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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秋这时才拿过帖帽,凑到仪华耳旁,压低声音道:“王爷果然和道衍大师详谈去了。只说小姐您身子不适,让马车直接从寺后门进到禅房这。”说话间,已伺候着仪华坐起身,又戴了毡帽,方下了马车。
清幽寂静的禅院内,里三层外三层立满了手持刀戟的侍卫,正北的三间让房外十数名内监,婢女人手一把羊皮六角宫灯,分两列躬身侍立。
仪华隔着薄纱扫了一眼,见丘福,朱能等人并不在内,她心中微微一动,西安,太原,北平三地连成一线共驻守北边防御,二皇子秦王朱爽为人猥琐,不被朱元璋所喜,晋王朱棡早已向西伸手至西安军政,如今北平官员遭至大清洗,城内官员一半被俘,难保晋王不再利用其太原的地理优势,将势力向北插足进北平。
如此,朱棣怕是不着急也不行了!
“王妃,房内已备下了热水,还请您将就着洗洗。”见仪华驻足在马车前,又看不清毡帽后的表情,陈德海只上前笑着提醒道。
几十天的路程下来,她确实疲惫不堪,与其去想朱棣现在的处于劣势如何,不如顾她自己好生休息,这样想着,仪华已向陈德海点头一笑,道:“有劳德公公了,你安排的已是不错,过会儿王爷回来,还需再劳公公备热水吃食。”
陈德海笑眯眯的连声称道:“当不得有劳一词,能服侍王爷,王妃是小的莫大福气。”说罢,这就躬身迎了仪华入禅房。
而彼时朱棣确也命了丘福,朱能守在房外,与道衍道:“此次的盗粮证据,他也算是用了大心思,估计没个两三年也收集不到!”
道衍听朱棣隐含怒气的话,却不予附和,反而朗笑道:“晋王确实有谋略,守边以来功效颇多。”
朱棣神色一沉,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面对朱棣隐隐的怒色,道衍依然笑得从容不迫,徐徐道:“晋王虽有谋略,被今上所器重,但凶太急功近利了。”
说着一停,道衍眼带深意的看着对桌而坐的朱棣,再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贫僧一直认为不当得!晋王此次是很费了一番功夫,让王爷实力大折,又受圣上责备,可他未想过,因他指使御使上奏,才导致这一次风波遍及天下,伏株人数不下一万那这一万余笔血债又由谁来偿还?”
昏暗的灯光下,朱棣深眸中利芒一闪,却仍未置一语。
道衍见朱棣周身气息顿减,知他已听进这袭话,微微一笑,道:“在天下人乃至圣上眼肿,王爷其实是吃了暗亏,如此,王爷何不顺势而为,把握住这次的时机,暂敛锋芒暗中强势!”
听毕,朱棣心间霍然一开,舒展浓眉淡然一笑,又翻开一只紫砂茶盏倒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后,淡淡的转移了话题道:“大师,你可还记得以前本王与王妃受行刺一事?”
道衍呼吸一顿,突然眼中一亮,笑道:“晋王这次要是做了大好事了,这吴奋儿也是一个懂得抓住机会的人。”
见道衍一语既中,朱棣心下微诧,面上却容色不变,道:“吴奋儿的事让朝廷损了颜面,本王估计不日父皇就会派大军镇压,到时消息传到北平之时,镇守北平的大将也该派来了。”
道衍听他这话,晓是朱棣心中不甘犹在,只道一句,中山王逝后,再派大将至北平不过是迟早的事,即便起身双手合十朝朱棣躬身一礼,道:“王妃怀有嫡脉,贫僧还没向王爷道一声恭喜。”
朱棣亦志身,不露喜怒的受了礼。
道衍不在意朱棣隐藏情绪,笑意加深道:“贫僧和王妃略有交情,又微懂医理,可否自荐与王妃探脉动?”
道衍祖上历代从医,医术不是等闲之辈可比,朱棣一听他这样一说,自是求之不得,即刻伸手做“有请的”姿势,笑道:“那有劳大师了。”
道衍也不推让,率先走出禅房,领朱棣向仪华歇下的院落走去。
此时,天色已全暗,黑夜悄然而至,白日喧嚣的凡尘已趋寂然,只余几史夏蝉不知疲惫的鸣叫着。
慷懒的倚在凉炕上的仪华,听着窗外“叽叽喳喳”的蝉鸣声,先和用温水泡脚而带来的松懈,已被焦急所取代,当她又一次失望的从禅门处收回目光,忽听“哎呀”一声木门作响,随即就见阿秋眼中含喜的疾步走了进来。
“你们先下去吧。”甫一进屋,侍立四下的侍人好入眼帘,阿秋立马脸色一正,向他们肃声吩咐道。
待他们行礼退下,仪华盈盈而笑,撑着手肘欲坐起身,道:“事已妥当了?我猜王爷也该要人往这边来了。”
阿秋上前搭了一把手,边搀着仪华坐了起来,边笑道:“打发了一个小内监回去,就说是让他回去通禀魏公公收拾寝殿,再一道拿个物什过来,回来时遇到德公公问了,他听了也没疑什么。”
这话刚一落,就有陈德海在外“咚咚”叩门,禀道:“王妃,王爷和道衍大师来了。”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仪华忙穿鞋下炕,由阿秋扶着迎上前去,便见一扇开的禅门从外推开,朱棣,道衍他们走了过来。
“王妃你身怀六甲,本王已说多次你不需行礼。”一走进来,就见仪华行动笨拙的要行礼,朱棣目光扫过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语气略重道。
话音一落,随走在朱棣左后方进屋的道衍,接口道:“贫僧恭喜王妃。”
仪华广袖一拂,一手微酸的后腰上,一手搭在阿秋的手臂间,唇角含着一缕柔曼的浅笑,道:“臣妾多谢王爷体恤,只是方才久不见大师,一时情绪过喜所至。”
一句话既顺了他颜面,又捧了道衍,朱棣听着满意的颔首,道:“王妃,大师听闻你有喜,特意向本王提出我诊脉。”
竟是道衍主动提出来的?
她与道衍交情并不深,被朱棣引为谋士的他,为休缕缕相帮自己?疑惑一过,转念一想,她是燕王王妃,为朱棣效力的他,向她示好也情有可原。
念头只是一瞬,仪华已面含三分喜色的看向道衍,轻点了点头,道:“多谢大师。”
道衍双手合十,态度恭敬而不谦卑,道:“王妃心中有善,常损助本寺救济百性,贫僧为您看脉也是代受照拂的百姓相谢。”
看道衍一派得道高僧的样子,仪华不由想起两年前在应天的那一晚,她扬扬嘴角对此不置一词。
说话间三人已围坐四方木桌各自坐定,仪华将手背一方轻轻的搭在桌上放有一块尺寸见长的软枕上,又在手腕上覆了一层银红薄纱,由道衍诊脉。
一刻过去,久不见道衍有所反应,自学无恙的仪华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身后侍立的阿秋看着道衍微阖双目不语,她心里紧张的没法,忍不住焦急问道:“大师,王妃她可是安泰?”
“阿秋,下去!”仪华呵斥道。
眼见阿秋越礼,又有仪华斥过,朱棣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依然神色平静的把玩着茶盏,只有小麦色的手背肌肤上隐隐暴起的青筋,显出了他此刻的情绪。
终于在阿秋出声后,道衍睁开双目,目中含笑的扫过朱棣,又看着仪华,道:“王妃,您身子康泰,脉象稳固,只需和王爷静候佳音即可。”
朱棣蓦地抬头,目光炯炯。
第七十七章 怀孕
盛夏处处繁花似锦,不以何时何地论和。
一如现下,月亮西沉不过少顷,天还只是蒙蒙的亮庆寿寺外已香晕船如织,早无半分清幽旷远之感。
随着十来辆马车长队,在重重骑马侍卫的相护下浩浩荡荡地驶出庆帮寺,香客们更是眼尖的认出打头那辆青顶上抹金铜珠,垂银香圆宝盖并彩结,再以黄铜钉装的马车,象征何种身份地位,不由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又惊 又羡地低呼道:“快看啊,那是王爷,王妃才能乘坐的马车!”
“他们倒是有些眼色。”跪在车壁榻板下的李进忠听见外面的议论声,笑着到了一杯梅酱汁双手奉给仪华道。
梅酱汁去核加糖,姜,米入水煮,初以急火煎熬,末以文火炖煮,熬好酱兑水饮用,滋味酸甜可口,宜是月解渴祛暑,又投孕妇喜好。
仪华接过青瓷白底杯盏,掩袖啜饮了两口,温凉酸甜的汁水入喉,她不禁舒服的轻吁了一口气,待递过不剩一半的梅酱汁时,正好瞥见李进忠脸上掩也掩不住 的得色,看着她又想起了今早天亮之前李进忠传来的话。
随之,她脸色陡然一沉,思绪却有引起飘远……
昨夜在道衍似意有所指的话后,朱棣看她肚子的眼神分明多了三分热忱一分复杂,她未去思索朱棣眼中的含义,也未对道衍诊脉的结果深信不疑,不过面上少不得露出几分惊喜的神色。
然,喜未必真是喜,惊却是真的大吃一惊。
今晨四更正,清音袅袅的佛音响遍山寺,她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就听正间屋子里有个熟悉的声音,焦急道:“王妃醒了没?秋姑姑您去看看,小的可是有天大的事要禀。”
阿秋心下已信了道衍的话,见素爱玩笑的李进忠这副急样,“扑哧”一声,未语先笔道:“有何大急事让你亲自从王府跑来了?再大得事也没王妃有喜的事大!”话语中带着轻快的语调。
李进忠闻言一呆,呢喃自语道:“王妃也有喜脉了?”
也有?除了她难道还有其他人也……?!
仪华听得心中一寒,神智顿然全醒,即刻朝外扬声道:“小进子,你进来!”
声音一落,李进忠立马撩帘进来华坐在床榻上冷冷地问道:“王府里还有谁也有喜了?四月初那次来信为何只字不提?”
稍慢仪华片刻,也察觉不对劲的阿秋,连忙打发值夜的婢女,顺手拿起了一台灯盏,急急忙忙地随后而进。
幽暗的简朴屋室内,燃起了昏黄的烛火,摇曳闪烁间,投下一片明灭的光景。
借着微弱的亮光,李进忠向淡青色床帏看去,只见仪华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他心里莫名一惊 ,再不敢多看一眼一,已双膝一颤跪在了地上,道:“回王妃的话,是婉夫人她有身子了!”
居然是李婉儿怀孕了,又是这个李婉儿!
仪华撑住锦褥上的左手,一把攥住散落在榻上的床帏,不由自主的紧紧一抓,扯动床头垂挂的金鱼挂钩发出“叮铛”的脆响。
李进忠听到响声,心头一阵发紧,连忙匍匐在地,道:“王妃息怒!”
仪华缓了缓心绪,掀起床帏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