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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过壁画,司马槿低声道:“但凡宗教布施传教,都会先描绘一番莫须有的未来盛景,方能蛊惑教徒。”
“的确,阿芪的梦境背景和这些壁画大差不差,不过画这些地方也不一定不存在。”
安伯尘入过神仙府,上过洞天福地,壁画中的景致虽宛如仙境,对安伯尘来说却也算不上稀罕。
“也是。”闻言,司马槿微微点头:“玄德洞天也有这样的仙家景致,可这儿是南荒,穷山恶水间却出这样的壁画,也算是一桩怪事。”
闲聊间,两人已走过甬道。
甬道外是庙堂,却和寻常神庙中的大相径庭,厅堂宽敞,不输琉宫中央大殿,一条条宽阔的水槽将庙堂分割成九片。水槽是用水银铸成,宽约九尺,长逾三十丈,横亘庙堂,在透过穹顶暗格洒落的月华照映下,泛起粼粼银光,华丽中透着浓浓的神秘。
庙堂虽别具一格,却只让安伯尘的目光停留了一瞬,下一瞬,安伯尘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站在庙堂之巅的人。
乍一看去,那人显得很普通,削肩窄腰,背影清瘦,没有吕风起的英姿勃发,也没有初见典魁时的杀意席天,可不知为何,看到那人孑孓在月光下的背影,安伯尘只觉全身紧崩,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明知是在梦中,安伯尘仍无法控制住身体里疾速流淌的血液,杀意汇聚填满胸腔,一触即发。
“稍安勿躁。”
耳边传来司马槿的低语,安伯尘心头一轻,却是那只紧绷的手被司马槿轻轻握住。
“阿芪拜见巫宗大人。”
隔着九道水槽,蛮女阿芪无比崇敬的看向月光下的背影,按捺住激动之情,垂首道:“禀大人,阿芪已为巫偶画心。”
第297章 圣童
“好。”
巫宗的声音并没想象中的清冷,相反还透着一丝温柔,他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龛牌。
从安伯尘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龛牌,那也是一座神龛,可和寻常神龛不同,它并非悬凸在壁上,而是凹入墙壁,龛中并没有供奉的神祇,只有一块古老的墨色牌子,在牌子两边的龛缘上一左一右写着两行谶诗。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全部的心思似乎都集中在那座龛牌上,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那个人对本宗有大用,而你又是本宗最看好的巫祝,等招安他后,便交由你看管。”
蛮女阿芪生得粗壮,看似其貌不扬,心思却极为细腻。
迟疑片刻,阿芪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可是吾王对那员匡将恨之入骨,即便能收降,吾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闻言,巫宗并没立即开口,他注视着身前的龛牌,似在思索着什么。
安伯尘和司马槿互视一眼,同时露出古怪之色,却是知道,一件无比荒唐的事即将从巫宗的口中诞生。
“阿芪,南荒圣会快到了。”
没让安伯尘和司马槿久等,沉吟少许,巫宗开口道。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让阿芪一惊,张了张嘴,阿芪欲言又止。
“南荒圣会万事俱备,如今只差一名圣童。那员匡将拥有刀枪不入的圣体,早在诸寨间传扬遍了,又屡屡逢凶化吉,躲过南帝的追杀,如此人物福缘深厚,正是荒神赐予我南荒的圣童。南帝虽是我南荒之主,可也是荒神的子民,怎会为难圣童。”
站在下首的阿芪打了个冷颤,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即便来此之前安伯尘和司马槿早已知道,可此时听着巫宗亲口说出,仍免不了一阵荒谬。
南荒圣会是南荒最大的节日,按照南荒古历每三年举办一次,而南荒古历的周期又是大匡历的三倍,也就是九年一次。每九年一次的南荒圣会是传说中荒神降临的日子,届时荒神将会借巫宗之口占卜预言,定下往后九年的诸般大事。而从天界请来荒神则需圣女和圣童,圣女往往挑选南荒最纯洁无瑕的美丽女子,圣童则是南荒最勇猛无敌福缘深厚的年轻男子,每九年挑选出一名圣女一名圣童,在圣会结束后,圣童圣女都会进入东山巫庙,修习巫法,成为人人向往的巫庙护法。
既能拥有高强的本领,又可长生不老,唯一的弊处只是无法结婚生子。即便如此,被挑选为圣童仍是南荒年轻男子最梦寐以求的事,也是莫大的荣耀,又有谁会想到,这般荣耀竟落到了一个外来者头上。
仅仅为了引我来,便让小官稀里糊涂的当了圣童……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打量着始终没有转过身的巫宗,安伯尘心中暗道,正当他想要绕前看一眼巫宗的模样时,巫宗忽然扬起手。
同李小官长得几乎如出一辙的巫偶从阿芪怀中飞出,落到巫宗手中。
“明日本宗就命人招安,这巫偶也派不上用场,且先寄放本宗这。”
说完,巫宗挥了挥手。
月光从穹顶密密麻麻的暗格中泻下,顷刻席卷庙堂中的水槽,飞速流淌,转眼化作一层层透明的帷幕截断了蛮女阿芪的目光。
复杂的低下头,阿芪轻咬下唇,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丝不舍,随后转身走出巫庙。
安伯尘暗叹口气,阿芪和巫宗相连的梦境就此中断,也让安伯尘没赶得及看清巫宗的相貌。
搂上司马槿的小蛮腰,安伯尘一个闪身出了巫庙,跟在蛮女阿芪身后继续追寻着这场梦境。
“小安子,一会儿若是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你可别惊讶。”
耳边响起司马槿的声音,声音中透着一丝古怪。
有什么事能比小官当上这南荒圣童还离奇……
安伯尘摇了摇头,心中苦笑。
驾云而上,穿过数片梦境,安伯尘和司马槿来到了西边一处寨子前。
艳阳高照却是南荒罕有的大晴天,李小官吊儿郎当的骑着马,身后是奔波了大半个月的虎贲营诸将。
身穿白色长袍的巫庙使者当着满寨百姓的面宣读法旨,冗长的陈词旧调后终于进入正题。
“……匡将李小官虽惊扰帝驾,却为荒神引派至此,得圣童之体,福缘深厚……”
不远处的李小官眯着双眼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全然未曾听到“圣童”二字,即便他听到了,恐怕也不会有所觉悟。他只知道三个多月的亡命天涯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将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怀抱美女,享尽荣华富贵的美妙时光。
南荒的西面是一截光秃秃的戈壁,阳光毫无阻拦的坠落,晃人眼眸。
透过一圈圈模糊的光晕,李小官就见十来名似乎穿得很少的女子朝他走了过来。
好一个巫宗,果真是信人。
李小官心头一热,胖乎乎的脸蛋上写满了激动,他揉了揉双目,定睛望去。
火辣辣的阳光刺痛了他干涩的双眼,当李小官看清楚为首的蛮女时,嘴巴顿时张成椭圆,脸皮不住颤抖着,先前的激动之色瞬间变成了恐慌。
身体一晃,被吓傻了的李小官“扑通”一声摔落马下。
一众南荒“美女”笑得龇牙咧嘴,前俯后仰,只除了为首的那个蛮女身体一颤,羞愧的低下头,紫黑色的脸上浮起落寞之色。
“小官只当这南荒的美女和他想象中的美女是一个样子,却没想到因地制宜,南荒的女子和大匡女子完全是两个模样。”
一旁看戏的安伯尘忍着笑道:“红拂,你说的奇事就是这桩?”
“当然不是。”司马槿摇了摇头,目光落向站在众女之前的阿芪,沉吟道:“小安子,你就没发现什么?”
顺着司马槿的目光,安伯尘看到了站在李小官身前,低头不语的阿芪,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那个蛮女,她喜欢小官。”
闻言,安伯尘一怔,面露异色:“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可知道精通巫偶之术者是如何施法?”
“红拂你就别卖关子,一口气都说完吧。”
看一眼羞答答的蛮女,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小官,安伯尘越看越觉得果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在里面,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蛮女如何会喜欢上素不相识的李小官。
“关于巫偶之术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知道的并不详细。不过南荒最为出名的本是巫蛊之术,倘若巫偶之术真的出自南荒,那它的施法手段应当和巫蛊之术差不多。”
中午的光阴只停留了片刻,李小官明知上当却也无可奈何,在蛮女们的簇拥下走入寨子,虎贲营诸人亦紧随其后。
看了眼远处欢歌笑语不绝的寨子,司马槿垂下头,思索片刻继续道:“巫蛊之术在大匡修士们眼中不单是旁门左道,还是一等一的邪法。蛊为虫卵,施蛊者在对方身体里种下虫卵,自己则掌控母虫,对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施蛊者的耳目,且能相隔千百里操控对方体内的虫卵,或是破卵而生,或是用虫毒逼迫对方听命于自己,还有许许多多不可理喻的手段,我就是讲个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说着,司马槿稍稍一顿。
“此术虽邪异,防不胜防,却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反噬?”安伯尘插口道。
“没错。施蛊者控蛊,并不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需要母虫作为媒介。母虫和虫卵相连,施蛊者亦能和中蛊者心意相通,当然绝大多数时候是施蛊者占据主导,可一旦当中蛊者掌握主导,便会使得母虫反噬,轻者两败俱伤,重者同归于尽。”
“就是说不管怎样,中蛊者都会死?”安伯尘问道。
“话非这么说,不过即便母虫反噬,中蛊者的下场也一定惨于施蛊者。”司马槿答道。
“可有解决之法?”
“有两个方法,一是取出虫卵,二是杀死施蛊者,前提是保住母虫不死。”司马槿道,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岔远了。这巫偶术虽非没有巫蛊术那么邪异凶残,可道理应当是一样的。阿芪通过巫偶把小官引来南荒,免不了心意想通,或许因为她道行太浅……被李小胖子的某些优点所吸引。”
梦里的时光忽快忽慢,说话间,天色已晚,戈壁上漆黑幽暗,远处的寨子里却篝火冉冉,欢歌笑语声络绎不绝。
行于荒凉的戈壁上,两人同时沉默着。
李小官在旁人眼中或许一无是处,可他既然能让安伯尘不惜从千里之外赶来相救,自然有他的优点,能吸引蛮女阿芪生出好感,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令安伯尘头疼的却是那只巫偶。
阿芪在巫庙中说的“画心”或许就是交出巫偶控制权的意思,巫宗应当懒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