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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凛呆了半刻,撇了撇嘴。“那依你所言,你是真信这祠里有龙了?”
“我不仅信,而且是笃信无疑。”秦烈倚着墙,笑意更盛。“我原本就住在渭水畔,在我住在这里的那几年,这祠堂香火极盛,此地也便从未旱过,这并不只是些世人的捕风捉影。”
“若你一口咬定,我也就不跟你作口舌之争了。”钟凛同样靠上墙壁,大大咧咧揽了他肩膀。“那我问你,要是这龙让此地从未受旱,真的做尽善事,为何又会惹了雷劈,搞得好好一个祠堂烧得乌七八糟?由我看,兄弟,那龙就算真有,也估摸不是什么善类……”
“这便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了。”听到这话,秦烈唇角的笑意凝了凝,张口欲言,但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神色微变,缓缓站起身来。“……或许,上天自有裁断。”
“——喂,你去哪?老子问的话,你还没说清楚呢。”
看他起身要走,钟凛连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硬是扯住了他。
“钟少爷又何必如此挂心?”秦烈瞥了他一眼,有些生硬的抬手甩开他的手,突兀得几乎不像是他惯常的随意作风。“我确实掉落了那玉牌,但那个溺水的少爷却并不是我,钟少爷大可不必闲心狐疑我的身份。至于那红鳞……”
视线带着冷意,他瞥了一眼那块依然躺在地上的红鳞,挑起眉。
“这东西,恐怕是钟少爷不知从何处寻来作弄秦某的物什。若要问这是什么,想必钟少爷自己是更清楚罢。我先行一步,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钟凛本伸手想拦他,但看他脸色不善,想来还是忿忿作罢,只好独自倚回墙边,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这揭底会揭得人不太开心,这是早已预料到的,但却没料到秦烈会发这么大火。
他搞不懂为何秦烈说话说得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恼了起来,平素贤弟贤弟唤得不知多么亲密,现在却只冷脸敬称他一句少爷。
是自己真逼人太甚了么?还是自己出言粗率,不小心说错了什么?
他从地上捡起那红鳞,在手心里渐渐握紧。赤红的鳞片,在那乌云间翻腾的赤红,这祠里的赤龙挂轴……他总觉得这其中会有些什么联系。
他抬眼看去,秦烈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祠外的一片树丛后,那红色蟒袍只一闪,就顷刻不见了踪影。
一个古怪的念头突然从他的心里升起,他拧紧了眉头,把那鳞片塞进内袍的口袋里,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深思。
十三、佛堂
浮世夜话 浮世 十三、佛堂
作者:Gerlin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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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钟凛再回到村子里的客栈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既没从秦烈那里掏出什么像样的底细,却又惹得他恼了,这让钟凛不禁有些垂头丧气。
那灰马在身后催促般的用鼻子撞了他几下,他醒悟过来,连忙把马拉进马棚里,给它拨了些新鲜草料,又打了桶井水替它擦身。这事虽然麻烦,但对他不算什么苦差,毕竟在家中他都是亲手照料马匹的。
把那马侍弄好了,他脱了汗津津的上衣,赤着膀子到楼上去试探着拍了几下秦烈的房门,明明见着房内的蜡烛还在闪烁,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想来是这秦烈真的恼了自己。
他本想邀他去树林后的潭子那歇歇凉,也好借个机会对他道句歉,可这人都见不着,这让他多少有些郁闷。
四处看了看,只看见那管家和一个仆人在楼下准备晚饭,他连忙上去问话,那管家只瞥了他一眼,语调冷淡。
“老爷身体不舒服,在休息呢,望钟少爷别去打扰他才好。”
那青年墨色的眼睛里有些阴云,钟凛总觉得他在瞪自己,但仔细看去,那管家却又只是一往如昔的淡漠表情。
男子汉大丈夫,有事光光明明抖出来说清楚多好,闷在房里闹脾气,这又不是谁家的小娘子。钟凛撇了撇嘴,望了眼楼上。
自己不过说了几句,又有何可气的?自己以后再不多问了,好管什么闲事。他在桌边坐下,径自抓了饭碗低头扒饭,那伙计殷勤的给他倒酒,他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那管家,却看他准备完碗筷后就和那仆人回楼上去了,倒也不坐下吃些东西。
这主仆都怪,怪到一处去了。他狠狠扒了几口饭,忿忿放下筷子,总觉得全身都不对劲,左右一想还是得去找那秦烈把事讲明白了,这么别别扭扭的算什么。
但那仆人就守在门口,自己也不好贸然直接推门进去,还真是麻烦透顶。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等那秦烈自己消了气从房里出来,自己再干干脆脆当面对他道个不是,毕竟这事于秦烈来说是没有半分错处,一切都是自己心里好奇,硬要知道个究竟——但其实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无论他是谁,那酬金还是照样给,自己和他平素又没什么交集关系,何必如此挂心。
他越想越觉得憋闷,只得招呼那伙计来收拾碗筷,自己则出了客栈,打算再去周围晃晃。再呆在客栈里头也是又闷又热,更兼没个谈天的,自己出趟远门怎么就如此憋屈呢。
他满腹郁闷的溜出客栈,渡口旁那渡船的汉子正在收网,看见钟凛来了,热情的对他挥手笑了笑。
“兄弟,这么晚还出门呐?”他笑道,拴好船,爬上岸朝他走来。
“哟,大哥。那客栈夜里热,也没个人说话,兄弟这不出来溜溜。”钟凛看到熟人,多少来了点劲头。“来河边坐坐,夜里凉快些。”
“这渡口夜里无趣得很。”那汉子走到他身边,抬手向他指了指村子旁边的一处山头,憨厚笑道。“兄弟夜里可以去那山下走走,别上山,那里夜里还挺舒服阴凉,俺们村里的小伙子姑娘们就老去那……嘿嘿。”
去那里能撞着活春宫么?这是钟凛脑子里蹿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但后来自觉这念头过于邪恶,很快就被他压下去了,只是努力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多谢大哥提点,兄弟等会儿就过去逛逛。”他朝那汉子笑道,那汉子也冲他笑出一口白牙。
“俺得回家去了,兄弟你慢走,早点回来。”他朝钟凛嘱咐道。
钟凛应了一声,抬手对那汉子挥了挥,转身往那山的方向走去,轻轻吹了个口哨。
那山正是紧靠着村子边沿,山下确实舒服阴凉,树间隐隐有莹绿色的流萤飞舞,在空中滑出幽暗闪烁的流光,在夜间看来煞是醒目。钟凛一边走,一边有夜间的清风拂过耳畔,哼着在勾栏里常听的一曲小调,他多少觉得心情也好上了一些。
他想到那天那个主动偎进他怀里的青衣郎君,不由得心神有些动摇。若不是那秦烈从中作梗,他本可成就一桩美事,说不定那青衣璧人之后还愿意跟他回到青城,来个金屋藏娇,岂不美哉。
那青衣人着实撩得他浑身着火,欲罢不能,那秦烈却口口声声断言那人就是妖祟无疑,这说不定是见他有此佳遇,秦大老板心头发酸,硬要牵强附会罢了。
「……或许,上天自有裁断。」
他突然想起了秦烈倚着墙壁,低声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微异,看上去甚至有些落寞。
那秦大老板何必为个衰败萧条的祠堂如此伤神?钟凛怎么也想不透。不过,反正他对那人的很多事都想不透,倒也不缺这件事了。
他往前再晃了一小段路,感到一滴水落在了额头上,他抬起手背去擦,更多水珠却次第落下,砸在他的手背头顶上。他还没反应过来,淅淅沥沥的雨水就从头顶上的树叶缝隙间洒了下来,他连忙侧身靠向路边一棵树躲避,抬头看向天空。
要干旱就干旱得要命,但这要下雨,却又乱七八糟下个不停。他真受够了这里的鬼天气,真想早些回去。
咒骂归咒骂,他还是不得已躲在树下,转头往村里的方向跑去,雨势越来越强,雨滴啪嗒啪嗒打在他的脊背上,还好天气炎热,倒也不凉。
随着雨头渐渐变大,雷声也隐隐在天际响了起来,这个破地方,就不能光下雨不打雷么?钟凛不禁在心里啐道。但这雷声却也让他想起了自己曾见过的那道凌厉掠过乌云间的赤红,他抬头往天空看去,但雨势太大,雨水打得他睁不开眼,天空黑沉沉什么都看不到,他只得放弃,只是闷着头往前跑去。
狂风骤雨让人失去了方向感,绕了个大圈,无头苍蝇似的在树和树中间转来转去,钟凛觉得自己恐怕是迷路了。但既然找不到来路,他也就硬着头皮往前接着跑去,亏他运气不赖,树林不远前方竟真有一座小小的庙堂,屋檐翘角上趴着昂首的红鲤,他连忙紧赶慢赶到了那庙门口,一把推门进去。
“施主,你……”
迎面而来的是个俊秀的小和尚,他看钟凛打着赤膊,一头雨水,不禁脸露窘色。“这雨下得颇大,怕是迷路了吧?”
“是啊,这雨没料到会来,出门没带伞,正淋了一身。”钟凛马马虎虎在堂门正中的门槛上坐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旱又旱得厉害,但下起雨来又下个不休,真是烦人。”
“最近这雨下得好啊,料是那龙神祠里的龙……”那小和尚望了望天空,双手合十笑道。“这里旱得久了,再旱,连百姓的活路都保不住了。若有这雨,真是甘霖天降啊。”
“怎么你这小光头也偏说有龙?”钟凛不禁抬眼瞥了瞥他。“我还料是那些愚男愚女痴心妄想,没料就是你这小和尚从中作梗,宣扬这些神怪之事?”说罢作势就要去拍那小和尚的光头。
“因为我也亲眼见过。”那小和尚急忙躲开,瞪了钟凛一眼。“前些年,我和师傅来这庙里时,渡口正在涨水,渡船几乎要翻了,正是那龙托住了渡船,我们才能平安上岸。”说完连声念了几句佛号。
“按你这一说,这雨就是那龙在搞鬼?”钟凛皱了皱眉,望了那乌云密布的天际一眼。“可惜每次那龙要下雨时老子都正好在外头,每次都淋得一塌糊涂,它也真是不会挑时候。”他语带讥讽。
“这是好事,施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