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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阿蛮,我觉得她就是我的全部生命。这样说一点也不为过,因为她几乎是在我生命的起点出现的。
婴儿的出生是从温暖的母腹坠落到一个陌生而冰冷的世界的过程,那个过程必定很痛苦,或许也很残忍。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感觉和初生婴儿的感觉一般无二。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人行道边,当时,头上的法国梧桐哗啦哗啦的响,我的大脑也雷鸣般的轰然作响,与此同时,我感到浑身疼痛难忍。
这是什么地方?陌生的黄昏,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世界。几个陌生的面孔在我的眼前摇摆不定,我听见有人啧啧称奇:“乖乖,撞成这样还能动,真是神了哎。”
“哥们,司机开车跑了,你怎么不追啊?”
“追?你看他的样子能追得动吗?”
“要不要我告诉你车牌号?想知道就拿五百块钱,跟你说,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对,告他丫的,撞了人就跑,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恐惧的看着他们,他们看我的眼神好怪,好像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也许我本来就属于另一个世界吧?我感到非常害怕。
他们是在对我说话吗?讲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不了解话里的含义?他们说的司机是怎么回事?
我缓缓的爬了起来,茫然四顾:这是什么地方?马路,人行道,路边的梧桐树,林立的高楼,还有远处闪烁的霓虹灯,一切都那么陌生,然而陌生这个词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我蓦然间发觉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熟悉的是什么。
我不理会围着我的那几个人,径自向东面看似繁华喧闹的场所走了过去,身后的议论声依旧没有停下:“这人怎么了哎?是不是撞傻了?就这么走了?”
“看样子像,要不就是舍不得五百块钱。”
“啧啧,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喂,你回来,三百……,两百……,一百,不能再少了……”
长而直的马路向两边延伸下去,宽阔的路边是两排明晃晃的街灯,马路上长长的车流走走停停,相比之下,人行道上的行人却显得很悠闲。这种明显的对比愈发让我感到恐慌,于是我勉强顺着人行道走了一段,便往旁边一条偏僻的街道拐了进去。
我在大街小巷里胡乱穿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大街上的汽车很少,路上的行人几乎绝迹,直到我觉得身上头上痛得没有那么厉害的时候才想到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于是茫然的拐进了一条小巷。
小巷里显得有些黑暗,路灯之间的距离很远,也没有什么人,这让我感到安心。
左边不远处,绿色的霓虹灯闪闪烁烁,招牌上写着几个很漂亮的字:“老时光咖啡屋”。
咖啡屋里面灯光暗淡,人不多,音乐的声音也轻,这很好,于是我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在昏昏欲睡的服务小姐递过来的菜单上胡乱指了一下,不久,桌上就多了一杯味道香浓的黑色液体。
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往哪里去?这个问题似乎早就存在,可是答案却需要我自己来寻找。我翻遍全身,找到了几样东西:一个钱包,钱包里面有几张银行卡,几十张钞票;一串大大小小的钥匙,另外还有一把单独的钥匙,栓着一个小小的红色饰物,后来我知道这是汽车钥匙;一个手机,似乎受过什么重击,中间已经开裂了。
我本能的感觉手机很重要,于是卸下已经变了形的电池,从里面拿出一张小小的卡,那张卡因为断裂手机的影响也快要裂成了两半。
就在我端详着那个手机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了阿蛮。
阿蛮是一个精致的女孩子,她的领口上插着一枝已经枯萎了的玫瑰花,一袭白衣,齐腰的长发,匀称的体形,一路行来腰肢款款摆动,后来我才知道,但凡这样走路的女孩子都对自己的腰臀比较自信,否则干吗做这些多余的动作来吸引路人的眼光?。
我不知道阿蛮是怎么进来的,好像门一直是关着的,可是她却忽然在门里了。当时我也不知道她叫阿蛮,我之所以注意到她,是惊异于这个白衣女子的美丽。
左边隔着一张桌子,一对年轻的恋人在窃窃私语,男子不老实的悄悄的把手伸进了女子的内衣,女子则低声而放荡的吃吃窃笑。
白衣女子径自走向他们,张开双臂抱住了那个男人:“阿灿,你真的不爱我了吗?难道你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痛苦,连我也不禁测然,可是那个叫阿灿的男人却似乎一毫也不为所动,根本就不理会她,依旧和旁边的女子肆意调笑着。
苍白的脸色,凄婉的表情,秀美的面孔,似乎一切都无法挽回恋人远去的心。白衣女子紧紧抱住了负心的情人,深深的在他的唇上吻了下去,那个男人蓦然间打了个冷战,他若有所思,慢慢的抬起头,张皇的四下看了看,然而眼光却不曾在白衣女子的脸上有片刻的逗留,
随即打起精神,又转向了坐在一起的女人。
“贱人,要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变心?”白衣女子忽然对男人身边的女孩子发怒了,她站起来猛的打了女孩子一个耳光,我打了个冷战,不自觉的眨了一下眼睛,可是耳边并没有听到预料中清脆的响声,挨打的女孩子对白衣女子也是不理不睬,似乎这一对恋人除了对方以外,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个英俊的男人仍旧露骨的讨好着对面俗艳的女人,那个女人尽管挨了一个耳光,可是依旧没有事一样,继续以勾魂夺魄的微笑面对阿灿。
白衣女子呆了一刻,忽然掩面顿足而去,随着剧烈的动作,长长的头发纷纷扬扬的向后飘杨开来,她的影子让我战栗一下:她的美丽简直能穿透人的心脏,什么样的男人能抵挡的了如此可爱的女子?我不禁认真的看了看阿灿: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相貌英俊,举止潇洒,然而这英俊的外貌之下隐藏着什么样的冷酷啊。
我匆忙收拾起东西,推开咖啡,随着那个女孩子几步赶了出去。夜晚寂静的小巷黑洞洞的,看上去漫长而悠远,早已没有了白衣女子的踪迹。苍白的路灯就像恶魔的眼睛,空洞地瞪视着我,我没来由的抱紧了双肩:眼前的景象似乎只有恶梦里才可能出现。
服务小姐追了出来:“先生,您还没有结帐……”
我抱歉的从钱包里面抽出一张票子递了过去,然后漫步走到对面那盏路灯下茫然四顾。她去哪里了?
头上的街灯忽明忽暗,一股冷气无端袭来,刹那间包围了我,冷森森的气息仿佛一柄利刃瞬间刺入我的心脏,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像荒野中一只孤独的狼,我悲哀的抬起头来,去寻找夜空中清冷的月亮,我们的祖先是否也曾经用狼一样凄凉的调子千百年不变的倾诉过内心深处压抑着的莫名惆怅?抬头的瞬间我没有看到月亮,却找到了白衣女子。
女孩此刻正坐在路灯的顶端独自哭泣,在我抬头的瞬间,一滴泪珠从她脸上静静的滑下,然后缓缓的下坠,飘落在空中,如肥皂泡一般迅速扩大,然后像一个巨大的气球一样的砸到我的头上,弹一下,再落下来把我淹没,于是我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深入心脾的阴冷。
“当心,千万不要摔到!”我惊叫一声,害怕她一个不小心掉下来要了自己的性命。
白衣女子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我:“你……和我说话?”
“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我一边回答,一边目测着她如果忽然跳下来可能的着地点,判断自己能否接住她不让她受伤,然而白衣女子却忽然做了一个让我瞠目结舌的动作,她用左手拉住路灯颈,身子如一滴水银一样忽然下坠,左臂则像软糖一样迅速拉长,直到双脚着地才放开手,于是拉长了的左手猛然弹了回来,像一根柔韧性很强的弹簧,立刻恢复了原状。
“乖乖,你……怎么这么棒?”我举起自己的左手拼命向上伸展,试图如她一般一直拉到路灯那么远的地方抓住路灯的颈部,可我的努力却是枉然。
“你是谁?”白衣女子嗔目相向。
“我不知道。”我赧然笑了,我没有撒谎,因为我的记忆是从两个多小时以前,躺在路边,头顶住那棵梧桐树的时候开始的。我现在隐约明白,当时自己可能被车撞了。
“那么,你是谁?”我问,同时用赞赏的眼光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
“我是鬼。”白衣女子毒毒的笑了,她的眼光忽然变得很凶猛,同时忽地从嘴里吐出一条鲜红的舌头,长长的拖在胸前一卷一卷的,看上去让人觉得有点不舒服。
“鬼……是不是很厉害?”我小心的问,本能的有点害怕。
她收起舌头,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看了看我,仿佛一个卖力的演员没有得到预期中的掌声,然后在我瞠目结舌的瞪视之下,把自己的头摘了下来,用右手托着,上下抛动着,就像运动员玩篮球一样。
随着女子上下抛动着自己的头,那一头美丽的长发也随之摆动,她的头在空中跳来跳去,表情仍旧丰富:“你说我厉害不厉害?”
我伸手试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头非常牢固,因此艳羡不已:“厉害。你怎么弄的?能告诉我吗?”我忽然也有了想把头摘下来玩的冲动。
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女孩子猛然跺了跺脚,把头使劲往上一抛,不偏不倚的落回了原处,然后怪异的看着我:“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我的头昏昏沉沉,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话,却忽然福至心灵:“对了,你本事那么大,一定知道我是谁吧?”
“有病!”她骂了一句,转身就走,我担心她走了就找不到她,于是紧随其后,心想她一定能解答我的问题,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
“你跟着我干吗?”她一边走一边不耐烦的问。
“看样子只有你能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虽然嘴里这样说,可是心里却觉得她很可爱,非常想和她接近。
她回头看着我,邪邪的笑了,在她的笑声中我变得痴迷,接下来一头撞到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