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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冷。
一早,他雇了一艘小型画肪,放舟天平山。
他对苏州的湖光山色和如花似玉的美女并无特殊爱好,只想张弛一下疲惫的心情而已,
所以画膀上并未携带名花艳姬,除了摇船的两位风姿绰约的船娘之外,只有他一个人。
其实,去游天平山乘轿要快些,三十里路乘村妇的椅轿,另有一番情趣。
乘船花费大,但在心境上要愉快得多,让两个女人抬着游山,毕竟是人道有亏的事,而
那些心理不平衡的大爷们,却喜欢这个调调儿。
船驶离胥门不久,便追上了一艘大型画防。
大画肪上花团锦簇,弦声歌韵与笑语喧哗,构成一幅极不调和的画境,似乎大画肪上的
阔游们,要那些乐户歌妓弹唱,并非意在弦歌,而是摆排场摆热闹。
就在小画防超越的片刻,大画肪后舱的明窗拉开了,一位盛装的丽人将珠翠满头的螓首
伸出窗处,哇一声吐出腹中的恶酒残肴。
他虎目生光,倏然而起,疾趋右船。
这种小画防以彩棚为舱,视界不受阻碍。
那位丽人的云鬓散乱,但首饰是完整的。他的目光,凌厉地落在那支金光闪闪的凤钗
上。
这支凤钗很特殊,并非传统的凤头钗,而是真正的风钗,凤啄垂下的流苏上端,有三颗
三分径晶莹滚圆的珍珠,宝光四射的真正的南海珠。金钗、银珠、翠绿流苏,抢眼的程度是
可想而知的。
一个酒醉倚窗而吐的美丽女人,这种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了,平凡得叫人打瞌睡。
在后艄划桨的船娘,看到他反常的举动。
小画肪比大画肪快,轻快地驶过大画肪的左舷,小画肪的一面,另一艘小画肪正以同样
的速度驶来。
“那是本府吴船名画肪的璇宫。”后艄的船娘向他笑笑说:“那位吐酒的姑娘叫小桃
红,是璇宫的十大名花之一。公子爷如果有意,可以到璇宫找她。”
“小桃红……”他坐回到原处,神情回复了原状,淡淡的笑着:“人如其名,果然艳似
春桃”。
“公子爷并没有看清她的面庞。”船娘打趣着他说:“等你真的见到了她,一定会神魂
颠倒呢!”
“真的?在我这外地人来说,贵地每一位姑娘都美,外表看起来都差不多。”他半真半
假地说。
他的目光,落在后面那艘小画肪上,看到舱棚内的两位丰神绝世的小书生。
两位小书生并没留意他这艘船,却不往扭头注视逐渐落在后面的璇宫画肪,似乎对那儿
的衣香鬓影念念不忘。
船终于靠上了天平山的码头。真巧,两位小书生的船,也在右面系舟。
天平山是府城的镇山,巍然耸立,群峰拱揖,有卓笔峰、飞来峰、大小石屋等等名胜,
以万物笏林和范氏义庄最为有名;后来满清的乾隆帝下江南,为范仲淹的范氏义庄赐名高义
园,御制吴山十六景,写有万笏朝天诗,前后六次游苏洲,都写了游天平山诗。
其实,姑苏的名胜,天平山恐怕是十六景中最冷僻的一景,除非真有到范氏义庄,瞻仰
范仲淹高义的雅兴。
他不是为了瞻仰范氏五代遗容而来的,信步登山。过了一线天,游人已稀,景物一变,
大石蹬道直上山巅的白云。
还有比他先上的:那两位小书生。
山巅平坦,所以叫天平山。
远远地,便看到望湖台的八角亭内,那两位小书生站在亭外,轻摇折扇远眺天水一色的
浩瀚太湖。
他信步而行,向望湖台走去。
满山全是枫树,大概到了秋天,这里一定枫吐红于二月花,大可拾取一片枫叶题诗往御
河放,说不定精诚格天,也来一段红叶姻缘。
距望湖台还有百十步,蓦地,他站住了。八角亭外,多了四个人,四个佩了刀剑的人。
他居然不知道这四个武林人从何处钻出来的。也许,这些人早就来了,早就躲在亭后不
远处的枫林内。
两位小书生年约十七八,身材修长,玉面朱唇,有一双亮晶晶充满灵气的大眼,人如临
风工树,倜傥出群。
看相貌并不相同,但人品气概却是一时瑜亮。
他本能地觉得,即将有事故发生,略一迟疑,脚下一紧,泰然地向望湖台走去,这里是
人人可来的地方,他没有半途躲起来的理由。
那位轻摇描金折扇,瓜子脸年轻书生,似笑非笑地扫视了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四个中年人
一眼,似乎对这些人所佩的刀剑无动于衷。
学舍中的生员,除了苦读书诗词之外,还得勤练弓马、学剑,所以对刀剑没有害怕的理
由。
“你就是那两个在寒山飞鱼峡,打伤娄门宗政大爷的人?”那位生了一双山羊眼的佩剑
中年人阴森森地问:“不要试图否认,昨天你们订船,咱们就算定你们今天要来游天平山,
所以先一步来恭候大驾。”
“本公子曾经否认了吗?”瓜子股书生笑吟吟地反问,折扇轻摇,若无其事,扇上所画
的兰花,好像出于唐伯虎的大手笔,如果是真迹,最少可值一百两银子。
“不否认就好,两位贵姓大名呀?”
“本公子姓南宫,南宫凤鸣。这一位是本公子的同窗,姓裴,裴宣文。你们记住了没
有,阁下呢?不会是无名无姓的人吧?”
“在下霍金彪,宗政家的门下子弟。”
“唔!不错。”南宫凤鸣轻蔑地睥睨着对方:“宗政大爷绰号叫吴中一龙,宗政家也是
武林十大世家之一,门下子弟徒子徒孙多如过江之鲫,你们四位大概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
就不敢前来讨公道。你们,比你们的主子吴中一龙高明吗?”
“哼!老太爷如果认为咱们不中用,就不会派咱们来。小辈,你们不该有眼不识泰山,
在寒山飞鱼峡打了咱们的大爷。”
“本公子来贵地游山玩水,并未招惹任何人,免得扫了游兴。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们那位什么大爷宗政士豪,倚仗你们的老太爷吴中一龙的威风,光天化日在游人如鲫的地
方,公然调戏外地来的良家妇女……”
“住口!”霍金彪怒叱:“什么混帐良家妇女?那三个贱女人是画肪上的粉头,本来与
我家大爷是相好,拦住她们说说笑笑,理所当然,你们却强出头……”
“你不要大呼小叫,嗓门大的人不一定有理。”南宫凤鸣脸色一沉:“本公子在旁目击
她们所说的当然不是一面之词,所以本公子出面制止。你们大爷灰头土脸还嫌不够,派你们
前来兴师问罪,哼!你们最好乖乖滚远些,不要扫本公子的游兴。”
“该死的东西!”霍金彪怒火上冲,大叫道:“阁下,咱们要把你们弄回城,你们有何
意见?”
“真的?试试看!”
另一个书生裴宣文笑吟吟地说,但灵慧的大眼中涌起阴森森的煞气。
“不是试,而是势在必行。”霍金彪双手叉腰,一步步逼近,魁伟的身材像金刚,矮小
的两书生真的像小鬼,气势逼人。
“打断他的腿!”南宫凤鸣冷叱。
裴宣文应声疾冲而上,先下手为强,折扇一收,当胸便点。
小个儿与高大的人搏斗,无畏地抢中宫进攻,如果不智,不啻自找苦吃。
霍金彪果然勃然大怒,这岂不是太狂妄了吗?巨掌一伸,招发金丝缠腕,要反扣握扇的
手腕擒人。
糟了!招一发扇已在电光正火似的刹那间上升,引诱巨爪追随抓扣,而下面的小靴却乘
机电闪般切人。
“噗”一声,正中霍金彪的右脚迎面骨。
这地方肉薄骨硬,骨又是有棱有角的,挨一下实在不好受,即使被平常的人击中,也会
皮开肉绽。
有骨折声传出、但仅是皮开肉绽面已。
“哎哟!”霍金彪厉叫,缩起右脚连连向后跳。
“铮”一声刀啸,一位仁兄拔出光芒四射的单刀。
“好小子真快真狠!”一位仁兄怪叫:“大爷要活劈了你!”
“卸他的胳臂!”南宫凤鸣又下令了。
人影一闪即至,折扇恍若电光一闪。
大汉的刀刚要挥出,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来得那么快,同时也因为自己用刀,小书生只有
一把折扇,心理上没有戒意,反应也就慢了。
“哎……我的手……”大汉狂叫,接着痛得摔倒在地挣扎叫号。
右臂被折扇击中,几乎齐肩折断,似乎折扇比利刀还要锋利百倍,扇掠过臂断落,像被
利刀所砍,断处创口如削,可知扇的速度委实骇人听闻。
举手投足间倒了两个人,另两个仁兄大骇,按在刀剑把上的手惊恐地挪开,骇然往后
退,如见鬼神。
南宫凤鸣应当高兴才对,可是,他却神色一变,收了折扇插在衣领上。
“退!”他向裴宣文急呼:“结阵,强敌将至。”
他从袍下拔出靴统内的一把尺二短匕,短匕冷电四射,裴宣文看他神色有异,不敢怠慢
退至左首也收了折扇,也从靴统内拔出短匕。
亭后的枫林深处,传出三声奇异的怪叫声,声虽不大,但传入耳中却有一种可怕的震撼
力,令人毛骨悚然,真像午夜突然听到的坟场鬼啸,或者像老狗夜哭。总之,这种怪声不该
发生在大白天。
“会是谁?”裴宣文变色问。
“不知谁?”南宫凤鸣神色相当的紧张道:“很像……很像传闻中的厉魄封彤,但愿不
是他。”
斐宣文的目光,落在二十步外的卓天威身上,眼中有疑云,像是怀疑啸声是他所发。
卓天威正止住倾听,剑眉深锁。
“是他?”裴宣文指指卓天威。
“不像。”南宫凤鸣摇头:“声源从亭后的枫林中传来的。”
“厉魄封彤据说可以折向传音,面对面发出声音来,对方也无法发现,以音克敌,字内
无匹。”
“可是,厉魄不会如此年轻。”南宫凤鸣仍然坚持已见:“再说,他是和我们一起来
的,他的船还在我们前面泊岸,在舟行途中,他有向他们袭击的大好机会,岂肯等我们伤了
他们两个人,再出面示威?”
“容貌是可以化装的,恐怕是他,他来了!”
卓无威正向台阶走来,鬼啸声已止。
南宫凤鸣和裴富文饱含敌意的目光,凌厉地在他身上汇聚。
不等他举步登台,亭后已人影乍现,两个相貌狰狞的佩剑人已用令人目眩的奇速,碎然
在台阶下现身。
卓天威不再登台,转身向那两个佩剑人目不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