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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的不洁空气,慢慢回归社会了,但是,还是希望他再让我安静个两三天。更何况,重回俗世所见到的第一个人如果是发髻男,不洁度也未免太高了。基于精神上的判断,我决定不理睬这个敲门声。幸亏只敲了一次,接着就没声音了。然而,就像算准了时机似的,此时又响起了咚咚敲门声。从两次之间的间隔和含蓄的敲门方式来看,感觉并不像是高村。我悄悄接近门,想从贴上了胶带的猫眼往外看。
“安倍同学。”
纤细的叫唤声随着敲门声从门外传来。瞬间,我像遭到电击般呆立在门前。
“安倍同学,你不在家吗?”
我颤抖着手伸向门锁,转开了门把。
一个女孩拿着湿淋淋的伞,孤单地站在门外。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找你。”
就像某天那样,早良京子哭肿了双眼,难为情地笑笑,低下了头。
她微倾那美丽的鼻子,将装着红茶的马克杯缓缓递到了嘴边,无声地啜了一口,吸吸鼻子后,又将杯子放回暖炉桌上。她手上抓着手帕,长长的睫毛从低垂的眼眸处露出来,淡淡的黑影落在陶瓷般光滑的肌肤上。眼睛还有点红,脸也有些苍白,但更衬托出了她的美。不时偷瞄着她的我,不管喝了多少红茶,都不觉得自己喝下了东西。
那种感觉,就像一年前的影像原封不动地投射在眼里。面对低着头的早良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抬头望着天花板。这样面对面默默地坐着,种种疑窦开始涌现脑海。我开始怀疑,这个早良京子是真的早良京子吗?会不会是从我过度的妄念中衍生出来的幻想?
在这八天中,我耗费漫长的时间思索早良京子和她的鼻子,随之而来的后悔与自我厌恶所花费的时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又以应该向早良京子表面自己的心意这个想法,在后悔的无限回廊中耗费了我最多的时间。同样都在后悔,应该要做更具积极性的后悔——我不断重复这种消极后悔的想法,但是,为什么早良京子一出现在眼前,我的心就破了个洞呢?我清楚条列架构出来的后悔图表,瞬间烟消云散,就像破了底的水桶。已经抱定了那么多凭空想像的觉悟,如果这时突然脱口而出说:“我对你一见钟情。”那么,我肯定会因为太过紧张和难为情,痛苦挣扎而死。
啊,我就是这样。只会在大脑里天马行空,却不会伴随实际行动。我需要的是知行合一的精神。不,在喃喃说着“我需要的是知行合一的精神”之前,就该勇敢踏出一步……快踏出去啊!就那样痛苦挣扎而死吧!去啊去啊去啊——
“安倍同学?”
“呜哇啊!”
被她突然一叫,我不由得跳了起来。当我慌忙将视线从天花板拉回来时,发现早良京子正怯生生地看着我的脸。
“你还好吧?”
“嗯、嗯,没事。”
“对不起,突然来找你。”
“没、没关系。”
“安倍同学,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会来吗?”
“啊,我……这个嘛……”
看到她还含着泪水的眼眸,我当然想知道愿因。但是,如果那个原因就是芦屋呢?我想我会不知道如何嗜好。因为我喜欢你啊——我实在说不出口。
“你人真好。”
“是吗……没、没有啦!”
“你是不是去旅行了?高村同学一直联络不上你,很担心呢!上次的例会、府立植物园,你都没去,怎么了?”
“啊……呃……我想我不会再去京大青龙会了。”
“咦,为什么?”
早良京子睁大了眼睛。我看着她那正好面对着我的端正鼻子,想到再也不能每个礼拜看到这个鼻子,不禁百感交集,抬头看着半空中。
“什么事让你这么不想去呢?难道是那件事……”
“不,跟那件事没关系。”
我用强硬的语气打断了早良京子的话。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会提到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男生的名字。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从早良京子嘴里听到芦屋的名字。
“对不起。”
“不……早良同学,你不需要道歉。”
早良京子无言地点点头,注视着自己在暖炉桌上的手中握着的手帕。
雨滴敲打窗户的铿锵声响,回荡在安静的室内。早良京子小口啜饮着已经凉掉的红茶,我望着她优雅的鼻梁,哀伤之情又油然而生,于是一口喝干了红茶。
如果我用“平常心”仔细观察早良京子的神情,在她进房间时,我说不定就会发现她眼底闪烁着淡淡的可疑光芒。
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早良京子为什么非得在这时候来我的住处找我不可?我连这么基本的问题都不愿认真面对。因为,我怕她的眼泪会跟芦屋扯上关系,这样的恐惧阻断了我的思考。不用说,这都是因为一年前那件事影响了我,尽管有些情况不同于当当时,但我还是把从高村那里听来的“鸭川落泪理由”,也无条件地套用在这次的事件上。
譬如说,一年前,早良京子固执地不让我发现她在笑,还倔强地隐瞒到底,在我面前绝不会吸鼻子或用手帕擦拭眼角。
从这些微妙的差异,我就该感觉到某种信号了。但是,经过八天的“闭关斋戒”,我的心已经不知怀疑是何物,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被彻底净化了。我没有抱持任何疑问——不,我甚至将疑问之心视为卑鄙的行为,俨然以一个绅士的态度迎接早良京子的突然来访。
我暂时离席上完厕所回来后,虽然目睹与一年前相同的光景,还是没有影响我当时的心境。也就是说,当我发现早良京子上半身趴在床上唿唿大睡时,我不但没产生疑心,还有点惊慌失措,而且仍然以绅士的态度去面对那样的情景。
“哇,哇!早良同学。”
我慌忙走向早良京子。她坐在坐垫上,把手臂放在床上当枕头,沉沉睡去。我跪下来,窥视她的侧脸。美丽的鼻子线条清楚地呈现,看得我不禁屏住了气息。但是,想到这个鼻子已经为另一个男人所独占,也同时感到无限的悲哀。
“早良同学,你快醒醒啊!”
我轻轻叫她。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我并不打算让早良京子就这样睡在我这里。不管雨下得多大,我也要让她搭上出租车。回到修学院的住处。一个有男朋友的年轻女孩,不该在其他男人的房间里度过一晚。万一因为今晚的事情而引发早良京子和芦屋之间的争吵,那不就太没意义了。
再见了,早良。
我心痛地看着残留在她眼角的睫毛膏污渍,向她做了无言的告别。不管我多么倾慕她和她的鼻子,她的心中从以前到现在却都只有一个男人。人们说“海畔有逐臭之夫”,虽然只是比喻,我还是难过得不得不称她为“逐臭之夫”。听高村那么说,我只能断言她丝毫没有欣赏男人的眼光。现在,她还是跟一年前一样,一心一意把珍珠般的泪水献给了那个男人。我有很多话想说,然而一旦面对她本人,我就知道什么都不用说了。她选择了芦屋,那就是一切。
我要离开京大青龙会,然后——忘了她。
“早良同学,你不可以睡在这里!”
我用强硬一点的语气叫她,但还是完全叫不醒。我往前挪动膝盖,把手伸向她瘦弱的肩膀,想用力摇醒她。
然而,意想不到的陷阱,就潜藏在此时此刻。
向她的鼻子告别吧——
我非常认真地这么想。
对我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寡廉鲜耻的事,而是从诚实衍生出来的行为。就像我总是满怀敬意地对待早良京子的人格那样,我对早良京子的的“鼻格”,也充分表现出了敬意。不,可以说是表现出了这世上最高的敬意与爱意。所以,今晚在向她本人告别之前,先向沉默不语的鼻子告别,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我又不是要做出亲她鼻子那种犯罪的行为,只是想用指腹轻轻沿着线条抚过,代替告别而已。
之前曾在这个房间严厉劝诫我的心之声,现在已经听不见了。我缩回就快碰到早良京子肩膀的手,做一个深唿吸,将颤抖的食指伸向她的鼻子。
这时候,她的眼睛毫无预警地突然张开了。
我来不及把手缩回来,只能张大嘴巴,一副正要扑向她的姿势,而伸出去的手指之间离她鼻子一寸的位置颤抖着。
接下来只能用“惨不忍睹”这句话来形容。
响彻房间的一声尖叫、我的右手被拨开、抬头看着我的惊惧眼神、匆忙站起来的身影、衣服摩擦声、踩踏地板声、开门声、跑过走廊声——我只能无力地将手伸向玄关,无奈地目送着早良京子的背影离去。
第二天,我的“闭关斋戒”结束了。
或许有人会说,在早良京子来找我时,“闭关斋戒”就被迫中断了。但是,我还是想假装“闭关斋戒”没因此被打断——请容我这么想。因为要我把早良京子当成不洁、应该“避忌”的东西,未免太悲哀了。更何况,真正的结局是以大家都能认同,且再明显不过的形式发生的。
那是早上十一点多的事。当门外响起咚咚敲门声时,我正为了与早良京子告别的场面反反复复后悔第一万次,嘴里还啃着可以当早午餐的干面包。
我不由得站起来,竖起耳朵。敲门声只响一次就停了,过了一会儿才又含蓄地响起。
一定是早良京子——我确定后,立刻冲上前打开门,并且把昨晚想了一整夜的道歉话语都先在嘴边准备好。
但是,站在门外的不是早良京子。
是表情无比凶恶的芦屋。
“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还来不及招唿他,他的拳头已经与怒吼声同时挥了过来,接着,我就倒在地上了。
我按着脸颊,茫然躺在地上。他对着我一阵谩骂,最后丢下“你这个变态!”这句话,便粗暴地关上门离开了。
我说芦屋是我最该“避忌”的人,相信大家都会认同吧?就这样,不管愿意与否,我在第九天结束了我的“闭关斋戒”
我和阿菅学长隔着暖炉桌面对面坐着,桌上摆着章鱼烧。
这是我结结实实地挨了芦屋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