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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或许那些仆使里有通晓医理之人也不得而知。”他胡诌道。“掌柜不必操心,我那位兄弟筋骨硬朗,不会这么平白就有什么三长两短,掌柜忙你的去罢。”
听他这么说,那掌柜脸色稍安。
“若真这样就好了。”他抬头看了看楼上,又看向钟凛。“……但要万一怕有什么长短,还请这位爷多担待啊。”
“我自然担待。”钟凛硬着头皮说道,提起桌上的酒瓮给自己满了半碗酒。“爷就坐在这里,有什么事我担着,掌柜大可不必慌张。”
看那掌柜终于是一步三回头的回店后算账去了,钟凛的心里却打起了鼓。那秦烈伤得确实是重,要是真有什么事可怎么是好?想到这里,他越发焦躁,起身上楼,那两个身着黑衣的仆人却挡在房门口,看他来到房前,没有半分让开的意思。
“让老子进去看看。”看他们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森冷疏离,钟凛皱了皱眉,不耐烦的伸手想推开他们。“你们老爷怎么样?”
“不必你操心。”那其中一个青年盯了他半刻,终于是开口说道。“离远点,否则我们就不客气了。”
“你怎么说话?”看他语调不卑不亢,盯着自己的眸子里有着几分轻蔑,钟凛有些恼了,伸手一把扯起那仆人的衣领。“滚开,老子要进去!”
那青年神色一凛,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他没料到对方竟会还手,怔了怔,片刻更恼,抬手就想一拳揍上对方的面门,但那青年动作比他更快,手臂一抬扣紧他的手腕,生生把他胳膊扭在了身后。
看对方是当真和自己认真,钟凛咬了咬牙,当初混在街巷赌坊里的武斗伎俩他没少学半分,对付这类情况自然手到擒来。他假意失了力气,任那青年扭住自己胳膊,趁对方大意时却猛一压身,一个扫堂腿袭向对方下盘,那青年猝不及防,身体一个趔趄,当即被钟凛抓住机会,反手一握,咔嚓卸了他那条本是制住自己手腕的胳膊。
听那骨头清脆一响,那青年却也硬气,虽是疼得额上冒汗,却一声不吭,只是兀自怒视着钟凛。另一个人看同伴被困,眉头皱紧,上前几步想要帮手,钟凛看对方来势汹汹,也起了劲头,放手松了那手下青年的胳膊,往后退了几步,和两人对峙起来。
“——快住手,不得对钟少爷无礼。”
看那两个青年虎视眈眈,钟凛正欲发作,好好教训一下这两个不识大体的仆从,一个低沉的声音却从房门里响起,那管家推门出来,冷冷扫了那两个仆人一眼。
“他先动手的!”那个吃了苦头的青年捂着自己脱臼的胳膊,满眼冒火。“这种不知好歹的——”
“还不住口!”那管家高声吼道,瞥了一眼那个仓促闭口,满脸忿忿不平的青年,又望向钟凛。
“实在抱歉,是秦家没管好手下,唐突了钟少爷,还请见谅。”
“也罢。”钟凛怒气稍平,看那青年紧皱眉头捂着胳膊,心里略略后悔自己下手重了些。“你们老爷情况如何?让我进去看看。”
“请钟少爷放心,老爷刚裹好伤口,正在休息。等他清醒过来,我便去通知你。”那管家语气平缓,但不容置疑。“请钟少爷现在不要打扰他,以免耽误了伤势好转。”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看那管家虽是冰着脸,但语气总还算地道恭敬,又充分对自己说了因由,钟凛也不好硬要进门。扫了一眼三个人,他瞥了瞥紧闭的房门,转身往楼下走去。身后一道视线扎在他背上,如同芒刺在背,他回头看去,却只看见那个管家站在原地,默默扶那受伤的青年起身,看也没看自己一眼。
这秦烈也真是古怪,明明有几位有些本事的仆从跟在身边保护,却还要自己随行,这不是多此一举?不过看那几个当他仆从的青年虽有些本事,却防不过暗招,想必要跟那些阴损惯了的山匪路霸争斗,还差了些火候。
等等,自己何必这么上心?他回到自己房里,突然惊觉到这件事。自己这么一头热,对方却只冷脸,这也太伤面子了。他往床上一躺,打定了主意。等那秦烈醒来,自己和他道个别,立刻就走,回青城,赶快把这古怪的事撇个干净。
走了一夜,一躺上床,那疲倦感就浮了上来,他闭了闭眼,很快睡着了。
※※※
“钟贤弟。”
昏昏沉沉间,一只手轻轻摇了摇他,钟凛以为是那些仆人终于来叫自己了,一骨碌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看到来人并不是那些仆人,而是本该卧床休息的秦烈,他有些意外。对方单披了件墨色长衣,脸色苍白,但好在看上去精神并不萎靡。
钟凛刚想说话,却猛然想起自己睡前竟然忘了关好门,那妖祟之物就那么堂而皇之趁着自己入睡时进了自己的居室,想来不禁后背一凉,看着那秦烈就坐在自己身边,不免心头发寒。
“我欠你一个人情,钟贤弟。”
秦烈想伸手触他肩膀,看钟凛骤然脸色一僵,后退了半分,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
“……你怕我?”他漆黑的眸子凝视着钟凛,眼中没了笑意,攥了攥手指。“背了我一夜回到客栈,如今直到现在才知道怕了?”
“你别管老子怕不怕。”钟凛盯着他,强打精神,深呼吸了几下,努力稳定了一下心境,好找回自己本来的初衷。既然人就在此,他也免得专门去他房内道别,就在这里道别反倒两个人都落个清静。但看那秦烈的眼睛静静凝视着自己,他觉得有些开口艰难。
“我……秦老板,我不管你是谁,我钟凛平生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你既……既然非人,恐怕上天注定我们的缘分就在此了结了罢。”耽了片刻,他还是咬了咬牙,勉强磕磕绊绊的说道。
“还有,在下今晚就告辞,今后我们各行各路,你尽管放心,你的事,我钟凛光明磊落,决不会向他人透露分毫……”
看那秦烈的脸色僵了僵,他狠下心,迅速起身穿鞋,伸手就去提自己的包袱。
“钟贤弟,虽然阴差阳错,但上天弄人,被你识了本形,确实想必我们的缘分就该到此了吧。”
他正抬脚要走,却听秦烈在身后低声说道,语调怅然,带着叹息之意,他强忍着不回头,伸手去推自己的房门。
“世人都言妖祟只会欺人,钟贤弟想必也是如此思虑的罢。固然,若是聪明人,确是不该和非人之物有所瓜葛,但我……”
他只犹豫了半刻,就感到身后的秦烈起身一把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他终于没能忍住,回头看去,却猝然和对方的眼神撞在了一起。对方的眼眸漆黑深邃,眼底燃着星火般的赤色,带着一丝固执。
“……钟贤弟说的对,我们的缘分该早些了结。但虽天道注定,但我却宁愿违天道而行,哪怕是扭转乾坤,我也想把这本该了断的缘分留在身边。”
看他的眼神,钟凛本想说些什么,却哑然语塞。对方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传来热度,力度攥得他手腕微微发痛,他望了望秦烈,对方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
“……秦老板,松手吧。”他硬着心肠说道,伸手去掰对方的手指。“天再黑,我就不好上路了。”
“钟贤弟,陪我走这趟行程,是你亲口应允的不是么?”秦烈的眼睛牢牢盯着他,在那一刻,钟凛头一次发现他总是散漫不惊的语调中出现了几分焦虑。“男子汉大丈夫,你竟打算亲口毁约?”
他为什么就那么不想自己走?钟凛看他态度异常,不免觉得蹊跷,但蹊跷的同时,他却发觉自己的心念已然略略有些动摇。但心念已动,若是自己不走,真的信了对方,结果恐怕尚未可知。妖祟毕竟是妖祟,若他不是心中有愧,为何一直对自己瞒着真实身份?为何要伪装成那秦家老爷,混杂进青城之中,只用凡人身份同自己相识相交?
“我们之间再有情义,但毕竟殊途……”
他勉强说道,微微拧起眉头,避开秦烈的眼神。自己早该走的,他很有些后悔的想,趁对方还没清醒的时候就走,何必要多操这份心呢,反正对方有那些仆使陪着,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长短。他开始恨自己那个时候为什么没有决然离开,免得在此磨蹭婆妈,搞得事态简直是乱七八糟,复杂难解。
屋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已经徒然一天过去,房内还来没得及点燃烛火,秦烈的脸笼罩在昏暗的光线中,看上去少了几分平常惯有的凌厉,眉头紧蹙。
这样的他看上去和常人无异。钟凛越发难以下狠心丢下对方,在这一刻,他突然只希望自己昨夜见到的那绿芒,那赤龙,这一切只是朦胧荒诞的幻梦。
若只是梦,他便不用狠心离开了。
十七、遐思
浮世夜话 浮世 十七、遐思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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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离开,只因为我并非人类。可钟贤弟又何必不分青红皂白,把我同那些寻常妖祟一视同仁?”
良久,室内沉浸在一片难耐的寂静中,秦烈的手依然是没有放开,只是凝视着他,皱了皱眉,沉声开口。
听他道破自己心中所想,钟凛不免觉得有些羞惭,仿佛自己是多么贪生怕死之人。想到他的本形是条赤龙,与那些山精鬼魅虽说有些相异,但同样并非人类,他说的话又能信个几分?
那秦烈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若是自己要走,他是固然拦不住的,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下不了狠心径自丢下对方。钟凛暗暗思忖,自己和他意气倒也难得相投,若他只是凡人,他们或许本该可以以兄弟相称,成为挚友,只可惜他却是如此身份……他不仅在心里怅惘叹息,想到这世间之理果真弄人。
“……秦兄还有伤,该早些就寝才是。”
想了半刻,钟凛低声开口,放软了声调。只有现在,他没心思和他硬碰硬,只好缓缓他的情绪,说不定还能说通道理。
“我若早早就寝了,恐怕笠日清晨醒来,你便早已消失无踪了吧。”秦烈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想法,径自盯着他说道,语调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