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们因此被追认为烈士。
可是烈士们连骨灰也没有留下,而且还是在牺牲三年后,有关方面才在京城的郊区,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设立了这么一个纪念坛。
当然,有总比没有强。可是,有时候,有还不如没有。
去年,卫生局还组织了几百名医务工作者集体来这里公祭。今年,就只有几十名自发前来追悼前辈的医务人员了。
而烈士们为之服务和牺牲的民众,已经遗忘了当年的情形。而烈士们的同行同事们,也从“天使”再次成为了“狼”。
这是一个“桔”与“枳”的问题?抑或是“土地”的问题?
芳华只是名小小的医生,尽自己的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对于制度她无力触动,更无力去改变国人对这个职业从业者的偏见。
她和几百万身心疲惫的同行一样,只是默默做事,拿着与这份高风险、高知识、高成本的职业不相称的收入,还要无奈地当着制度和高层们的替罪羊。
今天,她和朋友们来到这里,与其说是缅怀前辈,不如说是求得一些精神上的安慰和动力。
真的猛士,要敢于直面淋漓的鲜血,也要敢于面对惨淡的人生和无奈的现实。
张永在三鞠躬后,又走到旁边那块“北京抗击非典大事记”的石碑前,默默读着上面的文字,也默默回忆着五年前那几个月惊心动魄的经历。
海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老张这些老掉牙的东西,不看也知道啦。”
张永在他的击打下轻轻咳嗽了两声。
当年他虽然从病魔手里侥幸捡了条性命,但还是留下了些许肺部的后遗症。不过比起另外那些使用了超大剂量激素的康复患者,他已经很幸运了。
张永跟着海阔一边往台阶下走去,一边说道:“抗击非典的胜利?哪有胜利啊”
白芸在前面听到了,反驳道:“诶,老张,怎么说话的?自己否定自己的功绩啊?当年要不是你们全力以赴,那场疫情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呢?”
张永苦笑一声:“政府说胜利,那是政治的需要。我们可是学医的,也说胜利,那可就太——,太要不得了。”
白芸气得扭过头,不理这个严肃较真的老班长了。她一手抱起芳华的女儿菲菲,一手拉着自己的儿子阿飞,径自走下台阶,
芳华本来是和张永的爱人小李并肩走着、说着话,见此情形后笑了笑,喊了一声“老白,慢点”便跟了过去。
她上前拍了拍菲菲,示意她下来:“白姨抱着怪累的,菲菲啊,我们自己走路,好不好?你看,阿飞哥哥都自己走呢。”
菲菲便转过头对白芸娇声说道:“白姨,菲菲自己能走。”
白芸却又抱紧了小姑娘的身子,哄着她:“菲菲乖,等我们下了台阶,白姨就让菲菲自己走。”
几步下了台阶,白芸放下菲菲,又让儿子拉着菲菲的小手:“带妹妹一块玩去吧别欺负妹妹啊”
五岁的阿飞已经不是婴儿时期那副圆头圆脑的模样了,倒是有些乃父方脸虎目的风范。
他点点头,对老**啰嗦有点不耐烦地说了声:“知道啦”
看两个小孩手拉手地朝前走了,白芸这才对芳华嗔道:“一个小丫头能有多重,我还抱不动啦?”
芳华笑了笑:“我说,你也别生张永的气。他,你还不知道吗?一贯正统得不得了。不过,他说的话也没错啊我们对非典,还真的不能说‘战胜’了。对病毒,我们没有特效药。就是以前还能控制的那些细菌,现在也出现越来越多的抗药株了。WHO不是说了吗?药物失去作用的速度与科学家发现新药物的速度差不多总有一天,人类将会面对没有任何药物可以制服的‘超级病原体’。”
白芸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我当然知道了。不过,这也不能否定当年抗非典的成绩啊”
张永在后面说道:“如果一场洪水来了,村长招呼村民们赶紧跑到山上避险。然后洪水退了,村民们回到家园,人虽然没事,但家已经被毁了。而这时候,村长说,我们战胜了洪水。这能叫战胜吗?”
芳华又批评张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这么说,也偏激了点其实我也很痛心,如果一开始的时候,卫生部和政府能够有些‘作为’,而不是捂着盖着的,在应对危机的时候举措完全失当,我们应该能更好地控制疫情的。
不过,那也的确是从没遇到的突发疫情。后来经过非典的洗礼,我们国家在对付致死率更高的禽流感时,不是表现出色吗?
而且,在非典最严重的时候,也多亏上头采取了强有力的补救措施。如果不是中央和军委果断下令调集全军医疗兵,成立小汤山医院来集中收治非典病人,当时的事态还真的没那么容易控制下来。”
张永倒也赞同这一点:“嗯,这我承认,部队的素质就是高一声令下,六个小时内,首批军医就集结出发了;七天时间,就完成了标准传染病医院的建设并能投入使用,而且来自全军的1200多名医护战士也在十余天内就迅速就位了。
小汤山医院的医疗成绩也真是个奇迹病死率是全球的最低,才1。2%,而且做到了医护人员零感染说实在的,不是强大的中央集权制度,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在对付各种灾难事故的时候,我们的制度还是有优越性的。只不过,可惜啊,可惜……”
芳华知道他在可惜什么。
可惜血清疗法没有推广开来,因为没有充足的血清来源;可惜后来的治疗中还是使用了超大剂量的激素,因为为了政治影响要控制死亡率,也就没人敢承担风险;可惜很多人虽然战胜了SARS病魔,却遗留了骨头坏死、肺纤维化等终身疾患。
所以张永会说,我们其实并没有战胜非典。
这,一直是医学所固有的遗憾。
在医学的发展史上,在对疾病的斗争中所取得的一点点进步和胜利,其实都是以无数人的生命和健康为代价换来的。
医学永远是门不成熟的科学,要在痛苦中不断地进步。
就像当年江波的病,芳华对它束手无策。但如今,她手里经治的很多胶质瘤患者,术后生存时间已经超过了五年,达到了临床治愈标准。
芳华常常想,江大哥要是再晚几年得病,也许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她在家中的书柜上一直摆放着自己第一次穿上军装和江波在301花园中的合影。这合影是和其他亲朋好友的合影照片摆在一起的。
只是每次当她打扫卫生的时候,都会更加小心地擦着这个相框,也会在这张合影上多凝视片刻。
才五岁的菲菲也会帮着妈妈做家务,她拿着一块清洗过的干净抹布来换芳华手中的脏抹布。
芳华接过干净抹布,又擦拭了一遍这个相框,然后将它端端正正地放在架子上。
菲菲爬上旁边的椅子,然后趴在芳华的肩头,看着那相片问道:“妈妈,这叔叔叫什么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叔叔啊?”
“哦,你就叫他江叔叔好了。”
“妈妈,江叔叔好厉害啊,你还挂着红牌的时候,他就是中校了。那他现在是不是将军了?”
菲菲经常在医院院子里看到来来往往的解放军叔叔,自然对军衔不陌生。
“不,他不是将军。不过,他做的贡献不亚于将军。”
“妈妈,你是不是和江叔叔是好朋友?“
“是啊,很好的朋友。他教会妈妈很多东西。”
“江叔叔是教官吗?”
“呃,不是,江叔叔只是以他的行动告诉妈妈,该如何去生活。”
“该如何生活?”菲菲重复着芳华的话,像是在发问。
“就是要始终相信生活中存在着美好的东西,并且坚定不移地去维护它们。”
这对菲菲来说有点深奥了,她不管了,直接问自己感兴趣的话:“妈妈,江叔叔,他怎么不来我们家玩啊?”
芳华转身抱起女儿:“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里照片上的人我都见过啦太爷爷,大姑奶奶,小姑奶奶,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舅舅舅妈和林林哥,干爸干妈,海叔白姨和阿飞哥,张叔李姨和小张哥,……”
菲菲指点着照片上的人,一个不拉、长幼有序地念叨着:“还有纪爷爷、邓爷爷、高伯伯,袁叔叔,德叔叔,……。可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江叔叔啊?他到哪儿去了?”
芳华把菲菲放在地上,拉着她去卫生间里洗手。
“江叔叔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所以不能来看妈妈和菲菲一家人了。”
“那我们去看他好不好?”
芳华笑了笑,说道:“好啊不过,要等妈妈老了,做不了手术了,没事可干了,才能去看江叔叔。否则啊,他会把妈妈赶回来的。”
“噢——,要等那么久啊。”
“怎么?你很想去看江叔叔吗?”
“是啊,我喜欢江叔叔。”
“为什么?你又没见过他?”
“因为江叔叔长得好看啊”
好吧,芳华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可是很会以貌取人的。
在见过的叔叔阿姨中,她就最喜欢远在成都、只相处过不到一年多的干妈曼丽,平时总是念叨着我干妈怎样怎样的。这让近在咫尺,常接她去家里玩,疼她超过了自己亲儿子的海阔白芸两口子都很嫉妒。
芳华俯下身来,逗着女儿:“是吗?他有多好看?有爸爸好看吗?”
菲菲皱起眉头,咬着嘴唇,思想斗争了一会儿,才仰头说道:“没爸爸好看。”
声音有些颤抖,显然是底气不足。
芳华心里暗笑,一边给她擦手,一边说:“真的么?别人可都说了,江叔叔比爸爸好看呢”
这下,小姑娘的声音大起来了:“不要,爸爸才是最好看的”
芳华看着她一副捍卫真理的表情,心里都快笑死了。
“嗯,好好好,爸爸最好看算你有良心,不枉你爸那么疼你。”
“对哦,妈妈,快点啦,快点去机场接爸爸啊”
“嗯,知道了。还有两个多小时呢,来得及”
“妈妈,姨婆去看小晨叔叔了,那中午菲菲是不是可以吃到爸爸炒的菜啦?”
“可以啊,只要你爸爸坐长途飞机不累的话。”
“噢——,那还是等爸爸休息好了,再做菜给菲菲吃吧。”
这么乖巧的菲菲,难怪所有的人都会疼她。
芳华抱起菲菲,仔细看了看她的小脸。
这小妞果然是越长越漂亮,也越长越像她爸爸了,特别是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