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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华悄悄看了一眼宋氏,见她仍是如同方才那般一脸的不悦,却不再说怨言,便轻吁了一口气,然而心里又暗暗发紧——将来有一天,宋氏会不会对她也这般提防呢?
随即她又自失的一笑,她和宋氏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唯一存在的便是自己若走了,邓家就会失去一部分收入,毕竟自己每一年都会收到秦池和芮光送来的很多家用,然而宋氏并不是看重这些的人,因此倒不必太过担心自己和她以及邓家之间的关系。
她没了心思,又劝了几句,便以帮梅娘做衣裳为名,打算去二嫂梁氏的房间看看。
出了屋子,空气干冷干冷的,冬日朦胧的日光照在地上,却没有一丝暖意,她握了握拳,伸进怀里摸摸那只黑色的小荷包,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好好干!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时近新年,颜恕的信件来的越发的勤了,温华因为见不到他,也就一直没有机会能将那模型还给他,日子拖得久了,再写信的时候她也曾想过是不是在信里提一提这事,但是却不知如何下笔,到后来她也想开了,想要再见面必是要等过年以后,到那时自己不如带了礼品借着上门探望的由头去把那东西还了,这不就成了?
想法确定下来,她便高高兴兴的找了一块上好的缎子把那只紫檀木的盒子包了起来,至于后来想到去颜家时需要带什么样的礼物却让她发愁了。
平常送礼不外乎吃喝穿,但是却不能让对方觉得太过平常……颜恕是被养在他叔叔婶婶家里的,他叔叔是一省学政,他婶婶也离不了,眼光都不会太差,要不然自小养在他家的颜恕也不会送她这么一样礼物。
平羽听了她的想法,倒觉得她实在是多虑了,“你是什么人?他叔叔婶婶未必会见你呢,备上几样常见的精致礼品就行,倒是颜恕,你要是想给他家的人留下好印象,不妨多花些心思放在送他的礼物上。”说完,他满含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可惜温华只顾着寻思哪里能寻到稀奇的玩意儿,并没留意到平羽的意有所指,平羽知道她一向马马虎虎没心没肺,便只好帮着她一起参谋参谋该送什么东西,免得她送了别人忌讳的物件招来厌烦。
最后决定备下两匹上好的蜀锦,再去京城最有名的果子店装两大盒果子——那家店不仅果子做的好,就连果盒也是十分有名的,一个就要二三两银子呢!
至于送给颜恕的,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找银匠打造一对卧马造型的镇纸,用各色的琉璃珠装饰眼睛和马鞍,外面再找巧手的匠人制作一个纵向开阖的鸡翅木盒子,这样即便不放在桌上当镇纸,也足以摆在百宝架上而不至于显得寒酸。
这件事自然是要交给秦小巳去办,秦小巳去问了价钱,温华才知道这样的一件重量不到三十两的银器竟然开价一百五十两!价钱直翻了五倍!
温华私下里嘀咕京都的物价太贵,平羽听见了,解释道,“银子的确不多,可是那琉璃珠价钱贵,两匹马上的琉璃珠加起来得有近百颗,一颗差不多将近一两银子,一百五十两……不算贵了。”
温华瞪大了眼,“这么贵!一两银子一颗?”琉璃不就是玻璃?
平羽笑了,揶揄道,“我看你拼命往上面画珠子,还当你知道琉璃的价钱呢!怎么?又舍不得了?”
温华瘪瘪嘴,好一会儿才道,“水晶和琉璃相比哪个更贵些?”
平羽想了想,“差不多吧?也许琉璃珠更贵一些。”
“那我能不能把琉璃珠换成水晶珠?”她满怀期翼的看着他。
平羽轻轻在她额头上一点,“换成水晶珠就不如琉璃珠好了,还是照原来计划的做吧!水晶总是太过抢眼,不如琉璃珠温润透亮。”
“那好吧……”温华有些心疼自己的荷包,一百多两银子就这么被换成了玻璃珠……
邓大的心思
张氏和邓家的关系几乎降至了冰点。
邓知信那天一回到家里就觉察出不对劲,换了衣衫后便直奔宋氏所住的院子,得知宋氏不舒服又歇下了,便询问家里的人发生了什么事,众人不敢告诉他,问得急了,才吞吞吐吐的说了今天张氏要接梅娘过去住,后来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竟被宋氏打了一巴掌。
邓知信大吃一惊,娘亲一向自律,从不轻易打人,这次必是气极了才会没有理智的将张氏打了。
这事他不好找梅娘询问,问弟媳梁氏又不方便,再说二弟因为避嫌的缘故自从刚才去了前院便没再出现,他再怎么着急也不能擅闯弟媳的房间。他在堂屋里等了一会儿,见宋氏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便一头钻进了厨房,温华正和滴珠在厨房里一边说话一边做饭——梁氏要带着三个孩子,分身乏术,梅娘是新来的人,不知底细深浅,她也不敢将厨房交给她。正说着今天的菜谱,邓知信一掀帘子抬脚进来了,满身的冷厉气息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大哥?”温华站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邓知信点点头,四周看了看,“我来给娘烧个汤。”
温华和滴珠都瞪大了眼,这可真是天上下红雨了,平日里任是谁也别想让这一位靠近厨房半步,如今他竟然要洗手做羹汤?这也太“贤惠”了吧?温华心里隐隐约约觉着——这回的事情看来要闹大了!
邓知信被他们两个吃惊的神色弄得有些尴尬,握拳轻咳了两声,道,“给我拿两个鸡蛋,三两豆腐,白菜心一个,花生一把……”
难得天上要下红雨,他这样吩咐着,温华和滴珠便左右忙乱着给他拿了他所要的食材,待都取好洗净,便按照种类分别摆在盘子里,几个盘子整整齐齐的摆在案板上,温华拿起刀,看了他一眼,“切成什么样的?”
“都切成细长条。”
温华从来没有见过邓知信如今认真的模样,她忍不住问道,“娘醒了?”
邓知信“嗯”了一声,面无表情,“把香油给我。”
温华赶紧取了香油递给他,然后站在他的身旁看他是如何做菜的。
他动作熟练的用薄薄的香油将食材挨个儿煎熟,再整齐的码在砂锅里,据说要小火熬炖,熬足了一个时辰才行。
“不加点儿肉?”温华看了他一眼,建议道。
他摇摇头,“那样不好消化。”
一个平日里绝不进厨房的大男人此时拿着汤勺仔细的往砂锅里加水,认真的模样让温华心里一阵感动,同时又有些莫名的东西生长发芽,她突然清醒过来,慌乱的挪开了眼睛。
邓知信直起身,舀水洗了洗手,“接下来便是细熬慢煮,这是个功夫活儿,急不得,”他指指滴珠,“守好了,待到汤水熬下去一半的时候就再添一碗水,熬足半个时辰就起锅。”
温华压下心里的不安,她自己调整了一下,让滴珠守着灶台,叫上邓知信来到了外面,后院一棵大树下的空地上摆了几张石凳,两人坐下了,温华想到将要和邓知信说的话题,便有些迟疑,张口喊了一声“大哥”,却不确定接下来该怎么说,便停在了那里。
邓知信等着她开口说话,见到她这副犹犹豫豫的模样,放缓了语气,“妹子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温华低头想了一会儿,邓知信便耐心的等着。
她不知如何用更好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便干脆直言道,“大哥,娘不喜欢大嫂。”
邓知信楞了一下,垂下了眼睛,“这事是我当初太过轻率了……那时候只觉得既然是一家人,便不会差到哪里去,要知道你大嫂的姐姐可是出了名的贤惠人……”
温华轻叹道,“是啊,要不然娘也不会让你自己拿主意,其实……大嫂对你挺不错的……”说到这儿,她停了一下,“可惜她只知道做个好妻子,却不明白做个好儿媳也是很重要的……”
邓知信的脸色有些不好,“我听说她今天又把娘气着了?她到底说了什么?我问她,她怎么也不肯说。”
温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嗯……我们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她是趴在娘耳边说的,当时应该只有娘听见了吧,娘让我们出去,隐隐约约的听见娘在训斥她,待她走了以后,娘勉强把药粥喝了,就回屋歇息了……我怕元元醒过来闹人,就把她抱到二嫂那边去了,后来想想觉得心里不踏实,再回屋就看见娘在那里偷偷的哭……她说她厌烦大嫂,见不得她在眼前……”
邓知信听到这句话,皱紧了眉头。
温华看看他面上的神色,小心道,“大哥,我有一句话说出来,你不要怪我。”
他沉默了一下,“说吧。”
温华斟酌着字句,“我觉得短期之内还是不要让大嫂和娘时常见面了,两个人本来就相处不好,娘现在又不能动怒,还要天天见她,总是不好……要是有一个让我讨厌的人,我就恨不得一辈子见不着她才好呢。”
邓知信犹豫了一下,仍然问了出来,“这是……娘的意思?”
温华赶紧摇头,“不是,只是我将心比心罢了。你不知道今天娘哭得有多伤心,她说‘我一个半截子入土的老太婆,过两年腿一伸、土一埋,万事皆休,可是你大哥他从小就懂事,自他爹没了,便再也没跟我诉过苦,娶了个这样的媳妇,他这后半辈子该怎么办!天天看着这样一个女人,胃口都要倒掉,你大哥也不是就该受这份罪的!’……她担心的是你啊,大哥……”
这些日子虽然没有下雪,气候却冷得很,两人在树下坐了不到两刻钟,温华便开始接连打起喷嚏,两人又只好回到厨房,刚才说过的话谁都没有再提。
滴珠知道温华不爱喝姜汤,便煮了红糖水,却仍是被邓知信丢了几片姜下去。
她嘟起了嘴,可怜兮兮的,“大哥——姜汤太难喝啦!”
邓知信瞥了她一眼,“不行,现在你不把它当回事,等病重了再请大夫,到时候开的药比姜汤更难喝,你要喝哪个?”
温华在心里嚷嚷了一句“独裁!”,抬头却发现他直盯着她看,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连忙道,“大哥,你也要喝一碗!”
一碗红糖姜汤喝了下去,她只觉得精神一振,肚子里暖暖的,咂咂嘴,舔舔唇,唔——“味儿不错,再来一碗!”
邓知信三四口把自己的那碗红糖姜汤喝下去,见到她这副馋样儿,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