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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索半天解不开,只好扯进嘴里把线咬断了。我攥紧竹棍,攥得关节咯吱直响。心想:真是到三月了,还都爱放个风筝。
我想:来吧。
又想:风筝线就横在荆棘间,刚才慌乱中绕在线里了?
起风了。那只风筝在地上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呼地翻了个身,却又被旁边的枣刺挂住了。风渐渐大了,风筝的断尾啪啪地摆着,似乎拼命地想挣脱,想逃开。风把崖上的浮土吹进了我眼里,顿时一片模糊。
我急忙去揉,一边轮流睁开一只眼飞快地四下查看。
猛地就看见了地上的影子,在我左侧有一个黑影,正紧挨着我。
我大叫一声闪电般跳向右边,面前就是崖畔,一股冷风朝脑后袭来,我纵身跃下。
在失重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到全身一阵放松。
我把脸向上仰起,闭上眼睛。
第五章第五章
一只手轻轻抚过我的胸前。浑身火辣辣得疼,耳畔是什么声音?象是谁压抑的鼻息声。脸上突然凉凉的,是媳妇小慧的眼泪吧。醒来吧!一个声音在喊。醒来吧!无数的声音在喊,却又如海潮般忽涨忽落,隐隐约约。
我的双手如重千斤,动弹不得,我的眼皮如重千斤,抬不起来。小慧还在哭,我半边脸上都湿漉漉的。意识如调整焦距般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渐渐在脑中聚焦了。
这梦做的。该醒了,明早还得上班呢。我迷迷糊糊地想。
突然,从太阳穴上传来一阵刺痛!我猛地一挣喊了出来:“轻点!别动我的伤口!”
小慧的手从我胸前一下拿开了。我睁开了眼睛。
一条蛇正盘在我的脸前吐着信子。我啊的一声坐起,想用胳膊撑住身体,却软软得没有力气,差点倒在了蛇身上,急忙用屁股挪了几下,靠在了什么东西上。
眼睛慢慢适应了四周的黑暗。扑鼻是潮湿的霉味。我摸摸太阳穴,粘了一手的粘液。蛇眼在黑暗中是两个没有瞳仁的红点,我看着它,生气了:好嘛,想生吃我?真是好胃口。
这是在哪?我四面看看,不由得汗毛倒竖。象是在一个往下延伸的狭长窑洞里,一头似乎封死了,密密实实的黑,只在那斜下去的深处,隐约有一点亮光。
唉。我长叹一声。那蛇见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不屑地摆摆头,钻进了墙根的一个洞里。见它要逃,我这才想起来给它一棍,不能让它白咬了!可只是五指抠地,两手空空。胳膊也酸疼地难以抬起。
咱有办法。我唾了它一口:“流氓!馋死你!”
那流氓不见了。我闭上眼休养生息,暗想:不会让我一不小心,就把任督二脉打通了吧?
我是真想当郭靖。
喘了一会气,觉得有一点力气了,又睁开眼查看四周,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一片昏暗,霉味扑鼻。我慢慢地扶墙站起,不错,还能走。
走。朝着那有亮光的深处。什么东西落在我脸上,毛茸茸地开始爬,被我一掌打开了,是蜘蛛。
此地的蜘蛛只爱纺线,很少有毒蜘蛛。我说:别怕。
什么东西横在地上,踩上去喀嚓嚓地破碎了,象是谁的骨头。我想骨头我也有,咱们都是一样的结构一样的材料,有什么呀。我说:“对不起,我没看见。”
我扶着墙站住了。满地都是骨头。
走还是不走?我的脑子大概摔坏了,这个问题竟迷迷糊糊地想了好一会。难道就这样一直站着,站得只剩骸骨?那时的我是什么样子?竟有了一丝好奇。
还不是跟别人的毫无差别,一模一样。我用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继续走。
那亮光似乎遥不可及。窑洞越来越狭小了,渐渐地只能躬身向前,渐渐地又只能半爬着前进了。手和膝盖被地上的骨片咯得生疼,只好拣了一根长些的腿骨,在地上拨拉着前进。
那不会只是一点磷光吧?我忽然想。
冷静。我喃喃说着:冷静,冷静。脑子已无法联想到这个词的含义,只是机诫地重复着。只是想听这个词发出的声音,活人的声音,可这声音在抖,在这狭小的洞中抖着。可我不能回头,在这儿几乎已无法转身。前面还有一点亮光,后面是沉沉黑暗,充满霉味、潮味,和腐臭味,那是尸臭。后背一凉,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头发,猛地向后扯去,几乎能听见脖子喀地响了一声。
我从嗓子眼里闷哼一声,扭头想挣开那只手,与此同时,右腿条件反射般向后死命蹬去,却蹬了个空,闪得大腿差点脱臼。
那只手不见了。头发被扯掉不少,血从头顶流下来,糊住了一只眼睛,脖子也扭了,只能歪着。我靠在墙上,朝后挥着手中的腿骨,已无力大声喊了,小声说着:“喂,来呀。”
一片死寂。
我说:“过来呀,看我象不象霍金。”
一片死寂。
我猛地把骨头朝黑暗里扔了过去,嘶哑地喊着:“来呀!你是个什么鬼东西!来呀!”
一片死寂。我缓缓歪过身子,继续向前爬去。我说:“再见。哥不等你了。”
第六章第六章
那亮光近了,洞也到头了。
面前是一扇小小的木格窗,亮光就是从这里透出来的。我朝里望去,里面是一间大窑洞,这窗是窑顶的气窗。窑里靠墙是一排黑漆的木柜,柜上点着一盏油灯,照亮窑壁上整齐贴着的墙纸:印着金黄的向日葵图案。柜边是一面大炕,炕下摆着一溜鞋,炕上正睡着一排人,盖着的绵被上绣着大红的牡丹。睡姿各式各样,这个趴着,那个侧着,这个把脚搭在别人肚子上,那个用被子蒙着头。那一排脑袋有老有少,有的头发花白,有的乌黑油亮,呼噜声传了过来,头油味飘了过来,汗酸味飘了过来,我双手抓住窗格,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人间!
忽然竟觉鼻子一酸,我急忙抬袖一擦,擦去满脸的血和泪水,暗恨一声:陈逸辰,你还是个男人?今天算把你看了,你怎么不放开了嚎几声?
那木格窗看来实在是时间长了,朽得像个影子,我双手稍一使劲就断了,还冒了一股子黄烟,闪得我一头就栽了下去。
四仰八叉摔在了炕上,惊起了一炕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急急说着,忍着疼痛翻身往起爬,一边抬起头,他们正围着我,他们穿的睡衣有些破烂,一片一片的。
我仔细看看,那是正在脱落的皮肉。
待要跳起,已被几只手按了个结实。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别怕,我们现在基本上还是人。”
另一个声音:“很久都没听过外面的事了,给我们说说!”
另一个声音:“基金涨了没?”
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恐惧。说也怪,刚才我不敢看他们,不敢看他们骨头上还粘连的血丝、筋膜,不敢看他们腹上破口处露出的肠子,不敢看他们那青色面皮上凹陷的太阳穴,那么这一刻,被他们按在身下的这一刻,我闭上眼睛,心想:该结束了。我不用再怕了。
脑子里的一切都在旋转。那些我一直以为安然其上的根基,那些陪伴我三十年的东西,那些肯定、当然、就是,都在旋转,破碎,都卑鄙地躲开了我的茫然:对不起,此刻与我们无关,是的,我们是曾亲如父子,但现在,你所经历的都与我们无关。不能睁眼。不能睁眼。我喃喃地说着,与其说这样就能使我冷静的话,不如说我只是在反复地想:我应该冷静。
一张脸凑到了我的嘴前,能感觉到那个鼻息:一股让人窒息的腐臭,象是下水道深处沤烂的老鼠。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嘴里有酒味!哈,他胃里还有酒!”这声音不很清楚,似乎是牙或喉咙处露着风。
冷静。我想着,紧闭眼睛。
一滴粘液滴在了我眼皮上,那几只按着我的手都奔向了我的肚子,急切地摸着,颤抖着。
一只手捏着我的腮帮,一只手掰开我的嘴,几乎能感觉到一只眼睛正贪婪地朝我嘴里窥探,几乎能听见那些吊在腹外的肠子发出的咕咕声。冷静,我紧闭眼睛,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只知道重复这两个字。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别乱捏!把胃弄破就都漏了,让我来,我指甲长。”
我暗暗说:“开始。”又说了一遍。已没有手按着我,可四肢却如在恶梦中抬不起来,好象长在别人身上。我全身每个细胞都在喊:开始!但只有眼睛能动。我睁开眼睛,一个老头正跪在我胸前,尖尖的头顶秃着,只在脑后有头发,肮脏地一缕缕垂下,遮住瘦得筋一样的脖子。
只是一瞬间,如果时间能象物质一样被分解,那么一瞬间也是无数瞬间的集合。
这一瞬间我竟然想:他真象个夜叉。他怎么这么瘦。
这一瞬间我还看见:他张开一只手,正抓向我的肚子,那长而弯曲的黄指甲在油灯下,刀刃般一闪。
我大喊一声,猛地挣起身来,一拳把那老鬼打到炕下,趁他们一愣,我跳下炕,本能地扑到柜前,一把抓起那盏灯举到胸前,象举着宝莲灯。
火苗忽地一闪,带起的风差点把灯吹灭。这一闪就象定身术,把那作势欲扑的一群身影都定住了,几个声音惊叫着:“别!别!”
我心里一阵踏实;我有核武器了。灯光扑闪几下又慢慢亮了起来。那些身影松懈了下来,有几个顺势靠坐在炕沿下。
老头一边捂着脸往起爬,一边沙哑地说:“小心!别让灯灭了。”
我哼了一声,举起灯作势欲吹。
老头举手指指洞顶的那个窗口:“你吹吧。”他的眼珠在灯光下泛着混浊的白光:“它不要你的酒,要你的血。”
我小心把灯举好:“那也比让你们活开了膛好。”
老头擦擦嘴说:“我只是想喝上两口。”他肩膀一耸一耸地哭了:“我死了这么多年,天天都想着喝两口呀!”另几个家伙看看老头,开始慢慢爬回炕上躺好,把那个肮脏的大红棉被盖上。
我说:“鬼也爱喝酒?”
老头苦笑一下:“小子,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