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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呸的一声,孟扶摇暗骂自己琼瑶,搞什么,自己一个心理年龄都快四十的老鸟,还玩纠结么?
她转了转头,想从元昭诩怀里下来,冷不防元昭诩手指一按将她按下,低低道,“别动。”
话音未落,前方五丈开外突然出现无数黑色人影,在雨中持弓搭箭严阵以待,当先一人远远看见人影,立即空弦急弹,弹出嗡声悠长若吟,在一道明若烟火的闪电中拔地而起,随即,一丛草木突然齐齐倒伏,现出一方空地,空地后是十余株树,上半截荫翠如故,下半截却被剥去,露出白惨惨的树身。
看那树木的排列方式,孟扶摇立时想起死老道士提到过的五行白木大阵,正想叫元昭诩小心,却见他停也不停,单足一点,直直对着那阵心飘了过去。
元昭诩轻功之高,为孟扶摇生平仅见,抱着一个人依然足不点地,轻若无物,快得连孟扶摇阻止都不能,转眼便到了阵眼。
孟扶摇心一沉,只得闭上眼,默算了下自己身处的位置,按照自己胸中所学,打算先毁了左侧三步那株树再说,五行白木大阵千变万化,生门死门交替刹那而过,她只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逃出大阵可能有的地底暗箭和巨木齐砸,但不管怎样,总比元昭诩直奔死路来得好。
刚要动作,不防元昭诩突然飞足一踢,生生将阵眼那棵巨树踢断,偌大的树拔地而起直飞而去,呼啸声里一阵机簧卡动轧轧作响,嗡的一声轻响,仿佛地底突然飞起一丛密集的蜜蜂,又或是堆积的树叶被飓风卷起,乌压压一片刹那卷地而来。
那是埋在地底的匕首,铁色乌黑,于漫天雨水泥屑纷飞中刺破空气,在树木中间横冲直撞,不断撞在各个角度的树上,再被那撞击之力弹回时刹那改变方向,先前向着眼睛里此刻向着胸口,先前向着后心的此刻向着天灵,千变万化,无从躲避。
元昭诩却根本不理会那逼人的杀着,他半空中衣袍飞卷穿行渡越,如一道道烈风卷了彤云浮动,又或者是电光于云雾中忽隐忽现,在暗色苍穹里一次次乍起又歇,所经之处,罡风如隐形之刀,刀刀都断合抱之树,就见衣袖卷掠间轰隆之声不绝,每一出手必有树断,他穿掠在刀光和巨木之间的身形快如闪电轻若鸿羽,每每都在间不容发之际从最细微的缝隙处闪过,明明应对的是最狂乱最没规律的攻击,动作却精确细腻得好像事先演算过无数次一般。
像是大神通之力的仙者,以江河为线,烈电为针,在布局复杂的沧海八荒之锦上,密密绣上一幅迷踪图。
巨树在一颗颗倒下,看似倒得杂乱无章,然而每一棵树断裂位置都略有不同,一棵比另一棵更高一点,力度也有所变化,以至于每棵树倒下时,都恰好架在前一棵树上,这般一折折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倒下来,竟然始终没有一棵树落地,到得最后,所有的树倒伏成一个起伏山峦般的形状,而那些胡乱弹射的匕首,也无比精准的被那些按不同角度倒下的树木,全部挡了回去,齐齐落入地下。
倒抽一口冷气,孟扶摇简直不会呼吸了,这阵法她知道破法,但从来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够这样破阵,这种完全借力打力的破阵之法,需要何等精准至于恐怖的计算,那许多树,那无数飞刀和每柄飞刀弹射的角度变化,必须计算拿捏到精妙至于毫巅,才能全部毫发无伤的弹落,那样的计算,孟扶摇觉得就算现代计算机只怕还要几秒,何况身处大阵之中,面对绝杀凶猛攻击之时的元昭诩?
这,这还是人吗?
巨木全倒,匕首弹落,元昭诩衣袖一振,带着孟扶摇直飞而起,虚空蹈步如踏飞云,一步便踏上了最高一株树的树端,大片大片的雨水被他浑身流动的真气激飞而起,他飞越长空的身姿直似神仙中人。
立足树冠之高而脚下翠叶不惊,元昭诩负手微笑,施施然遥望那群依然弓在手箭在弦的埋伏者,那些人都以和先前一般的动作呆呆僵在原地,张大嘴惊愕的看着树梢上那神般的男子身影,看着他在刹那之间手挥目送,便毁掉了门主精心布置多年来无人能破的白木大阵;看着他轻描淡写,用一种最离奇最不可思议的方法须臾破阵,看着他点尘不惊,出入厉杀绝阵如入无人之境,遥立树冠的身姿散逸漫然,一时竟生出凛然畏惧如见神祗之感,哪里还记得操弓射箭。
元昭诩似笑非笑,抬袖一掷,底下人齐齐跳开,却什么都没看见,随即便听半空一声长笑,两道黑影惊鸿般电射而去,在长空雨幕中划出一道凝而不散的黑色雨线,所经之处树叶激飞,树木齐齐向两边分开,地面的积土被阴柔而又巨大的真力卷起,四散飞溅,咔嚓咔嚓之声连响,箭折地裂,水涌火熄,白木大阵之后的其余黑水黄土烈火青金四阵,刹那间齐齐被破。
四阵连破的连锁机关一阵乱射,登时将玄元剑派卫士射死不少,惊呼声里,人群更加纷乱的散开。
奔行过速,风声猛烈,孟扶摇从元昭诩怀里勉强探头,有点可惜的看着已经不成模样的大阵,她也懂破法的,却因为头顶这人太过彪悍,始终英雄无用武之地,她百无聊赖的玩了玩元昭诩衣襟,再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
听得元昭诩声音低低响在自己头顶上方,他说话时胸膛微微震动,撞击着她被贴在他胸口的脸颊,那相触的一点灼热的温度,渐渐弥漫至全身,温暖得令奔波一夜已经无比疲惫的她昏昏欲睡。
“……这阵法实在太寒酸,咱们不如换个方式逃命吧……”
好吧,逃命吧,拖着你一起。
孟扶摇闭上眼睛,睡着了。
风起太渊 第十四章 我在地狱
仿佛那只是一个悠长的梦,梦里有霞飞水涌的背景,那是湛蓝的纳木错湖,无云的高远的天和银白的雪峰倒映在湖面上光彩皑皑,像是凝固的银色波涛,时不时有鱼儿跃波而起,阳光下泛着七彩的鳞光一闪。
母亲依稀还是未病时的模样,站在她身边,风将发吹乱,母亲的手指穿过她耳畔替她拢紧,熟悉的温暖的触感。
恍惚间想起,这是唯一一次母女出行,自幼年父亲离家出走,母亲便带着她在这对穷人来说分外逼仄狭小的尘世间为生存挣扎,所幸母亲是个豁达明朗的人,她可以为了十块钱加班费苦干通宵,也可以为了女儿一个跨越高原的梦想,花去十年积蓄。
站在纳木错湖前,高原旷朗的风迭荡不休,自利剑般直指苍穹的冰峰间穿过,呼啸着奔向苍莽大地,云天之外,有隐约的低喃,似吟唱似佛偈,与低飞的苍鹰一同在她头顶盘旋,那一刻,她仿佛听见心深处有些沉积的阴霾和执念,被带着冰雪的风撞碎的声音。
自纳木湖回来后,她选择了考古和历史。
选择相伴那黄沙漫天的荒漠、千年沉默的巨佛、久无人迹的荒村、深邃神秘的峡谷,吊着悬棺的绝崖。
一转眼她走进了阴沉幽长的甬道,青花瓷长明灯火熠熠闪烁,宽阔巨石铺就的地面被她的行军靴踩出空洞的回响,每三步石面上雕刻着一朵巨大的莲花,品字形的地宫在她眼前逐渐袒露,步步金光,耳室里翡翠巨兽沉默相望。
依稀又响起那似吟唱似佛偈的声音,无迹可寻却又无处不在,喃喃响在她耳侧,她按捺着砰砰欲跳的心,凭直觉向着主墓室前行。
是的,就是那里。
那般高阔巨大,超过人脑可以想象的雄伟神奇,洁白的石柱上瑞兽的图腾升腾欲起,金黄的穹顶数十颗夜明珠熠熠闪光,仿佛另创了一层九重天。
她的眼睛只看着那金色的棺椁。
那里,谁在安静沉睡?
黄金巨棺上雕刻着图案,依稀是人面。
她一步步上前去。
“扶摇。”
身后的呼唤,亲切而又哀婉,熟悉的语调,不熟悉的语气。
她霍然转身。
“妈妈……”
不知从哪里打下一束白光,白光里母亲的身体单薄,纸人似的,白底蓝条的病号服刺着了她的眼。
“扶摇,你好不好?”
她僵立原地,泪水涌上眼眶,扭转身便要奔向那白光汇聚之处。
那里是她的母亲,她的牵挂,她漂泊之后唯一能停靠的港湾,她的……家。
转身那刹,身后那莫名的低低吟唱,突然更加响亮,一声比一声拔高,化为巨大的声波,扩散至整个殿堂,直到如狂涌的浪,一潮潮奔来,仿佛欲待挽留般,将她包围。
“扶摇……”
“你若转身,我便在地狱。”
……
“天亮了。”
低沉优雅的男声响在耳侧,听来有几分熟悉,有那么一霎间,孟扶摇以为梦里的声音重现,而自己再次跨越时空,去到一个宿命中必须得去的地方。
怔怔的睁开眼,还微有些模糊的视线动荡摇晃如水波,倒映出风华绝俗的容颜,孟扶摇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居然在那个危险逃命时刻,在一个只见过两面的男子怀里睡着了,还做了个有点诡异离奇的梦。
真是此生未有之新体验。
微红着脸起身,孟扶摇坐起身四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静室中,看布局装饰,分明是玄元山庄的客房,换句话说,现在他们还在玄元剑派内。
元昭诩已经换了一件衣服,却是普通布衣,可惜这人气质太过出众,布衣穿在他身上,半点也不能掩其风华,反倒令那平平常常衣服,平白多出几分高贵素朴韵致来。
他闲坐椅上,轻轻用茶盖拨着盏内茶梗,元宝大人意态睥睨蹲在他肩上,等那茶凉得差不多了,脑袋凑过去就是一口。
元昭诩微笑,似乎不以为意,元宝大人偷袭成功得意洋洋,元昭诩不动声色拨完茶梗,突然将茶盏盖往元宝脑袋上一盖。
偌大的沉重的瓷杯盖,啪的顶上了元宝大人雪白的脑袋,立时将它整只罩在杯盖下,元宝大人猝不及防巨物罩顶,又没练过铁脖功,立时被压得一矮,顶着杯盖喝醉酒般在元昭诩肩上转了三圈,砰的栽到地上。
爬起来的元宝大人,不敢找主子报复,撅着屁股去墙角画圈圈了,元昭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笑意微微问看好戏的孟扶摇,“梦见谁了?”
孟扶摇怔了怔,隐约想起刚才那个梦,心神有些恍惚,又生出些微的窒闷,面上却勉强笑道,“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