怨自己或是怨天怨地怨命,都没有用。就算是所谓的以死谢罪,也像一个笑话。”
——“说起那个死去的无烟,我倒与她有些渊源。她有话让我转告你。”“她说,去销影池看一看,你会明白。”
九霄如垂死之人,捧住心口,脸埋进膝盖。
是她亲手断绝了他的最后一线希望。
她本以为,失去的孩子的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既然承受了,他也应该承受。
可是她是以受害者的身份,他只能以凶手自居。
所以她撑过来了,他的内心却已全部压垮。
她以为他能像她一样承受得住。
他却没有。
炎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道:“不要自责。这是他的宿命。不是你的错。”
她忽然抬起了头,眼眶暗红而干涸。拉住了炎帝的袖子,哑声道:“炎帝,您是这世上最高明的医者,您是有办法的吧?就算是没有心魄,也有办法让他复生的吧?”
炎帝沉默一阵,还是只能说出真相:“我没有办法。”
“那,从我身体里把他的心魄取出来呢?您可以剖开我,烧化我,怎样都可以……”
炎帝道:“不要乱想了。凤凰心魄已化入你的心脉骨血,就算是杀了你,也取不回来。这场大火原是凤凰涅槃之火,他是以肉身化火,必然不能留下半片残骸。没有心魄,没有肉身,再强的神族,没有任何依附做引,也是无法复生的。”
她扯着炎帝袖子的手绝望松开,神智昏迷,整个人歪倒下去,一直守在旁边的青帝急忙接住她,抱到床铺上去,替她盖好被子。
看一眼昏睡的人,回头对炎帝道:“她已数日不眠,这样睡一会也好。”
炎帝点点头。看了一眼跳到九霄身边的罂粟花头,有些奇怪:“那个花精哪来的?”
青帝淡淡道:“是她原先养在碧落宫中的罂粟花精,对九霄十分忠心。”罂粟的身份还是尽量地保密下去吧。
炎帝忽然记起一事:“对了,那个余音,前几日逃走了。”
青帝诧异道:“余音跑了?”
炎帝道:“我看他自上次险些被颛顼灭口后,颇有些看破世事的味道,给他治好伤后,也就没有关押他,就让他在谷中做些切草碾药的活,也是希望他能在平凡中悟到些做人的道理。他一直做得勤勤恳恳的,我疏忽了监管。没想到让他瞅了个空隙,以笛声催眠看守他的药童,溜了。”
青帝道:“颛顼已亡,到外面也是流浪无所,他跑出去干什么呢?”
炎帝道:“不管他去了何处,但愿能从此醒悟,甘愿平静渡过余生。”
青帝点头。
炎帝回头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九霄,又看一眼青帝。道:“你要多给九霄一点支撑。伤痛总会随着时间淡化,都会过去的。”
青帝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目光清澈坚定:“我会等她。”
九霄在昏沉中渡过了几天,大火止熄后,终于得到允许能进到森林中了。青帝扶着她的手臂,将云头落在那片峡谷之中。峡谷内是一样的一片狼籍,四处焦黑,没有半分生息。九霄茫然沿着峡谷走去,不断张望,入目却只有残废的枯槁。受伤的脚在身后落下一串血渍的脚印。
她突然听到了沙沙的雨声。眼睛亮起光彩,仿佛死去的水潭瞬间漾起波澜,拔腿向前奔去。
一片孤零零的雨云和月湾水潭出现在前方,云和水潭之间有雨线不断落下。
雨牢!这个雨牢果然特异,不仅抵过了风阵,还抵住了涅槃之火!有个人浸在潭水里,只露个脑袋在外面,一动不动。
九霄唤了一声“凰羽”,嗓子因心火而伤,只发出嘶哑的低唤。跌跌撞撞冲上前去,想也未想,一头就撞进了雨牢之中,完全感觉不到雨线淋身带来的万箭穿身之痛,扑上去将那人抱在怀中。
这时看清了此人的脸,竟是问帛。她被困在里面整整十日,已然被雨牢之苦折磨得奄奄一息,却是躲过了风和火的两大劫难,活了下来。
青帝在外面以灵力破除雨牢封印,雨水停歇,乌云散去,将水中二人拖上岸来。九霄满以为是找到了凰羽,没想到却是问帛。能找到问帛也是欣喜的,原还以为她早就丧生在峡谷中,没想到还能寻回她。
青帝以灵力注入问帛的百汇穴,过了一会,她悠悠醒转。眼神慢慢聚焦,落在九霄的脸上。“上神……”她的眼中闪过光彩,“您没事吧?”
九霄答非所问:“你看见凰羽了吗?”
“我看到凰羽尊上身上突然冒出火来,天地都点着了,颛顼也被烧化了,凰羽尊上后来变成一道金光,散了……”
九霄只觉得天地之间一片灰暗死寂。
*
十年之后。北方天界千里莽林化做的一片焦土上,依然是黑枯枯一片。地下厚厚的灰烬底下,却有新芽悄然破土而生。
这片森林的废墟深处,不知是谁搭了一座茅棚。
清晨时门吱呀一响,一名黑裙女子走了出来。黑裙的袖口领襟滚着暗红纹绣,低调而奢华,耳边别了一朵大红罂粟,衬得容颜惊华绝艳。虽是居茅庐,着暗衣,神态平静淡泊,却掩不住绝世风华。
她正是鸩神九霄,现在也是这北方天界之帝——黑帝。
黑帝九霄。
鸩神与青帝联手平颛顼之乱,功绩赫赫,威仪三界。天帝让九霄来继任黑帝时,她没有推辞。她愿意守住这片凰羽用生命换来的伤痕累累的土地。
也抱了一个渺茫的心愿:从这片焦土上,把他找回来。
十年里,她在焦墟里搭了一座茅庐,当成了史上最简朴的黑帝神殿。她几乎踏遍了整片黑色焦土的每一寸。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凰羽心魄失却,肉身化去,魂飞魄散,去哪里找寻?上一次他涅槃遇劫,虽是魂魄散落,却是有肉身和心魄来助他复生。这一次什么都没有了,就算是寻得那魂魄的碎片,又能做什么?
这些话,是耳边这朵罂粟哼哼唧唧不知碎碎念了多少遍的话。
前世的无烟曾为找寻凰羽的七魂六魄奔波了三百年。今世的九霄仍记得他魂魄的气息,她一直自信能找寻得到。然而十年间居然是半点感应也没有,凰羽的魂魄消失得无踪无形。难道真的是魂飞魄散了吗?
她拒绝所有不愿相信的信息。对罂粟的嘀咕淡然回应:“我要寻他回来。他还欠我一句话呢。”
那年雨牢之中,凰羽对怀中捧着的鸩鸟说:“有句话替我捎给九霄……”后来又说:“算了。”
什么啊,他说算了就算了吗?说了一半又收回,有没有问过她九霄答应不答应?
对于她的这种思路,罂粟中肯地评价道:“你这是病,得治。炎帝什么不懂?他都说过没有办法让凰羽复生了。”
“他可能懂得也没那么多。”九霄为了一已私心,竟不惜诋毁炎帝的声誉。
罂粟恼火道:“你做这种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事,究竟要做多久?”
九霄淡淡道:“你再啰嗦,我就刨个坑把你埋在灰里。”一边说,一边真的用脚尖在地上的灰土里碾开一个坑。一点小小的嫩绿出现在坑底。
她蹲□子,出神地看着那枚绿珠般的小芽。“你看,发芽了。”她说,“这被烧成死地的森林都复活了,他也能。”
罂粟不再讲话。
风掠过九霄的耳边,带着焦土的味道和一缕微不可闻的新生的气息。
(网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