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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略一点头:“凰羽尊上。”在距他几步的地方站定,脸上神情平淡,目光无澜。
光线渐暗了下去,他的神情她看不太清。只听他说道:“方才宴上,凰羽冒犯了。只是因为有个故人,与上神的容貌很是相像,一时失态了。”
九霄道:“无碍。”说罢想要就此擦肩而去。
凰羽却又道:“而且巧的是,那位故人的真身,也是一只红鸩。”
“是吗?”九霄道,“鸩族中除了我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红羽之鸩。尊上还是到别处打听一下吧。”
“上神与那只红鸩,真的没有什么渊源吗?”
九霄沉冷了脸色:“此事,我听问帛提过。尊上之前是被那只红鸩所害,以致于涅槃遇劫。您为了追查凶手,问到鸩族门上来,问帛想来也答复你了。鸩族之中除我之外,没有第二只血羽红鸩。此话,就休要再问了。”
说罢举步走去。
身后传来他的喃喃自语般低低的话音:“不。她不是凶手。是我错了。”
饶是那颗无烟的心已在销影池中化为乌有,却还是在乌有虚无之处悸动地抽痛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像当初那个匆匆赶赴黄泉,不愿回望一眼的雁舞一般。
前方传来一声带着压不住的喜悦的呼唤:“上神。”
是已久候多时的余音,等不及迎了出来。他的嘴角眼梢都带着笑,朝着她迎了过来。九霄朝着他伸出了一只手。余音一愣,忙忙地伸手去接。
他没想到她会如此主动。就算是多么迫切地想粘着她,抱着她,却因为之前的妄自亲近吓跑了她,再没有胆量擅自碰她一个指头。没想到她会主动伸手过来,这让他又惊又喜。
及至将她的手指握在手里,才发觉她的手冰冷,且颤抖个不停。他暗暗吃了一惊,抬眼端详她的脸,只见她强扯出一个微笑,道:“我们进去吧。”
他暗自诧异,不由地望了一眼她身后不远处的凰羽。那个人望过来的目光,颇有些痴傻。
他虽不清楚其间玄机,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的意味。淡然地收回目光,对着九霄温暖一笑,答道:“好。”
挽着她的手进了屋,把门阖上,将凰羽复杂的目光关在了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今天什么也不想说
、密谈
余音挽着九霄的手进了屋,把门阖上,将凰羽复杂的目光关在了门外。
门一合上,九霄浑身象是失了力气,一时竟不能行走。余音低眼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扶着她让她倚靠着,直到她略微恢复过来,才扶着她坐到椅子上,为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她的手里。
茶的温热暖了冰冷的手心,她身上的微颤终于也平静了下来。她看了一眼余音,对于方才暴露在他面前的异常表现有些不安。余音扶着她的手,帮她把茶水喂到嘴里去,顺便堵住了她的欲言又止。
“上神什么也不必说。”他轻声说,“上神愿意在无助的时候握住余音的手,余音已是死而无撼。”
茶水的温雾濡到她的眼睛里,一层薄湿。她不禁微笑了一下,道:“什么死不死的,说话总那么极端做什么。”
余音不答话,唇线抿出柔和的孤度。
九霄停了一下,忽然又道:“余音?”
“嗯。”
“九霄对你来说,是什么?”她没有说“我”,而是说“九霄”,毕竟余音依恋的其实是原来的九霄。
余音不假思索地答道:“是余音这条脆弱的性命存在的唯一理由。”
九霄没有接话。过了许久,久到余音以为她都睡着了时候,她忽然出声道:“我希望你不要放任自己的感情依赖。自己的心,还是要放得出,收得回,否则对方放了手,岂不是要堕入深渊?能救自己的,唯有自己而已。”
余音轻声答道:“我已救不了自己。”
九霄无声地叹了口气。能救自己的,唯有自己而已。这话是用来劝解余音的,又何尝不是对自己说的?今日与凰羽的再世重逢擦肩而过,其实是渡过了她一直惧怕的最可怕的劫。
此时的感觉,有些像劫后余生。她觉得,以后就算是再遇见,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一刻,她很是庆幸司命星君没有让她失去记忆,前世的伤痕如蚌壳中锐角的砂子被珍珠质包裹,那锥心的疼痛已然钝去,沉在心的深处,变成一种叫做“阅历”的财富。让她重生再世时,有避开泥潭的先觉,有直面压力的担当。与这些可贵的收获相比,记忆带来的时不时翻涌出来的疼,真的算不了什么。
这一夜她没有让余音离开。
余音正绮念四起,见她在桌上搁了一张棋盘的时候,就如被浇了一盆冷水般蔫了下去。但是只要能陪上神一整夜,哪怕仅仅是下棋也是好的。
修长的手指掂着棋子,三心二意地落着子,指端有意无意地划过她的手背。
而与他对奕的人的心思却明显不在棋盘上,更没有留意到他的撩拨,而是时时地发怔,眼睛偶尔会望向门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门,落在未知的地方。
这样的对奕简直一塌糊涂,谁输谁赢二人谁也搞不清楚。
直到后半夜,余音撑不住疲惫,伏在棋盘前睡着了。九霄找了件衣裳轻轻替他披上,自己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门前,站定。
良久,外面寂然的静夜里响起隐约的脚步声,他终于离开了。
九霄松了一口气,从身到心感觉空空的,轻飘得像个空壳一般。
刚想去床上靠一靠,门外却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心头不由一惊。凰羽为何要去而折返?却听脚步声直接走到了门边儿,先是低声自语了一句:“那个小子什么毛病……为什么在这里站了大半宿?害我老人家等这么久。”然后轻轻拍了拍门,低声问道:“九霄,出来一叙。”
九霄听出来了,这是天帝的声音。
这让九霄甚为惶恐,天帝是趁黑来替曾孙报仇了么?不管怎样,还是急忙开门迎出去:“陛下有事召我过去就是了,怎敢劳动陛下亲自过来。”
天帝呵呵笑道:“无碍,你我是兄妹之谊,不会拘泥这些礼数。今夜月色甚好,九霄便陪我去赏一下月下荷塘吧。”
赏荷?该不会是要把她这个害他曾孙的凶手骗到无人处干掉吧!急忙地解释道:“我给颛顼送去解药了!”
天帝道:“我知道了。快些,这个时辰的月色是最好的。”
天帝有这般雅兴,九霄哪敢怠慢,半信半疑地踏上了天帝脚下腾起的祥云。
御花园中的荷塘展展无边,荷叶间凝着缭绕轻雾,朵朵白荷盛放,清香随风扑面,月色如霜而拢。
果然令人心旷神怡。
天帝挥了挥手,一叶小舟便自动漂到近前,二人登上去,小舟又无桨自移,将二人带往荷田深处。
天帝背对着九霄,盘膝坐在船头,忽然叹了一声:“九霄,我还以为你会就此以死逃避,没想到你还有回来的一天。”
正陶醉于荷塘月色的九霄一怔。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天帝约她出来的真正目的不是赏荷 ,不是报仇,而是有事要谈的。
但……他在说什么,她完全听不懂啊。
她这边一脸茫然,天帝只当她沉默应对。继续道:“我居然没能猜到你会以此种方式来处理。是我算错了。千算万算,忘记了你再强再毒,也还是名女子。”
九霄更茫然了。不知该回答什么好,不回答又似乎不礼貌,尴尬地“呵呵”了两声。心中想起问帛曾经提过:在九霄昏迷时,天帝与青帝曾集结大军压境,可见天帝与九霄之间,并不是特别信任的关系。而九霄醒来大军又撤去,说明天帝对九霄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信任。
或者信任与提防参半吧。总之是很微妙的关系。但是,现在他究竟是在说什么啊。
却听天帝又道:“你既然回来,我就当你想清了。你的所为,我让也知晓了你的立场。经历了此劫,什么事值得,什么事不值得,想来你也该看透了,以后应该如何做,你也该想明白了。我便不多说了。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身下凝起祥云,飘然而去。
留下一头雾水的九霄,在小舟上呆立了半晌——她想明白什么?她什么也不明白啊!
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冲着天帝离去的方向伸出一只手,叫道:“哎,天帝,那个云朵能给我留下吗……”
天帝他老人家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九霄无奈,试图用意念驱着这无桨小舟回到岸边。但这小舟似乎只听天帝的,最终她只将它驱得团团转,还险些把她掀水里去。
放弃了驱舟,她试图召起云朵。试了几次,荷叶间的白雾聚了过来,居然真的凝成了一朵模样乖巧的云朵。她欣喜地想踏上去,转念一想,又下来了。她的屋子里,这会儿还有余音在呢,万一他又想挤到床上去……唉,还是先不回去了。
索性就在小舟中卧下,将那朵云儿扯过来盖在身上,居然颇是轻软舒适。躺得舒服,却迟迟不能入睡。
今夜天帝说过的几句话在脑中盘旋不去。天帝似乎知道九霄上神的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九霄上神的暴毙,果然不仅仅是纵欲过度的缘故。天帝说,以为她会“以死逃避”。从天帝的话语中来猜测,居然是有自杀的可能。
自杀?上古鸩神九霄上神?
她轻轻摇了摇头,难以置信。在她看来,能被逼迫到自杀这条绝路上的,唯有卑微的无烟那种弱小精灵。地位极高、能力极强的九霄上神怎么可能走上那一步?
而天帝与九霄谋划的又是什么?
她不敢直接问天帝。她突然意识到“我失忆了”这个理由不能再继续用下去。天帝,黑帝,青帝,个个都有通天慧眼,这等蹩脚的理由,更容易被堪破借尸还魂的真相。
比起找理由,可能闭嘴装深沉更要安全些。但愿答案和真相,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展露在她的面前。
第二天早上,问帛找到她的时候,她卧在小舟中拥着云朵朵睡得正香。醒来时,一眼看到问帛忧愁的脸。
还未等九霄开口解释,问帛已一声苦叹:“上神啊,一个余音,竟又吓得您另找地方过夜。您是病了吧?”
九霄迷瞪了半晌才明白她在说什么。原来问帛是以为余音把她吓跑的。昨夜与天帝之间的密谈自然不便透露,遂顺水推舟默认了,呵呵笑道:“这荷塘甚美,在这里睡别有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