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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几天,他们每天早上都会在三步远的地方捡到点血淋淋的吃食。
有时是只没头的兔子,有时是条沾着毛的野猪腿,有时是断了脖子的鸟雀。
她开始还都小心翼翼收着,老老实实等着“回去烤”。直到那望向她的一双双眼睛实在太殷切,殷切得让刚入世的少女坐立不安,最后掰了根血糊糊的兔子腿连毛啃了下去。
这一啃啃了满脸血。对面装作正在磨工具的首领偷偷摸摸撸了把腰上的草绳儿,随即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
少女受到鼓舞,一口口啃地更带劲儿了,半天才感受到边上男人直勾勾的目光。
一向圣山崩于前都不哆嗦的先见之明嘴巴微微长着,一根长手指就这么在风中凌乱了。
他看着入乡随俗茹毛饮血的少女,半天才正色道:“阿夜,你真是一位伟大的女性,为了照顾他人的感受,不让送食物之人伤心,竟然不惜这么牺牲自己。”
少女又啃了两口兔子腿,才反应过来:“你……你也吃啊,你看他们盯得这么紧,一定是后悔送了吃的给咱们,咱们要是再不吃,他们把东西收回去了可怎么办!”
一向能言善辩的先见之明一时无语,没想到她已经想得如此深远……
半天,他也自暴自弃的捏起一只斑鸠,拔了毛一口咬下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不但前一天被潘多拉藏起来的食物没少,叶子上还并排躺了两只兔子。
男人们的脸在不远处忽闪忽闪,看见少女看过去,竟一个个红了脸,哟嘿哟嘿地扛着木棍往林子里跑了。
少女手脚利落地把兔子们并排放好,撑着腮坐了好半天,忽然灵光一闪,站起来跑到湖边翻找起来。
普罗米修斯大人背着手跟在她后面,看见她在沙滩上捡起块石头又放下,捡起块石头又放下……
半天,他摇摇头道:“水边的石头都被磨没了棱角,锋利的石块要去山里找。”
少女恍然大悟,拽了他胳膊就往树林里奔。
之后的几天,伟大的先见之明大人都在陪泥巴人磨石头。
天亮了磨、起风了磨、下雨了磨、涨潮了磨、天黑了磨……
这是她短暂的人生里的第一个目标,几乎是花了所有心血去做。
她靠着记忆力,把在火神殿里的工具一件件复制出来。虽然模样上差了不知道几个轮回,但功能上竟还真像那么回事。
无所不能的先见之明对于这种日夜磨石头的行为嗤之以鼻。他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吹着海风,长手指点着在不远处用石斧子剁兽骨的人类:“一、二、三……”
数到三的时候,斧子和兽骨一起应声而断。
他懒洋洋翻了个身,眯着长眼睛看着她正在磨的石锥,说:“我赌这东西的寿命没有你打磨它的时间长。”
少女手上停了停,半晌呆兮兮地说:“那我多做几个好了。”
她每做好一件工具,就会用兔子皮裹着,趁着夜晚放在洞穴门口。
第二天早上醒来,总能看见比昨日更加丰盛的猎物。
在她送出去第十三件石器之后,一早在叶子上不但找着吃的,还找着一件皮毛做的小马甲。
那马甲接合处做得很是粗糙,皮毛却出奇地白。
她一抬头,看见对面山坡上高大的首领一个人,脸上用草汁画得和山鸡似的,脖子上挂了好几串兽骨项链,脑袋上还特意插了几根五颜六色的羽毛。
看着首领手舞足蹈对着她呜哇哇了半天,她莫名其妙地转头问懒洋洋躺在树荫底下的男人:“他说什么?”
先见之明掀起眼皮看了看,淡定道:“他在求偶。”
少女一愣:“求偶?”
先见之明看了看正在抖胸肌的人类,长眼睛一翻:“求偶就是想和你一起睡觉。”
少女摸着毛马甲十分纠结,半天才指着没骨头似的先见之明,对正在甩小鸟的首领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他怕冷,我晚上要和他睡。”
先见之明的眼皮子跳了跳,这边还没跳完,听到她又加了一句:“等他不冷了我再和你睡。”
那天晚上下了小雨。
普罗米修斯清晨醒来,一滴雨点正在滴在他鼻尖。
他抬头看到天边朝霞,忽然想起他初创人类时也是这么一个雨天。
那时大地上空旷寂寥,他身边只有那么两个人。
他侧头,看见晨光下少女仍在不远处磨着石锥,发丝从耳边滑下,那熟悉的侧脸,专注的目光是那么相似。
他将长手指搭在唇边,仍是没压住那个名字。
“帕拉斯……”
帕拉斯?雅典娜。
那一声还没说完,只听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接着是呼啦啦的坍塌声。
两人再抬头时,不远处的山洞已经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斧砸成了一个深坑。
白银的巨斧下汨汨流出血来,那一洞的人显然都成了肉饼。
半晌,少女慢慢站起来,手里还拎着磨了一半的石头。
三步外的草叶上,三只肥大的银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少女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手里的半成品石锥有些尴尬地晃着。
半晌,普罗米修斯说:“看来诸神之战又开始了。”
少女对诸神之战似乎没什么兴趣,只是盯着手里的石锥发了半天呆,才忧愁地说:“你说得对,我做的工具寿命真的很短。”
她潜意识里似乎对“生死”没什么概念,只是因为自己又变成了个没用的人而感到沮丧。
两步外,普罗米修斯站在神族打架时掉下来的巨斧前,神色难辨:“阿夜,你如果真的想帮他们,就为大地带来火吧。”
☆、第46章 芦苇杆
提坦神族是巨人的后代,族中身强体健者居多,一膀子能甩出别的神族几十头牛的距离。
因为这一层便利,提坦族的建筑也造得比较宏伟,好像不干点什么对不起爹妈给的四米五的身高似的。
提坦主殿外头,四名三人高的巨人手持长矛而立。他们面前,披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埃庇米修斯在白岩上左左右右地踱着。
踱了能有几百步,连门口的侍卫都看不下去了,真怕这位身娇体弱人实在的殿下走着走着,就直接扑倒在大殿门口。
就在这时,听到殿门“吱呀”一声开了,提坦族九大族长坦胸露乳鱼贯而出,赤脚走在最后面的大神官对着埃庇米修斯行了一礼,恭敬道:“二殿下,大人请您进去。”
埃庇米修斯一抬头,风从他苍白的侧脸吹过,一缕柔顺的发丝拂过他厚重的白裘。
和其他追求洁白圣洁风的神族不同,提坦族的建筑都比较狂野。埃庇米修斯的大裘拖在地上,大殿两边形状颜色大小各异的巨石上抹了厚厚的油脂,一簇簇火光在油脂上跳跃着,空气中满是肥肉的味道。
等到燃火的怪石尽了,他面前又出现一处更开阔的视野。阳光从殿顶开阔处打下来,照亮殿中的一片水域。
水面波光粼粼,偶尔有一滴两滴圆形的涟漪。埃庇米修斯抬起瘦削的下颌一看,原来是外面下起了小雨。
那一天,少女就是坐在这水边。
她抬起头,棕色的眼珠映着水面的波纹,眼神灼灼问:“你会游水吗?”
提坦族的二殿下愣了愣,半晌老实回答:“年少的时候常和兄长在迪亚马特的苦水中玩耍。”
少女托腮想了一会儿,羡慕道:“真好啊……我听人家说,好的游泳健将可以像鱼一样,想浮上来就浮上来,想沉下去就沉下去。你也可以吗?”
后见之明被她问得又有些脸红,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行,我兄长可以。”
少女看他这样,不禁安慰道:“你别难过,至少你不怕水。”说罢又低头去撩那片水,撩得有些落寞。
指尖碰到水的部分开始慢慢融化。
埃庇米修斯心里一紧,忽然就说了一句很多管闲事的话:“潘多拉,不要去盗天火。”
少女抬起头来,“嗯?”了一声。
埃庇米修斯握了握拳,隔着一片湖水,喊道:“大地之上,圣山之巅,七十八神族,没有一族可以不经主神允许触碰天火,过去的几万年来,多少神族打过天火的主意,想借其在诸神之战里攻无不克,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位成功。”
他涉水而过,白裘沾水而变得沉重:“他们不是被天火吞噬了身体,就是被看守天火的火神和太阳神毁灭。你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急着寻死?”
“因为大地之上,圣山之巅,七十八神族,只有她能做到。”
“吱呀”一声悠长的回响,普罗米修斯着黑色长袍,袖口下摆缀着大小不一的黑曜石,从大殿侧门进入,他身后跟着一溜提坦族的女巨人们。
先见之明一挥手,一位女巨人捧出一件干净的裘皮,对仍站在水中央的埃庇米修斯道:“二殿下,您的袍子湿了。”
埃庇米修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在他哥的目光下老老实实从水里走出来,任女巨人给他换上干爽的外衣。
他咳了两声,问道:“兄长为何一定要盗取天火?”
普罗米修斯站在一群高了他半人的女巨人面前,却丝毫不显得矮小。他狭长的眼睛抬起,自有一股慑人之威:“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盗取天火?”
埃 庇米修斯一时语塞,却听他哥继续说:“神有七十八族,大地上的人类却是我神族的千倍万倍。没有火,他们终生都只能吃生肉、饮生血,多少人冻死在漫漫无光的 黑夜?多少人被野兽分食?”他的目光转向池边的少女,眼眸中好似升起两团小火焰,那小火焰的名字叫我就忽悠你,“我们需要一个英雄,给大地带来光明和温 暖,让大地上的生灵度过漆黑的夜晚和严寒的冬天。”
先见之明这几句说得特别神圣,导致他身后的巨人侍女们都一脸崇拜。一个粗壮的侍女掏出块窗户那么大的亚麻布抹起了眼泪:“大人真是心怀天下的一位神祗,嘤嘤嘤小红好感动……”
埃庇米修斯一向是个单纯的人,被他哥这么一忽悠也有一点动容,只是还不放心:“天火在太阳车中,有火神和太阳神两位神祗看护,就算是最伟大的英雄也无法接近……听说上一位英雄就是被火神殿下用八种惩罚器具活活折磨而死。兄长,与其让潘多拉去,不如让埃庇米修斯去吧!”
先见之明见到他弟弟的模样,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一伸手,身后的侍女之一赶忙献上一根长长的芦苇杆。他单手接过芦苇杆,长手指细细摩挲着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