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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也照看不过来啊,我哥的孩子也小啊。”
“没事,拉把个孩子就当小狗养,多一个争着吃才养得好,你们兄弟几个小时候不也这样过来的,咱整个王家店谁有咱家的孩子长得好、有出息?”
12
太阳暖暖地照着街区小公园里的枯草和剪掉的月季枝,孩子和老人在健身器械区欢笑玩耍。何琳和绣花坐在温暖的躺椅上,看着公园外人行道上人来人往,四五个大方便袋堆在脚下,采购肯定花了不少时间。
绣花很真诚地说:“俺知道为什么人都爱往城里跑了,城里啥都有,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看不到。老家里是什么也没有,每家守着几亩薄地和三间瓦屋头,从年头到年尾,日子过得没啥意思。”
何琳说:“生了儿子就有意思了。”
绣花也笑了,并不认为妯娌是在讽刺,“一般是这样,有儿子的家庭就是比光有闺女的家庭过得带劲。像俺和你大哥,烦死了,烦了好几年了,加上她奶奶整天叨叨,叨叨得我亏心……”
何琳纳闷,“生不出儿子你亏心什么啊?这事起决定作用的是男人,别事事往自己身上拉呀!”
绣花叹气,笑着,“农村人有老思想,从不这样看,生不出儿子就怨女人肚子不争气,公鸡打鸣,母鸡下蛋,下不出好蛋,当然怨母鸡肚子不行,与公鸡有啥关系?”
“切!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男人种下的跳蚤,收获不到龙种也怪女人?媳妇就是长了一张受气的脸!”
绣花好脾气,慢慢解释:“环境不一样,城里好像生儿生女都一样了,农村里不行,没有儿子也受人欺负,闺女再多也不能给你打架撑腰——在老家,有事就拳头说话,打了再说,现在的人可野了。你要有两个儿子,一般人就不敢招惹你。”
“咱婆婆有三个儿子,应该吃得开吧?”
“现在吃开了,尤其是传志在北京当了官,她奶奶腰杆直直的,四处咧咧,动不动‘俺二儿在北京当了大官挣了大钱住了楼’,横着走!前村后店,几百口子人,一辈子有几个到过北京的?光是听说北京有天安门,有毛主席,觉着这城市大、好,能在北京城当官,能巴结就巴结呗。她奶奶可扬眉吐气了,尤其是上次从你这里回去之后。”
何琳微微笑,“什么在北京当官啊,就是个小公务员,没什么权力,一份工作而已,薪水还不如我的高,就是福利比一般人好点,哪有什么油水,你这么一说就像古代秀才进京赶考考上状元似的。”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17)
绣花掩嘴笑,“俺不懂,只觉得成为公家人肯定铁饭碗啦,干长了不就升官啦!一辈子领工资,一辈子不失业,多好!稳当,又有钱,别人还高看几眼。”
“对了,上次他妈从我这里回去,怎么说的?显摆了?”
“还用说,在老家从这条街上显到另一条街上,说见到天安门啦,见到毛主席啦,住儿家的楼啦,也见到国家领导人开会的地方啦,一个劲地夸北京城里好,汽车多,人多,满街都是大学生,街上人说话和电视上播音员一模一样……”
“说我了没?”
“说了,说二儿媳妇是知识分子,大学生,长得俊,家里有钱,陪嫁就陪个楼,听说人家娘家有印钞机,缺钱就印……”
何琳哈哈大笑,“真虚荣!”
“是啊,传志找上这样京城里的小姐,才显得有本事啊!像传祥找俺这样的,陪嫁才一个柜子一个橱子一个八仙桌,就屈料了,他家至少还有三间瓦屋头!”
何琳对着阳光,眯着眼,吸了口气,心中泛起一阵悲哀,想起小姨说过的话:女孩子找男朋友,最好门当户对,谁也不比谁矮一头,日子才过得顺畅;那些拿着东西倒贴的,有几个好下场?人家当你上赶着嫁,只能证明人家儿子更有魅力。像在商场买衣服,贵的,花了大价钱的,才受主人重视,同样的质地二三十块买回的,也就是随身穿穿的衣服。这样看来,在老妖那不同寻常的功利脑袋里,至少大嫂要比自己贵重的,起码大伯哥传祥还准备了三间瓦房,自己则是贴给了传志一幢楼。想到这一点,她就开始愤怒,“她没说她是怎么回去的?”
绣花用某种狡黠的目光看了一下妯娌,似笑非笑,“当然说住不惯了,与你吵架的事说出去让人觉得被儿媳赶出来的,多丢人呐!”
何琳看着嫂子的眼睛,一双很有特点的单眼皮,“你认为她是不是被我赶出去的?”
很明显,何琳低估了这个三十多岁女人的智商,也许她普通话说得不好,穿得土,没有时尚的概念和思维,但对人情世故的把握却异常精准。绣花安定地说:“把她赶出去有什么不好说的?要是俺俺也把她赶出去,这老东西为人歹毒,心忒狠,除了她自己的孩子,谁能跟她过长?”
何琳静静地看着她。
“加上大妮子,青霞,那个不要脸的死妮子,东挑西挑就怕天下不乱的扫把星,跟这天底下少找的娘俩住一起,还想有个好?不把她俩赶出来,生气吃气吧,有什么好日子过!”
何琳:“呵呵,我以为她们回去可着劲儿败坏我呢,不过我不怕,天高皇帝远,那边的口水淹死人又怎么着?我又不常回去,以后更少回去了。对了,听说上次传志挨他两个舅舅的骂了,是不是真的?”
“嗨,人家亲舅想骂自家外甥,让他们骂去!娘舅亲娘舅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两个倚老卖老的东西,心眼脾气铁随咱这个婆婆,能找事,会说话!以前也动不动就去俺家里调停,骂他大外甥怕婆子,不管老娘,在一边激火,让传祥揍俺,揍得俺鼻子都流血了,才算给他姐姐出了气!”
何琳很惊讶,“大哥真对你动手啊?!”
“在农村,两口子打架还不是家常便饭!”
“为什么?”
“一为钱,二为婆婆这个搅屎棍。俺和你大哥传祥是年年打,月月打,俺刚生完老大月子里就打上了!传祥这个憨熊,什么都听他娘的,拿他娘的话当圣旨。以前没分家时,一个锅里摸勺子,都是俺做饭,他娘事多,嫌汤稀了稀了,稠了稠了,没有一回正好的,牙齿在外喊到俺脸上。只要俺回一句,立马指使她儿子打俺,从屋里打到院子里,老东西看着俺被骑着打,眼皮都不翻!开始俺傻,挨揍不跑也不带哭的,硬撑着,后来挨多了,想明白了,打到俺身上又疼不着别人,挨到什么时候是头啊?!以后再打俺就跑,有多远跑多远,被抓着俺就下嘴咬,有一回咬得传祥胳膊上的肉耷拉着。就那一回,他揍俺也不轻,头都给磕破了,满脸鸡屎,他祖宗的,那年头过的啥日子啊,欺负俺娘家没人。俺一个兄弟,个子矮,体弱多病,帮不上忙——俺娘家若有一个拿得出去的男劳力站出来给俺出一次气,俺都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受那么狠!传祥那个狠种和他娘也不敢这样对俺下手!”
婆婆来了 第三部分(18)
呵呵,何琳听傻了,没想到婆婆和绣花关系糟成这样,超出想象范围,而且印象中大伯哥人憨憨的,傻乎乎的,老实、遇到事只会“嘿嘿”笑的那种,私下竟然如此暴力!
“嫂子啊,”何琳第一次开口叫嫂子,“他们这样对你,是不是因为您没生——生了女儿?”何琳想着什么词不会刺激眼前这个已经语气激昂的孕妇,但又想了解一下老家里的事,毕竟这是老公传志成长的文化氛围。
一向不爱说话的绣花算是打开了话匣子,谈兴甚浓,唾沫星子在阳光下飞舞,“也是,俺要是头一胎就生个男孩子,还有啥话说,景况就不一样了,农村里普遍重男轻女,讲究母以子贵。好是好点,也就是比现在强点,这老东西忒歹毒,你都不知道她的心有多狠。从生了老大老二,俺流了七次产了,都是女孩——唉,该着俺的命瞎,一次次遭那么大罪,有两回差点搭了命进去!孩子命也不好,在俺肚子里四五个月,生生给夹碎拽出来。生老大时是冬天,北风嗖嗖地跟刀子似的,月子里俺就抖抖擞擞地到水沟里砸开冰洗尿布,洗传祥的衣裳,冻得俺手关节现在一阴天就钻心疼!自己做饭吃,还做给他们一家子吃,他们家就没一个人说俺在坐月子歇一会儿吧,没有!俺生了个孩子,连个鸡蛋皮也没吃上,俺娘家给送来一篮子,第二天让老东西挎到集上去卖了,买了二斤半五花肉,回家来五花肉炖萝卜,然后盛了一碗大萝卜端给俺了——想想,不如死了算了!
“俺生第二个丫头时,孩子都没让俺看一眼,转手抱给传祥远门的二表嫂了,他家不生养。这事还让队里知道了,让俺带环,不让再生了。从医院回来正赶上春忙,俺就一瘸一拐地下地干活,干得慢一点就被老东西指着脑门骂,骂俺生不出儿子还装!因为回了两句嘴,她不是人的大儿子摁倒俺在地头上就打,幸亏地挨地,邻居离得近,给拉开了,不然俺也有拿着锄头刨死他娘俩的决心!”可能太伤心了吧,绣花不住地抹眼泪。
何琳眼睛也湿润了,“嫂子别说了,都过去了,你现在有身孕,哭对孩子不好。”
绣花却不在乎,“让俺说完吧,平时也找不到人说,一直在心里压着,也难受着呢。俺身体没事,多苦多累都撑过去了,这点小事也会过去。老王家,还是想望孙子啊,长子长孙,老东西做梦都盼着传祥有个儿子。以前那个憨熊都认命了,闺女就闺女吧,农村里也有不少俩闺女以后不要的,架不住他娘天天在他耳根上念经啊!又有生儿子的念头了,俺就又偷偷地去医院找人摘了环。从生了老二后,计划生育一年紧似一年,队里每年都抓从刚结婚的小媳妇到五十岁的妇女强制去医院检查,每年俺都做贼似的东藏西躲,一直得躲到四个月,到医院照出男女了。人家凡照出男孩子的,都不在家住了,南下深圳广东,北上东北,也有跑新疆的,家都不要了,反正家里也没有啥值钱的东西,就三间瓦屋头,想推就推吧,想扒就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