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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华一下子懵了。
她也不知道有什么重要事,值得她甘愿冒他人诟病之危,也要私自 出府。
她只知道当时一睁眼,不见朱棣,第一个念头就是找他。
也许,这是因为他首次上战场,意义非同寻常。
而她只是不愿错过。
“停车!”没有回答徐增寿的话,仪华撩开青布窗帷,见马车驶近 城外一处官道树林旁,她骤然娇叱道。
一声令下,马车停住。
仪华率先下车,让车夫解下傲云,翻身上马,猛扬一鞭,向北方 驾马而去。
徐增寿见仪华一言不发驾马离去,忙不迭也骑上一马,带着六名 侍卫打马赶上。
一个时辰的快马加鞭,远远就见迤逦向北的大军。仪华勒僵驻马 ,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一块奶糖,俯身支手过去,待傲云吞下奶糖,在它 耳畔低声数语之后,随即反手一拍,傲云昂首长嘶。
片刻,另一道马嘶声从北前方回应传来。
仪华大松了口气,喘息着蜷手吹哨一声,即调转马头,扬鞭向路 旁的一处山坡飞驰驶去。
少时,耳边渐渐传来一阵响亮的马蹄声,胯下傲云也兴奋的掀蹄撒 欢。
仪华回首看去,目光微震。
身后骑追风紧追的那人,依然是熟悉的,却又有些不一样,至少这 是她从未见过的。
他头戴黑盔红缨,身穿黑金甲胄,外披玄色氅衣,腰佩一方长剑, 气势凛然的随她而行。
寒风猎猎,吹动他大氅衣翻卷,亦吹得她披风兜帽落下,一头未绾 的长发霎间散于空中。
发丝随风迷晃人眼,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也揣摩不出他此刻的 心思。这让她心里没来由的紧张,尽管依稀从他投来的目光中,感受 到他满目的震惊与喜悦,却仍然惴惴的,胆怯于今日任性冲动之举。
她转回头,不去想这些,只专注驾马,目的地山坡顶。
追风神驹良马,朱棣骑术了得,很快的两马渐渐并驾齐驱。
山坡顶,狂风疾啸,即使停下速若惊电的傲云,依旧衣袂翻卷,长 发飞扬。
仪华轻晃首,捋了捋面颊鬓发,一侧首,惊见朱棣一瞬不瞬地看着 她。到底是底气不足,他只是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就心下恍 然,再无私自出府追来的气焰,不知觉得避开他双目。
“哈哈!”朱棣突然仰首朗笑,笑声伴着疾风远远飘散。
仪华惊愕,抬眸讶然的望向他。
朱棣笑容缓缓敛下,只是眼睛凝望她不变,问道:“怎么就这样追 来?”
他目光火热似烈焰,尤甚缠锦时刻,仪华忽觉耳后发热,热发承 受不住他看来的视线。正又有回避之际,心下却是一横,她都这样大胆 的驾马追来,难道还羞于他的目光不成?索性仰首任由寒风吹来,迎上他灼灼目光,落落大方道:“王爷走时未吱一声,就不声不响的走了,臣妾才会这样一身狼狈的追来!”
理直气壮的一句话,令朱棣微诧,下一瞬却是心情大好,反问道:“焉知不是你今晨累得人事不知,才错过本王离开之时?”
一语双关,听得仪华面红耳赤,即使是寒冷的风拂面,也降不下颊上的烫热。但她心下却极为不甘,咬唇看着朱棣一副她为他来的笃定神情,忽生一计,勒缰向山坡边崖徐徐前行。
至边崖,傲云惊扬前蹄,数颗碎石滚落坡下。
朱棣惊怒,跃马前行,探身拽过傲云脖上缰绳,暴喝道:“不要命了!你私自追来,就是为了再受一次坠崖,啊?!”
“当然不是!”任由朱棣拽回数步,伙华暮然抬头,巧笑倩兮:“臣妾私自出府前来,是为了予王爷送行,祝王爷旗开得胜!”
朱棣一愣,继而朗笑不止。
这一笑,冲淡了离别愁绪。
两人相视而笑,目光投向坡下。
坡下旌旗蔽日,矛戈如林,身穿鸳鸯战袄的大明将士,如一条横艮的巨龙行径在黄土官道上,卷起滚滚尘埃。
仪华收回目光,举目眺望北方那白雪皑皑的深山,仿佛望见了绵延无际的沙丘荒原;亦望见了大明将士如何在地广人稀,四野未见人影的漠北,如同大海捞针一样,搜寻草原霸主蒙古军,并一面躲避外族的偷袭,一面忍耐雪虐风饕的恶劣天气。
闭眼,挥去脑中影像,也不去想朱棣极可能无功而返的结果,仪华默默转头,正色道:“王爷万事小心,臣妾等你平安归来。”
不是凯旋而归,只是平安归来!
朱棣目中思潮汹涌,须臾又沉寂如深潭,目光深邃的凝视着她,道:“本王知道!”
话音未落,后方烈风送来了一阵纷沓而来的马蹄声。
作为此次北征的前锋,亦是朱棣护卫的朱能,领着十二骑护卫驻足于山坡数丈后,一旁还有徐增寿与府中六骑。
仪华望了一眼朱棣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串墨色络子,驾马行至朱棣跟前,探身将络子绑在他佩剑剑柄处,尔后直身笑道:“里面那颗朱红色珠子,是从道衍大师寺中求得,也未知可有用处,就用来打了个络子。戴着它……但求个心安吧。”
朱棣低头看了看剑上坠的络子,只字不提,只深深地看了仪华一眼,突然紧勒缰绳,头也不回的调头离开。
坡顶上少了一人一马,仪华却没有即刻离开,伫马立在山坡顶,俯瞰着北征的大明军,直至他们消失在视线中。
洪武二十三年三月初二(农历),燕王率领大军从北平出发,皇七子齐王,以及及征虏前将军颍国宫、左副将军南雄侯、右副将军怀远侯各率自己的部属从征。
大军轻顺义、密云出古此台,直指塞外。
塞外狂风暴雪,不宜行军。燕王出其不意,反兵家常识,在按漠北地形图有计划的派出哨兵寻获地方扎营之地后,一力主张大军连夜冒雪行军。
凌晨,夜深雪寒,乃儿不花大军多在酣眠。忽闻战鼓号角之声骤起,重甲响动之声震天,乃儿不花梦中惊醒,出主帅大帐一看,只见营帐四周火光漫天,大明兵士如潮水般源源不绝地涌来,重重包围营帐。
乃儿不花与徐达交战十数年,堪为一员大将。见大势已去,立即召集亲兵千名,以熟悉地势的优势潜逃,岂料大明近五千将士早已做了埋伏,此一役,正好成了瓮中之鳖。乃儿不花大叹天要亡他,想他与徐达交战十数年,每当陷入艳境之时,都能成功逃脱而苟延残喘,不想这一次连敌方主帅是谁也不知,便陷入绝境。
绝望之下,乃儿不花欲帅一千精兵誓死一搏。
就在这时,大明军中驾马驶出一人,乃儿不花一看,竟是相识数十年的好友,观童。
观童乃奉燕王之命,前去劝降。
乃儿不花虽堪称一员猛将,却也是一名贪生怕死之辈,在于徐达十数年的交战中,可见一斑。当前与观童赴燕王设的宴席,席上同意投降,并全军归附燕王麾下。
是年四月,燕王首战大捷,凯旋而归。
这一仗,燕王不费一兵一矢,至获乃儿不花全部以归。
彼时,晋王亦班师回朝,却是未见乃儿不花大军一面,无功而返。
(鸳鸯战袄:明找的一种战袄。)
第194章 对弈
就在晋王铩羽而归、燕王大获全胜,这一举国震惊的大捷传回京师 的后一个月里,一名御史上疏弹劾太师韩国公李善长,今上听其弹劾, 问责李善长与众多功臣乃胡惟庸同党。于是,时隔十年之久,“胡惟 庸案”旧案重提,京师一片腥风血雨,以李善长为首的文臣大势伏诛, 更牵连至死者高达一万余人。
这一次,洪武年间有功文臣,全数斩杀殆尽。
这一月,文武百官人人自危,民间文人雅士激愤。今上滥杀功臣的 流言四起。
只在这时,皇八子潭王因骇其泰山大人涉入“胡狱”被诛,未及弱 冠之龄自杀。同一时,晋、燕二王率北征大军返京。
闻之,京师上下纷纷转移注意,今上乐见,刻意淡漠处之潭王死 讯,并大肆宣扬燕王不费一宾一矢大获全胜之举。百官唯恐“胡狱” 再起,忙不迭附和今上,高捧渣染燕王大胜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
一时间,燕王声名煊赫,众人竞相结交。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在满朝上下赞燕王智勇冠于诸王之时,竟有 人上疏弹劾燕王急功近利,行军漠北途中,拘谨久经沙场的老将傅友德 等人,致使他们无所斩获,从而被燕王抢得军功。
颖国公傅友德、南雄侯赵庸等人都是军功赫薪之辈,在军中追随者 众多。此上弹奏折一出,军中立刻分为两派,一为拥护燕王智勇胜 敌,一为质疑燕王心术不正、打压麾下老将。
以上消息传回北平时,时光已至五月初夏了。
夏日漫长无聊,于桐荫下对弈,正是快意至哉。
仪华自知不是擅棋艺之人,但偶也会附庸风雅一番,一如此时。
大庆寿寺内,一处僻静的禅院里,她一袭石榴红销金葵花胸背大袖 女袍,月白水绸曳地长裙,坐在一抹参天大树下的石凳间,左手持一方 素白纨扇,右手执黑棋,正举棋不定。
夏风习习,轻薄的袖衫猎猎于风,她随意的拂了拂广袖,从棋盘中 收回把线,抬眸轻笑道:“大师开局让我七子,如今不过十余子而已, 我已不知不觉陷入绝境,再下也不过是垂死挣扎,不如认输罢了。”
说毕,执棋放入一旁白釉棋盒中。
道衍合掌微笑,问道:“王妃不是轻言放弃之人,何乃此刻不战而 败?”
仪华含笑而语,道:“大师此言,小妇人并不赞同。”
道衍看了仪华一眼,尔后微微一笑道:“贫僧愿闻其详。”
仪华右手执扇,轻摇纨扇,道:“与大师对弈这三日来,总共三 十七局,我便输了三十七局。而这一局,大师虽多有相让,可走向难 掩大师决绝杀伐,我已陷入大师的杀决中,若想反败为胜,非棋艺高手 不可。我棋艺平平,又是大师手下败将,何苦煞费心绪再下,到头来 仍是败得一塌涂地,还不如早早收手,以免输得过于难看。”
话略一顿,仪华眸光流转,瞥了一眼院中四下森严如铜墙铁壁的守 卫,回眸续道:“所以这不是不战而败。”
闻言,造衍神色不变,只是笑容深了几许,道:“既然王妃深谙当 放则放、得不偿失的道理,那又为何不愿听贫僧一劝?”
仪华一怔,这三日道衍未曾再劝过她,她以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