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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局中局-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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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较量内容倒是挺有意思。考较的不光是眼力,还有决断力和规划能力。潘家园几百个摊位和店铺,各家收藏均各不同,要在半天时间内判断出哪家藏有好东西,又得以尽量低的价格侃下来,找出价格与价值的平衡点,做出最优决策,压力着实不小。

所以一个光会鉴宝的人,赢不了;一个光会砍价的人,也赢不了——必须得博才兼备才行。这绝不是靠运气捡漏儿,而是对一个人淘宝能力的综合判断。

郑教授出了这么一个主意,看来是有备而来。

“我若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我问。

药不然回答:“赢了,我家的收藏你随便挑一件走;输了,就把那本《素鼎录》交出来给哥们儿看一眼。”

他说得直截了当,我心中不由得一震。果然像刘局说的一样,许家一经曝光,就会有许多人盯上这本书。这两个人上门,根本不是为了寻仇或寻衅,而是冲着这本书来的。

可能对五脉或者文物鉴古学会来说,《素鼎录》十分重要,象征着文化传承或者门派权柄什么的。但其实对我来说,这本书没那么金贵,一本鉴宝实用指南而已嘛。我相信里面记载的很多技巧,早已流传于世;有些东西,随着科技的进步也在逐渐过时,我既然没有开宗立派的野心,藏私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样?给个痛快话!”药不然催促道。

我搓动手指,为难道:“我倒是想去,只是这店里就我一个人,我离开了,就得锁门……”我还没说完,郑教授先掏出钱包:“小许你也不用为难,我们押两百块钱在这儿,弥补你的损失。”

我把那两百块钱收好,这才开口道:“若是我赢了,也不要东西,就请您以后不要再来烦我,如何?”

“成交。”药不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看到他的眼神里爆起两团火花。

我把店门锁好,跟着郑教授和药不然上了一辆桑塔纳小轿车。有专门的司机,郑教授坐副驾驶,我和药不然坐到后排。看来除了我们这一脉,另外四脉都混得不错,都有专车了。

车子发动,缓缓驶出了琉璃厂。药不然坐在我旁边,伸出手说道:“重新认识一下,哥们儿是五脉之中玄字门的门人。”

“玄字门?”我有些茫然。

“我操,你连这都不知道?”药不然故作惊讶地提高了声调,眼神里闪过几丝得意。对了,就是那种优等生看完差等生考卷的得意眼神,挺讨厌的。

我摇摇头,我对五脉和中华鉴古研究学会的了解,只限于刘局告诉我的那一点点可怜的信息。药不然得意洋洋地伸出五个指头,像是炫耀似地给我一一数过去:“俗话说术业有专攻。现在中华鉴古研究学会分的没那么细了,在以前,咱们五脉分别掌管的是五门术业。青门主木器;红门主书画;黄门主青铜明器,我们玄门,主业是瓷器。”

我想起“素鼎”这个名字,不禁脱口而出:“莫非许家一脉,就是主金石玉器的白门?”

我们许家果然擅长的是金石玉器之术。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那本《素鼎录》里,只提及这两个门类的辩伪鉴定之术,却对瓷器什么的绝口不提。

“不错。刚才拿玉器斗口,你是以本门专业,胜我这个外门的,胜之不武,我跟你说,哥们儿不算输啊。”

我看着药不然气哼哼的表情,忽然有点想乐。这人倒也有意思,说话听着冲,其实挺直爽,看来不是什么坏人,最多是个纨绔子弟,有点混不吝(北京方言,什么都不怕的意思)的脾气。

“您出身名门,我可没有什么长辈可以依靠。”我把眼神瞟向郑教授,意思是你只是背后有人。

药不然大怒:“呸!哥们儿可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高干子弟!北大是我自己考上的!高出录取线十来分呢!”

这人倒真容易套话,我一句没说完呢,他把高考成绩都报出来了,直肠子……

我望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高楼大厦,心中忽然觉得有些荒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好似武侠一样的事情发生。在这个现代化的北京城里,居然还蛰伏着五个古老的家族,怎么想都有些不真实。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潘家园前那条树林阴翳的小街,然后就开不动了。街上熙熙攘攘站的全是人。这里是潘家园的外围,多是卖吃卖喝的小贩,还有进不去园子、指望能在外头碰运气的买卖人。我们三个人在这里下了车,推开上来兜售东北貂皮的小贩子,步行进去。

潘家园可是北京城的一块风水宝地,已经兴旺了好几年了。从堪舆的角度来说,京城东南宜流气不宜聚气,但这里偏偏又占了一个兑卦——兑卦属泽,水聚成泽。因此潘家园这个地方,聚水不聚气,正应合了走土之象。走土,那不正好就是文物么?

还有个现实一点的原因:潘家园靠近陕西与河南驻京办事处,这两处都是古董与明器大省,来往人多聚集在这里,风聚水,财聚人,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一片大生意。

这天是休息日,特别热闹,两侧店铺和市场上几排纵横的地摊都铺排开来,卖旧书的、卖字画的、卖明器古玩的、卖各类杂器的,琳琅满目,不一而足。不少人就在这市场里来回转悠,有老有少,看他们的动作,有老炮儿,也有想捡个便宜的新手,甚至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大鼻子老外,拿着相机嘁哩喀喳地拍的。放眼望过去,乌泱泱的一大片,热闹得很。

还有许多大老远从陕西、河南等地来的农民,站在墙根屋角,穿着破军装,赤脚踏着解放鞋,举起还沾着墓土的新鲜玩意向过往的行人叫卖——不过这些东西十有八九多是假的。

郑教授站在入门的照壁处,看看时间,说现在是上午十点半,咱们就以三小时为限,到下午一点半,来此集合。届时每人带上自己淘来的东西,他会公平地予以估价。反正大家都是业内人士,估价多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谁也骗不了谁。

我和药不然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分别朝着左右走去。我没有跑,那样显得自己很急躁,我估计药不然也是一样的心思。于是我们俩都迈着方步,三步一回头,唯恐比对方走得快,失了风度。走出去十几米,我忽然又回来了。

“你怎么了?”郑教授问。

“……身上没那么多现金,您先借我点儿?”

我身上的钱,一般很少超过五十块。这一下两千元的赌注,我还真掏不起……郑教授笑了笑,把钱给我补齐,药不然早不知跑哪里去了。

限时淘宝,这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首先需要想好的,是你想要淘的物品种类,这样才能做到在有限时间内有的放矢,不致于挑花了眼。

我的选择很简单,老本行:金石玉器——定得再细一点,金石。相比起别的东西,金石捡漏儿的概率比较高,像是秦砖、汉瓦当或者北魏残碑什么的,经常混在一堆砖头里给人垫桌脚,不是行家不易分辨。玉器就不行,再眼拙的人看到一尊玉像,就算是假的,也觉得值钱。

所以藏古界有句话,叫做“真石不如假玉”,不是说金石不及玉器值钱,而是说在老百姓眼里,玉器比金石更容易看出价值,更不好收。

定下物品以后,其次要想好的,是搜寻区域。潘家园太大了,几百个摊位一个一个地逛过来,时间绝对不够。必须决定是主走地摊还是古玩商店。地摊上的东西鱼龙混杂,假货概率极高,但偶尔见到好东西,这中间差价就赚大去了。

古玩商店的东西品质有保证,可店主大部分都是行家,给的价格水分太少,不易靠低价搏到好东西。

我权衡了一下,决定还是把重点放在古玩铺子里。

药不然既然自称是玄字门的,那么他的重点肯定放在瓷器上。瓷器与金石相比,价格不太平均,贵的极贵,贱的极贱,中间价格的相对比较少,所以两千块钱的价位对他来说很尴尬:好的买不起,破的能买一大车。

相比之下,金石价格分布均匀,什么朝代的什么价,低、中、高几档都很清楚。郑教授的两千元预算,只要打准了档次,出手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只要你确保东西是真的就行,这点我可是有绝对的自信。

这天稍微有点热,尘土飞扬。我买了瓶汽水,握在手里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汗流浃背。穿过几排地摊和棚铺时,吆喝声此起彼伏。我随便扫了几眼,全是假货,连一点驻足蹲下来看看的兴趣都没有。我甚至还亲眼目击了一个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人被摊主忽悠,掏出厚厚一沓大团结换回一件宣德炉——那“宣德炉”的炉足黑中带绿,明显是造假时铅搁多了。

不过我没有出言阻止。一是我没时间,二是因为淘宝有自己的规矩,非请莫鉴,如果不是别人请求,即使眼看赝品过手,也不能说,说了就是砸卖家的生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希望那位被打眼的兄弟,以后能买到真正的宣德炉吧。

我略微在地摊逛了几圈,一无所获,于是按照原来的计划,直奔古玩店而去。

古玩铺子沿墙开着一溜蓝灰色店铺,都是一窗一门的格局,里面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摆货,内间是个雅座,只有大买卖的客人,才会被请进去品茗细谈。家家户户都在上头悬块金匾,有的还挂着个幌子。比起地摊,这里相对高端、正规一些,闲人比较少,来来往往的多是专业收藏家或买卖人。

我整整衣领,信步逛去。那些铺子老板也都是眼贼之人,一看我的样子,再谈上几句话,就知道是同行。同行不起哄,所以他们不像对付棒槌那么热情招呼,而是让我自己随便看。

我不看玉件,也不瞄瓷器,专围着金石转悠。从汉俑看到魏碑,从宋砚看到明清铜具,有真有假,都细细看过一遍。看完了也不表示什么,冲老板点个头,背着手出去了。这叫货比三家,从这里离开,不一定是不满意,看过一圈可能还会回头。所以古玩铺子里,绝没有国营商店服务员那种一看顾客什么都不买,立刻摔脸子的事。

我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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