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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
还没唱到一半,江家的人进来了。
芳华站起来,江波紧紧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再见。”
芳华看着江波的眼神,那眼神太熟悉了!就和机场送别时,嘉辉看自己的眼神一样,蕴含了千言万语。
她也紧紧握了握江波的手说:“我知道。谢谢你。再见。”
芳华和江波没能再见。
第二天凌晨…,江波因肿瘤侵蚀血管、出血压迫生命中枢,导致心肺衰竭,最终离开了这个他无比热爱的世界。
芳华知道消息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了。
江波的遗体已经送到了301医院的小礼堂,追悼会也将于明天早上九点在此举行。这小礼堂历来是在301去世的党政军领导人停灵的地方。而在追悼会后,遵照江波的意愿,他的骨灰将会撒入大海。
芳华听了纪主任的转述后,就只“哦”了一声。纪主任拍拍她的肩膀说:“小林,这两天你就先别上班了。等追悼会完了再说吧!”
芳华还是“哦”了一声,茫茫然地脱了工作服,回了宿舍。
宿舍里没人,大家都上班或实验去了。芳华在宿舍里不知道干什么好。她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好像想着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挨到午饭时间,她去食堂吃了饭。她很奇怪自己竟然还吃得不少呢。吃完饭,她又回宿舍躺着。躺到吃晚饭的时间,她又去吃了晚饭。回来继续躺着。
同宿舍的人回来,见她那么早就躺在床上,还问她有什么不舒服吗。
芳华对人呆呆地说,没事。
然后她又对着天花板,心里说:江大哥,这一天,我能面对。你看我还能吃能睡的呢!
可是第二天早上,已经九点过了,芳华还在医院的长廊下慢慢地挪着步子。
她远远就听到了小礼堂那边传过来的哀乐声。
再走近一些,可以看到陆续还有人在进去。他们在门口工作人员那里拿一朵白花戴上,然后进门了。
芳华只需要再走十几步也可以进去了,可她就是躲在路边的柏树旁,不愿进去。
江大哥,我可以面对那一天。可我无法面对这个。我不要以后想到你,就想到你躺在鲜花丛中,身上盖着国旗的样子。那我真的受不了。
芳华就站在那儿,听着礼堂里隐隐传出来的悼词。大概是在说什么“勤奋工作”、“杰出表现”之类的。
那只是江大哥的一面。他其实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热爱生命的人,不是你们说的只知道工作的人。
芳华正想得出神,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并且停在了她身边。一个声音问她:“小林,你怎么不进去?”
芳华转过头,原来是夏琳。她还穿着白色工作服,大概刚交了班赶来的。夏琳的眼睛是红肿的,应该是刚刚哭过。
芳华垂下头说道:“我就站这儿送他好了。”
夏琳听听里面传出来的哀乐,看看芳华单薄的身子,心下一片恻然。她站了一会儿,还是往礼堂那边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转头说:“今天,除了江波的家人,最该进去的就是你了。”
芳华点点头:“我知道。”
夏琳又走回来,看着芳华的眼睛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江波很喜欢你……”
芳华猛抬头打断她的话:“不,我知道。”
夏琳愕然:“你知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芳华垂下眼:“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她不会不知道的。可我就是因为知道,才不能面对,不敢进去。”
夏琳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她拍了拍芳华的肩膀说:“想开点吧!江波喜欢你的笑,不希望你这么难过的。”
夏琳走了,芳华抬头仰望天空。
蓝天白云。
只有这样的天空,才配得上江大哥离去的日子。
还有碧波大海,才是江大哥最好的归宿。
芳华压抑着自己的悲伤,没有掉一滴眼泪。人们形容一个人伤心,常用“心如刀割”。芳华的心却被割得太多了。从去年4月江波确诊就开始了,到今年4月肿瘤复发,再到江波的病情一次次加重。一刀刀,从轻到重,从少到多,芳华的心早已经伤痕累累了。
所以,当最后一刀割来时,她竟然不觉得痛了。因为已经痛得麻木了。
追悼会后第二天,芳华上班了。
但纪主任感到小林还没有调整好状态。她在科里就跟个游魂似的,能说能动,就是不笑。要她做事,不是丢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上手术,也是迟钝的,恍恍惚惚的。
他只好让科里的人多注意她,多陪她说话,开解开解。至于手术,还是暂时不要她上了,就只让她负责处理病房的文案工作吧。
芳华也知道自己现在状态不好,可是她怎么也没法让自己的精神振奋起来。好像江波走了,也带走了她全部的热情和活力。
周围同事和室友们的嘘寒问暖,也让芳华无奈。他们都不了解江波,不懂江波,安慰不了芳华。而芳华也不需要别人来安慰,她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也许有一个人能安慰她,可是他还远在天边。
嘉辉知道江波去世后,很担心芳华。芳华却在电话里故作轻松地说:“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是有点难过。你也知道啦,我的神经反射弧比较长,反应有滞后效应。这难过嘛,是需要一个较长的调整时间的。不过,我过一阵子就会没事的啦。”
嘉辉心里说:表面上没心没肺,里面早已经伤心伤肺了。
但芳华坚持没事,嘉辉也只有挂了电话,默默地为她担心,暗暗想办法。
过了两天,芳华在食堂吃饭时又遇到了小段。
小段也知道她最近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了,也知道空泛的口头上的关心对芳华也没什么用。她就和平时一样,喳喳呼呼地跟芳华说些医院的趣事。
芳华也知道她和周围的人一样,在变着法儿地开解自己,也就偶尔冒几句“是吗?”“后来呢?”的词儿凑趣。
小段突然说起:“唉,急诊科的冯老师才倒霉呢。”
“哦?”
“他明天都要出发去远洋了,昨天搬东西的时候却闪了腰,腰椎间盘突出了。这下子,去不成了。”
“哦。”
“你不知道,医院正发愁让谁代替他去呢。”
“去哪儿?”
“远洋啊!我说,我和你说话,你是不是都没听进去啊?”
芳华回过神来,掩饰地说:“听进去了啊!就是不知道去哪儿远洋啊?”
小段无奈地拍着桌子:“我说大姐啊!上次,我明明给你说过,是跟远望号远洋观测船出海啊!”
芳华想起来了,小段好像是说过,只是自己一直恍恍惚惚的没注意罢了。
中国没有海外军事基地,一发射卫星等航天飞行器,就派出观测船到三大洋,进行海上测量、控制、通信和打捞回收任务。
这个自己还是知道的,也知道每次出海都会从全军调集精英上船。除了专业的通讯、测控人员,还有提供后勤保障服务的人员。
为了保密,这些人一般事先都不知道具体去哪儿,甚至不知道具体做什么。出海期间,也很少和家人联络,即使联络也绝对不允许透露消息的。
芳华忽然问小段:“知道这次任务去多久吗?”
“四个多月吧,小半年呢!本来我还想过过出海的瘾呢。不过再一想,要在茫茫大海上颠簸那么久,噢,还是算了……”
芳华一下子站起来:“这倒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小段愕然。
芳华把餐盘一推,急急忙忙地回科里找张协理了。
医院大部分是双军人,有的是在医院内的宿舍住,但院内住房比较紧张。还有很多人是住在配偶一方的部队大院内。中午,这些院外住的人一般就不回去了,在食堂吃了饭就回科里聊天,或者找个地方躺一躺就混过去了。
张协理也是其中之一,他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芳华就找了进来。
当张协理听说芳华要求跟船出海时,不由苦笑:这个小林,怎么这么多花样。
他跟她解释:“你这种主动请缨的精神是值得表扬的。不过,这种任务虽然鼓励大家报名,但是最后一般都还是挑的男同志。毕竟那儿条件太艰苦了,海上什么都不方便。”
“只要上船的有女军人,她们受得了,我也受得了。”
“那个,你现在身体好像不是很好吧?”张协理很委婉地说。
“我身体很好,能吃能睡。”
“你去那么久,可能会影响研究生毕业的。”
“不要紧,回来后再补。大不了晚点毕业好了。”
张协理好说歹说,但芳华就是坚决要去。张协理问芳华为什么一定要去。芳华一愣,她刚才一时冲动,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反正也无法在脑外科正常工作,不如出去走一走、换个环境,特别是深入大海中,也许就会让心情慢慢开朗起来。
不过,芳华对张协理当然是说为了军队和国家的需要了。
张协理只好说:“那好吧,我把你报上去。能不能去,还得等党委讨论了。”
芳华请张协理快点上报,明天就该出发了,别这么一会儿时间党委就找到代替的人了。
张协理答应着,马上打电话给党委办公室。领导们不在,只有等下午上班后再说了。
张协理等芳华出去后,又给江澜家里打了个电话。
江澜听说了芳华的要求,先是一愣,然后就明白了,果然让江波猜对了,那小姑娘受不了啊!
去吧,去吧!去大海中远航吧!也许你就会更理解江波,也许你就会更成熟了!
江澜马上给自己的公公、医院副院长说了芳华的情况,请他在党委会上破例批准了芳华的请求。
就这样,芳华在下午得到了马上准备出发的命令。按照保密条例的规定,她晚上给父母和嘉辉打电话时,都只说是执行任务。去哪里,干什么不能说。
父母是明白的,没说什么,只让她小心。
嘉辉是不明白的,可没等他多问,芳华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芳华就和医院的另一位放射科的医生一起搭上了南下的火车。下了火车,又转汽车,直到晚上才到达在长江边的远望号基地。
在码头的灯火中,可见到两艘白色的巨船静静地停泊在岸边。在从没有见过远洋船的芳华眼里,这就是庞然大物了。
船体中央的三部指向天空的圆锅形雷达非常醒目,而周围还有很多球形的雷达,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