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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心无挂碍,可这一夜潘金莲辗转反侧,却哪里能睡得安稳?
第二天一早起来,先做好了今天拍卖的炊饼。因为三ri前约好了西门庆要在狮子楼头会酒,武大郎便收拾整齐后,回头道:“大嫂,我先上狮子楼备办一切去了。”
潘金莲便道:“莫要贪杯,早早回来。”
武大郎点头出门,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潘金莲的言语虽然和平ri一般无二,但武大郎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馨。
进了狮子楼,掌柜酒保,均是殷勤奉承,各式窖藏美酒、拿手菜肴,时鲜果品,无不帮武大郎预备得妥妥帖帖。武大郎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便亲自去西门府上请西门庆赴宴,西门庆欣然而来,二人就在狮子楼头把酒共语。
拉着闲话,武大郎不知不觉便把话题扯到了自家兄弟武松的身上,最后道:“我那兄弟之才,胜我万倍!一双拳头抡开,百十人近他不得。若有一ri他回了清河,我便带他到府上拜见,西门仙兄若有用他处,尽管吩咐!”
西门庆听了暗暗欢喜,便慨然道:“武道兄的兄弟,自然就是我西门庆的兄弟!甚么吩咐不吩咐的,说来岂不伤了感情?兄弟之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是该的!”
二人说得投机,西门庆便要带武大郎去看那座“清河第一楼”的选址。武大郎欣然应诺,便去结算了饭钱,一同前往县衙街前。一路上所遇之人见两位星主并行而来,无不叉手作揖,笑脸相迎。
武大郎心中感慨万千:“若非西门仙兄折节下交,焉有我的今ri?虽说我们前生有缘,但今生今世,姓武的也不能忘了西门仙兄天高地厚的大恩!”
到了县衙街前一看,却见一块好宽阔地皮上,有贲四正吆喝着人搬砖弄瓦,在拆一座临街的房子。原来西门庆前ri见了卖主,八百贯房价之外,又添了二百贯,将家里的笨重器具也买下来了。那尚家兄弟既得了额外的二百贯,又走了个轻身,如何不愿?于是前天交钱转让屋契,昨天尚家便全伙走人,贲四便安排起工钱茶饭,当天便雇了木行的人,拆起房子来了。
见西门庆和武大郎来了,贲四急忙上前参见,说赶在天寒前要先将这一片地基清理出来,等明年chun暖花开,土地解冻后,便可以放手盖楼了。尚家兄弟这房子,木石要算中等靠上,那些梁檩有用得着的便留下,十分无用的便让木行的人掮了去,最后折算成工钱便是。西门庆点头称是。
武大郎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工地,想像着明年高楼拔地而起的壮观情景,还有自家高坐楼中指挥若定的风光,一时间心cháo澎湃,眼前便似有一面“天上双星主,清河第一楼”的酒旗已经在风中来回摇荡。
“我们这些草根,只要自己努力,不怨天尤人,碰到机会,也是有chun天的!”武大郎默默地想。
别了西门庆,武大郎回到家中,却见潘金莲已经把钗环珠玉尽数卸了,只做家常打扮,正在桌前裁剪着什么。武大郎大是纳闷,便赔着小心问道:“大嫂,你这是……?”
潘金莲口里似乎咬着线头,忙得头也顾不上回,只是含糊着声音道:“奴家正在替你缝一套厚一些的出客衣服。天冷了,须记得渐加衣才是!”
武大郎心里一暖,眼中却酸酸的,只是点头道:“正正好!那周秀周守备三ri后要去西门仙兄府上娶妾抬人,我便穿了这一身新衣去道贺,也让清河县那些高官们见识一番,我家娘子那神仙一般的裁剪手段!”
潘金莲终于回头向他一笑,二人均觉温暖。
三天之后,正是宜婚娶的吉ri。西门府和守备府均是张灯结彩,那鞭炮爆竹便似钟鸣一般响个不休,招惹得一帮小娃儿捂着耳朵,只是围绕在爆竹架子前,欢呼着吵喜。
按理说,周秀是男方主娶,西门庆是女方主嫁,何况又是娶妾,原本不该如此大cāo大办才对。但周秀夫人却是个热心的,自从吴道士算卦卜出了个上上大吉的好彩头之后,她便riri结计起来,盼着chun梅进门的心思,竟比周秀还要殷切几分,周家香火的希望,她已经完全寄托到chun梅的身上了。
再说,西门庆虽然是白身,却是清河县中新鲜出炉的星主,乃是神仙之流,和天上的星斗列宿,地府的十殿阎君都属平起平坐的人物,若黑灯瞎火三不知的把他家的chun梅一顶小轿抬了来,却让西门大官人面子上如何下得去?因此,在周夫人的推波助澜、周秀的乐见其成、旁观者的欣然接受下,周家娶亲的礼仪虽然不能说僭越,但距离迎娶正妻,也就只差一步而已。
西门庆倒没想那么多,他只想给chun梅安排个好归宿,只要夫家真心相待,婚礼隆重与否,又算得了什么?君不见前世“裸婚”的多了去,而那等一路牵手默默扶持的“寒酸”夫妻,白头偕老的可能xing或许比那些开着豪车摆着阔谱的权门富贵还要高。
当然,想是这么想,对周秀全家上下把仪式搞得这么隆重,西门庆还是很满意的。这说明周家上下已经接受了chun梅,她嫁过去后不会吃苦。或许周家后宅女人多,是非也多,ri后或许会有甚么勾心斗角,但chun梅那小妮子却不是个省事的,她的眼睛和嘴巴一样锋利,少说也有三七二十一个心眼子,她xing子高傲,不屑于去招惹人,但如果别人敢有眼无珠招惹到她头上……嘿嘿,自求多福去吧!
不过,周家既然一片诚心,西门府上怎么也不能因陋就简。西门庆一声令下,家中上下就动员起来,那规模倒不象是在发嫁婢女,倒象是嫁女儿、嫁妹子一般。
所有的一切,chun梅尽皆瞧在眼里,记在心上。今ri面临出阁,她一早梳妆整齐,便先来月娘房中磕头辞行。但话刚开口,便哽咽起来,最后索xing抱了月娘的双腿,放声痛哭,甚么胭脂水粉,都算是白打扮了。
这一来,反倒惹得月娘也伤心起来,也陪着洒了几行痛泪,两个女人家搂着在那里喁喁细语,看来这轿子一时半会儿是上不成了。
周秀这新郎官却是个没心没肺的,新娘子不上轿,他一点儿也不着急,只是拉着西门庆、武大郎、李知县、贺提刑一干人在厅上大樽灌酒。正喝得高兴,却见西门府门上的来爵一个跟头滚了进来,未等站起,就连声大叫:“主人,不好了……”这正是:
周府方才结欢好,何人又来寻干戈?却不知门外出了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1。26 虎临门
西门庆见来爵倒地不起,丑态百出,不禁一皱眉,喝道:“来爵!贵客面前,如此失礼,成何体统?你且站起来说话!”
周秀正喝得高兴,突然被来爵阻了他的兴头,一时不好向西门庆家的奴才发作,便把火气都撒在了门外惊扰之人的头上。张口便骂道:“哪里来的贼厮鸟?竟然敢在周老爷我娶亲的时候上门来讨野火?待我将这等不开眼的瘟生拿回营里去,千刀万刀碎剐了他!”
眼看周秀怒气冲冲就要往外闯,软倒在地的来爵突然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大叫道:“周大人!周爷爷!使不得!使不得!”一臂抱着周秀,一手却将一张红单拜帖高高地擎了起来。
玳安一直在旁边提壶侑酒,此时急忙上前将那张拜帖接了过来,送到西门庆面前。
西门庆眼看来爵如此害怕,却也不禁好奇。要知道从前的西门庆可不是好相与之辈,今天又有李知县、夏提刑、周守备三人在这里坐镇,清河县中又有哪一个胆大包天的,敢来西门府上放刁?何况自己重生之后,一没坑害花子虚谋夺李瓶儿,二没毒杀武大郎霸娶潘金莲,就是那武松突然回来了,他也敢坦然面对!
一伸手,拿起那拜帖看时,却见上面简简单单写了六个簪花小楷——“侍生宋乔年拜”。
“宋乔年?宋乔年是谁?”西门庆自言自语道。
旁边的周秀想往外冲,夏提刑唯恐他xing子暴躁之下激出什么事来,倒把今天的喜事弄成了凶事,因此在旁边紧拦着他,地上还有个来爵抱着周秀的腿。
武大郎身矮力弱,想上前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只好在旁边以言语不战而屈周秀之兵的劝阻。
李知县则远远的把着个海棠石蕉叶杯坐山观虎斗,云端里看厮杀一般看着他们扭作一团,引为酒中笑乐。
突然间听到西门庆嘴里说出“宋乔年”三个字,李知县手一抖,“呛啷”一声,杯子已经学会了地堂拳,在地上乱滚了起来。
顾不得衣襟上满是酒水,李知县一伸手:“四泉兄,那张拜帖把来我看!”
西门庆刚将拜帖递出,李知县就一把抢了过去,一目之下,喝下去的酒早已化成了虚汗,当下便尖着声音叫了起来:“龙溪兄!南轩兄!莫要再作耍了!咱们山东八府的巡按监察御史宋大人就在外面!”
这一下,周秀也不冲出去碎剐人了,夏提刑也不用拦着他了,两个人一齐揪起了来爵,喝问道:“外面来的真是宋大人?”
来爵头点得象鸡啄米,只会翻来复去地说:“大官!……好大官!……”
清河县的文武三官赶紧各整衣帽,一时间乱作一团。
西门庆呆了一呆后问道:“拱极兄,这位宋大人却又是何方神圣?”
李知县一边整衣,一边急急地答道:“这位宋大人,名乔年,号松原,乃是江西南昌人,现做着咱们山东八府的巡按监察御史。山东大小官员的升降赏罚,都在他的一纸奏折上,连各位知府大人见了他,都得矮上三分,何况你我?”
“哦!原来如此!”西门庆慢慢点头。
这时的周秀,急得团团直转,恍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只是没口子的叫苦:“这可如何是好?你们今天来贺喜,倒是全副冠带,可我的官服还在家里撂着呢!早知如此……”
贺提刑打断他道:“事急了!老周你就用这身新郎官的行头凑合一下吧!反正今天是你娶妾的正ri子,那宋大人再不通情理,也不能怪你迎接他时不穿官服。何况你穿着这一身新郎打扮,看起来倒憨厚了好些,若就此得了那宋大人的欢心,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