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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这种事还怕说?”
“那可是我一把年纪的老娘啊!你让她尴尬难受于事有补吗?”
何琳气蒙了,眨着两眼瞪着他,“你说,你到底认不认为你妈在这件事上做错了呢?”
传志梗直了脖子,看着妻子固执的脸,自己也固执了,“没错!我就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错!只是欠考虑而已!”
何琳很惊讶,“都亲眼所见——让你认识到你妈做了一点错事为什么这么难?!你就这么选择性地失明或装着视而不见?你还有没有是非曲直和黑白观念?!”
传志突然明白了,“你一直在找我妈的错,吹着浮土寻裂缝,今天你终于找到了,呵呵!”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啪一声摔到桌子上。
“你真无可救药,凡是碰到你妈的事上,你一点道理也不讲!让你认识到你妈也是人,也会犯常人的错误,能损你多大的面子?她为什么在你心中非得高高在上、比寻常人都伟大都高明都不一般呢!?”何琳背起包包,临出门不无厌弃地乜了屋中男人一眼,“愚孝而自卑的人,真无药可救!”
没错,吹着浮土寻裂缝,就是想找婆婆这种老女人的错,并让这种错误以原生态的形式直接在她儿子面前呈现出来,就是想把他心中那个居功自伟、高高在上、具有一切法外赦免权的老圣母从神殿上赶下来,把一个儿子从永远跪着感恩的姿态中解救出来,让他站着,以平等、客观、理性的视角去打量和对待他的母亲。他母亲生养了他,并不是他一辈子站在她的阴影下顶礼膜拜的理由,更不是他的老婆也一块儿膜拜、在夹缝中左右为难的理由。她对她的感恩是有限度的,是有条件的,是可以产生也可以消失的,没有理由让媳妇也像她儿子一样对她顺从、孝敬,供着一个活祖宗似的什么都以她为先!大家都是人,都是人而已啊,能不能尊重现在的家庭规则:女主人就是女主人,客人就是客人,客随主便!婆婆就是婆婆,不是妈!尊重儿子家庭的独立性、完整性和媳妇作为一个新家庭的女主人地位好不好?!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30)
老婆又跑出去了,传志郁闷地坐了会,拿着空暖水瓶下去烧开水。楼下公共空间没人,在转身进厨房的瞬间,从对面没关严的门缝里瞥见母亲正抹眼泪,他那个烦哟,叮叮当当把水壶的动静弄得挺大,点上火,犹豫了一下,去母亲房间了。
老太太侧身对着门,抽抽搭搭的,无比难过。
“娘啊,你这是干啥?又没说你什么,以后中午也做点好吃的,和嫂子一起吃,你干吗要吃隔夜的剩饭?吃饭又不是吃不起!”
老太太泣而不答。
“娘,你去后边找胡奶奶串门去吧,或让她陪你说说话。这事呢,你也别怪何琳,何琳说话直,有话搁不住……”
老母亲叹口气幽幽地说话了,“传志啊,你娘没多吃猪油被蒙了良心,你想想俺能不疼俺大孙子吗?一、这一家子五口人都吃你的工资,虽说挣那俩钱来,枉不住那么多嘴巴一起张吃你自己啊!俺们又不挣钱,又帮不了你,挣钱的不帮你,娘不是想帮你、嘴里省肚里挪为你省两个嘛!俺现在也知道了,北京城也不好混,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能省一个你就省一个。二、咱家一日三餐上下顿都吃得不孬,有菜有肉,三天两头还做一顿鱼,吃那么油大,中午吃一顿豆腐炖白菜咋就能出问题了?想当年俺怀你们兄弟几个时,吃的最好的就是大白菜炖豆腐了,平时就是咸菜窝窝头,要不就是清炒白菜帮子,油气没有,你们哪个兄弟憨了傻了?”然后自言自语,“年头不一样了,媳妇有了地位得了天下啦,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俺不行了,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年轻时受婆婆气,年老了受媳妇气,被人说到脸上,儿子不能出头,俺也认了,自己肃静点,到一边没人的地方难受着吧!”说完长长一声叹息,垂下眼帘。
传志皱着眉,好无奈,“娘,你和何琳怎么就……”
“儿啊,俺不怪何琳,人家说到底是媳妇,不是闺女,媳妇对婆婆还不是无所谓的事,高兴时吱你一声妈,不高兴时翻你几眼——儿啊,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难啊!俺谁也不怪,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自己干这干那,疼了这个疼那个,顾了这个顾那个,有个屁用啊!儿子弱,不给你争脸,不能给你说话,就干受着呗!不能怨媳妇,也不怨儿子,怨俺这命瞎啊!”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无比绝望和苍凉。
传志终于受不了了,“娘,随你怎么想吧,你儿子我也很累,在单位挣那俩小钱还要处处看上头的脸色,尤其是这种勾心斗角的国家单位,这年头有几个不欺生排外的?你以为我天天往办公室一坐聊天喝茶看报纸那么容易吗?在外压力就这么大,回家,又这样,唉——”不是长长地叹气,而是短促地喷气。
15
何琳又去纠缠小雅去了,赖在附近菜馆等她下班。小雅前一阵子老上晚班,白天睡眠差,身体顶不住,现在调成下午班了,工作到晚八点。
“我要和传志离婚!”
小雅笑得牙齿排成两条线,“我和鸿俊还没离呢。”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爱传志是爱他对我的好,你爱鸿俊是爱他这个人。现在传志对我一般般了,而你依然爱鸿俊。”
小雅纳闷,“你们又吵架了?”
“为他妈。我们常为其他小屁事伤感情,互不理睬,翻白眼指责,冷战,和你家快有一拼了。唯一不同,他不如你老公挣钱多,没你老公有本事兜的事却不少,他家兄弟姐妹,从外甥到没出世的侄子,他都有责任。我累了,受不了了。我是个简单的人,喜欢单纯的生活,痛恨一大家子你我不分一锅乱炖!”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31)
小雅看着好友无比烦躁的样子,“冷静一点吧,你心情不好,不是又来好事了吧?我每个周期也这样,装不下了,要溢出来,要爆炸了——过几天就好了。离婚是件大事,不要时不时地提起,你老公会受不了的。有时我也想离,先单独生活两天平静下来,就不行了,还是想他。”
何琳叹口气,“我最近身体不知怎么搞的不太好,上个月“大姨妈”就推迟了半个多月,这个月又推迟了。现在一吵架我就头晕,血往脑袋上冲,要砸点摔点什么的欲望强烈,河东狮吼几声也好!”
“砸点什么了没?摔点什么了没?河东狮吼了没?”
“一样还没。”
“你脾气大。”
“他也不知道哄哄我!他越站在那儿一本正经地给我讲道理我越讨厌他恶心他!以前看他挺顺眼的,现在看,头不是头脸不是脸了,烦死!”
“好好睡一觉,调节一下。你婆婆好歹不找你的事,不抢你老公——”
“她抢她儿子啊!”
“她抢她儿子,也是你老公!只不过是你老公的两种身份。不像我老公,家有一大一小俩老婆,大老婆还身兼他母亲的角色,你说我还不去跳楼!”
“你怎么不离?”
小雅指指自己的胸口,“正像你所说,这里还有,没耗完,就不甘心。”
“我小姨说你只剩下不甘心了。”
“佩服你小姨,我没她那胆识。”
“因为你还没遭她那样的罪,伤害越狠,反弹越厉害。”
“不是,我说的是性格。”
傍晚,何琳提了几条眼睛鼓鼓的小金鱼回家了,放在客厅桌子上,到楼上洗花瓶去了。没有小鱼缸,突发奇想买鱼的。
拎着花瓶下来时,金鱼已游在客厅里的可乐瓶里了,二升大的可乐瓶剪去上面四分之一,放在电视旁边倒合适。
婆婆一边择菜一边说:“这几条小红鱼不便宜吧?够买二斤五花肉了。放这儿吧,一家人都能看,邻居串个门也能看看,拎到楼上谁能看得着啊?”
本来就是买给自己看着玩的,嫌贵还看什么看!何琳拿着空瓶扭头就上楼了。
婆婆择好菜到了厨房,对收拾冰箱除冰的儿子说:“几条小红鱼而已,俺说留在客厅里看,她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上去了!几条小鱼,至于吗?”
传志专心致志地干活,不说话。
婆婆叹口气,“现在什么不需要钱啊?见啥买啥,还是有钱啊!今早,俺想买一斤熟牛肉都转来转去掂量了半天,没舍得!就称了二斤五花肉,吃两天!”
娘俩把饭菜端上饭桌时,婆婆一扭脸,电视旁边的可乐瓶不见了,再一扭脸,在旁边的垃圾筐里,小红鱼不见了。
“你看看你看看,故意找碴给气生的媳妇,你上东她上西,你追狗她撵鸡,什么都给你反着来!”婆婆摔摔打打的,小声嘀咕,“你娘活不到八十,气也给气瞎眼了!”
晚饭开始了,楼下三个人都坐在桌旁,还是绣花站在楼梯口喊妯娌下来吃饭。
何琳一点也没客气,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一大碗不知猴年马月的剩菜,萝卜白菜混在一起,死难看,随手扒到传志那一边,新菜朝自己拉了拉。
传志没什么反应,婆婆受不了了,干脆把剩菜放中央,新菜拉向儿子一边。“又是油又是盐的不一样吃!分着吃,都分点就不用再剩了。”
“妈,有新的,不要吃剩的了,真是,新的吃不了不也剩了吗?”传志说话了。
“刚当家不知油盐贵,等你自己有了孩子有一张小嘴等着吃就知道了!又没坏,倒了可惜。”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32)
何琳不理会,转着身子夹右边的新菜吃。传志也吃新菜。绣花不好意思,夹了一筷子白菜放进碗里,有点不情不愿。
婆婆气坏了,“好好的油、好好的盐,都是钱买的,贵着呢!”端起大菜碗,先往自己的稀饭里扒拉了几筷子,然后又给绣花扒了一少半,还剩下小半碗转而到何琳面前了——何琳眼疾手快双手捂在碗口上,“谢谢!不要,不爱吃。”
婆婆没转向儿子,而是把菜碗很响地顿在桌子上,“寻常家过日子,吃点剩菜剩饭还不是家常便饭?俺们不在你们咋办?”
“倒掉!”
“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