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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他更适合面前的人。秦烈很确定,对方如果知道了钟凛的真实身份,一定会好好珍惜保护着他,和那位绝对强大的神祗相守,钟凛会过得更幸福,也更安全。
他知道,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一、抉择
浮世夜话 隔世 一、抉择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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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的树木枯干发白,窗外刮过的风已经变得寒冷而透人骨髓,炭火在屋内的铜炉中烧得明燃,隔绝了屋外的严寒,屋子里暖融融的。
端丽的侍妾施然将温热过的美酒斟入男人手中的玉盏中,琴师在角落轻奏一曲如泣似诉的佳音,披着苍烟色大麾的男人闲适的倚在榻畔,一边啜了半口酒。虽然耳边是如流水般动人的琴音,他的心中却并不安宁,如同有一层厚重的阴云笼在了心头。
半个月前,他把那个凡人青年从阴森的地宫带了回来,和青年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只受伤的鹰和从阁内叛逃的花魁和仆人。那只鹰和那个人类小子走散了,匆匆得到消息赶到地宫时却被宫内的恶兽巨蟒围得水泄不通,但那鹰有几分本事,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当他把青年带回来时,那只鹰满不服气的嚷嚷着说怕他薄待自家兄弟,厚着脸皮就跟来了。
至于那个叛逃的花魁和仆人,那仆人是朝廷追捕的钦犯,带着柔弱的鲛人更是无处藏身。于是,他慷慨大量的一起收容了他们,寻了个空着的偏院让他们住下,至于那仆人有几分身家本事,就还依然留在阁内,充作侍卫。
梁征把这些人留下来并非全然出于好心。他知道那个人类在心中畏惧自己,恐怕不会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但如果他把对方的同伴收容于自己的势力之下,那个极讲义气的青年要偷偷离开就会有了顾虑。他是如此打算的,但,他没有想到青年根本就没有任何离开的力量了。
和那鹰受的皮肉伤不同,钟凛伤得非常重,满身伤口触目惊心到让人甚至不愿去想之前是被怎样残酷的对待过。他发现青年的时候,青年正脸色灰败的躺在遍地锈蚀的武器兵戈之上,一身血肉模糊,左腿的脚筋被利刃生生挑断,右臂被踩折,胸膛上的巨大伤口正在心脉附近,已经气若游丝,身体正在慢慢失却温度。
偌大的室内都是横纵的蛇尸和丑陋的兽尸,它们都被生锈的利刃兵戈钉在地面上,很难想像那些陈旧的武器当初是如何刺穿那些巨蟒的坚鳞的。那时,他怔怔的立在房内,手指缓缓拂过一柄穿刺在蛇身上的长矛,指尖瞬间一阵刺痛,他收回手仔细看了看,一抹气若游丝的青芒正如同幻影般缠绕在他的指尖上,微微一亮,便稍纵即逝。
在那一刻,即便那凡人早该死去,他也决心为其续命。他用自己一缕如同璀璨暖光般的力量透入对方体内,生生护住了对方的心脉,硬是把对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他本就是个一体两面的神,两种截然相反的巨大力量千万年间蕴含在他的体内,一种力量如同黑暗炼狱般深邃可怖,能让世间万物凋零毁灭,衰败死亡;另一种力量却灿烂如同流金耀日,足以让枯竭的世间万物瞬间复苏,焕发生机。
这就是衔烛之龙,他的力量。瞑目为黑暗,启目为光明,千年来,他在章尾山中痛苦怨恨,那一半光明温暖的力量也随着他越来越深的仇恨被吞进了心底深处。千年来,主宰他心头的只有越来越庞大的黑暗力量,令人悚然惊惧,带来千万死亡,他变成了人人都畏惧的凶神……但如今他的心灵却产生了松动,千年来,他第一次解放了自己拥有的那种能让万物复苏新生的温暖力量。
如金色潮水般涌动的巨大力量在室内蔓延,止住了青年不断流血的伤口,让青年惨白的脸庞重新恢复了几丝血色。他俯身把青年抱在怀中,小心翼翼让对方的骨骼接合,满室金芒流动,他很确信自己将对方的致命伤都加诸治愈之后,拦腰抱起青年无力的身体离开了那个地宫。走之前,他驱召火虫,将那地宫轻而易举的付之一炬。
贪婪的火舌如同盛开的绚烂莲花般在他身后焚至天际,在他走出洞外时,见到了白啸,那位统领一方的狼王。他注意到对方的眼神聚集在自己怀中的凡人身上,不由得微微轻蔑一笑。
“白狼王,你来晚了。如果你以后想再见他,就先来拜见我吧。”
他读得懂那只白狼眼中的森冷和不甘,他知道狼族的王者是有多么骄傲,但他却更清楚,身后背负一族利益的狼王决不敢贸然和自己出手争夺。这是意料之中,千万年来,还从未有人胆敢站在他面前和他争夺什么,除了那条愚蠢的赤龙,再也没有过其他人正面违抗过他。
他把钟凛带回了华麟阁中,挑了僻静舒适的偏院安置,派了仆人日夜照顾。但时间已经过了半月,钟凛依旧神志混沌,他知道青年的身体非常虚弱,哪怕最危险的时期已经过去,但大伤元气的身体依然需要很多时间来恢复,那些致命的伤口,对于凡人来说太沉重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他让婢女在室内点起温暖的炭火,和钟凛长久的呆在一起,倾听对方昏睡中的絮语。很多时候,钟凛都让他想起千年前那个曾经在章尾山中与他开怀畅谈的半神,他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却一次次把面前的人与那个人在心中重合,难以自拔。
一直在执着的追寻那个人,如今已过百年,就连他也觉得有些疲惫了。或许冥鸿的神魄只是谣传,或许那个人千年前死去后什么都未曾留下,否则,为什么他在百年间放出数千耳目,苦苦寻找,却一无所获?
他越想越心焦,于是抬手让琴师停曲,离开自己休息的房间,起身走向钟凛居住的偏院的方向。
※※※
柔软的床上铺陈着盛放牡丹盘花的深红床褥,枕在绣枕上的青年眉关紧皱。一旁侍候的仆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拿着绢帕忧心忡忡的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叹了口气,几人端着木盆轻手轻脚了出了门。
在他们眼里,这位主子元气大伤,虚弱得如同将死之人,刚刚带来叫他们伺候时,每个人都心惊胆战,生怕出了一丁点闪失。他们知道阁里的老板很在乎这位爷,这半月来阁里经常有来自京师的药商走动,各种滋养大补的珍奇药材源源不断,其中价值连城的千年灵芝老参已司空见惯,都是普通人家一辈子碰都碰不着的珍稀玩意儿,统统熬了给他们伺候的主子吊命。一开始,他们还争先恐后的挤去看那些珍奇药材好开开眼界,后来见怪不怪,也就把那些珍稀药材当平常药材调弄好了,端给主子喝下。
还好,也亏得那些价值连城的药材,这位爷的命是勉强留住了。过了大半月,终于清醒过来起身和他们说话,没有架子,脾气也直爽,比阁里那些头牌好伺候了不只一点点,就是时常精神恍惚,有时不免答非所问,但这对这些下人来说并没什么打紧。可现在天气转冷了,他们伺候的主子身体虚弱,畏寒惧冷,时常发起低烧,这让每个人都忐忑难安。
而榻上的人,正陷入了漫长而古怪的梦境中,被燥热的体温和周身的疼痛折磨得越发憔悴。
他梦见了一座漆黑冰冷的山,他的脚踏进深深的雪地中,在飞雪猖獗的山中寻找道路。一个黑色的岩洞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听见洞内的黑暗深处传来悠长而浑厚的龙吟,苍凉而壮阔,仿佛来自远古的呼唤。他听到了铁链蹿动的声音,有什么庞大的东西被锁在山洞的黑暗深处,他感到雄厚庞大的力量一丝丝如同潮水般漫过他的脚踝,漫上他的周身,带着一种让人自然而然心生敬畏的强大。
但他没有后退,没有逃走,而是毫无畏惧的一步步朝山洞的黑暗深处走去。当到达黑暗深处时,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片如同万丈阳光般灿烂耀目的流金之色。
“…………!”
受伤的腿猛然一痛,那种撕心裂肺的巨痛让钟凛惊醒过来,天花板模糊的轮廓在他的眼界中晃动着,渐渐清晰。他迟缓的抬起手蹭了蹭自己的额头,头脑晕眩得吓人。
他的脑海昏沉不堪,只依稀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在那地宫中攒动狰狞的千百巨蟒恶兽,蛇妖险恶残忍的眼神,不断喷溅而出的鲜血,还有……离去的秦烈的身影。他记不清在那个蛇妖挑断自己的脚筋后都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到处都是血,然后,他在眼前一片血海中模糊的见到了秦烈。
他知道那不是梦,因为对方的气息是如此清晰。他以为对方是来救他的,在看到对方那一刻时他觉得一切都不再重要,他满心渴望着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可对方却丢下他一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他,虚弱的躺在被自己的鲜血浸透的地面上,努力向对方伸出手去,但却什么也没能抓住。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艰难的支起身体,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左脚脚踝,那里被纱布包扎得整整齐齐,把狰狞的伤口遮蔽在内。心里抱着一丝希望,他咬牙扶着床榻下床,小心翼翼的用那只受伤的腿触到地面,挣扎着站住。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伤口传来,他努力忍耐着,试探着松开手,想试试自己还能不能站稳。
就在他放手的那一瞬间,几乎摧枯拉朽的剧痛从他的左腿骤然蹿了上去,他一惊,还没来得及挣扎着再度抓稳床边,身体就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他不敢置信的望向自己的左腿,那曾经灵便的腿变得如同硬接在他身上的多余部件,只一动就疼痛难忍。依然不死心,他用手指抓住床沿挣扎着爬起来,动作牵扯到了他失灵的右臂,那只受伤的手臂像是再也不听使唤般狠狠一颤,还没能挪步,他就再一次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周身的伤口都抽搐的剧痛起来。
他呆呆坐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没有人扶,他现在几乎都站不稳,更别提走路了。心里一片绝望,他呆怔的缩成一团,紧紧抱住了膝盖。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恨秦烈。他愚蠢的全心爱上了那个人,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