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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羽怪异的看了她一眼,“即便学会了《九章算术》,还有……”他拿出了一张大纸,找了一会儿,念道,“《周髀算经》、《孙子算经》、《五曹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海岛算经》、《五经算术》、《缀术》、《缉古算经》……连《周易》也是要考的,没有几年的工夫哪里学得完?”
温华听得直发懵,“……怎么这么多?”她抢过那张大纸,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看了一会儿,颓然叹了口气,“真麻烦……”
“我就说吧——你以为只考九九乘法么?这个学了的确是有好处,可却不是能速成的,这几个月还是仔细研读经义,争取更上一层才是正事。”
既然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温华也就不再过问,只是嘱咐他勿要用功太过,健康若是损伤了就不值了。
平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他怔住了,随即无谓的一笑,“说什么呢?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趁早上进,还等什么呢?”
温华不赞成他这样的论调,想了想,才说道,“要是为了读书把身体搞坏了,即便做了官,又能有什么成就呢?即便有能力有成就,又能坚持多久呢?就算三十岁做官,活到七十岁,可以施展抱负四十年,若是原本就身体不好,再加上官事纷繁,也许不过是四五十岁便不得不退下来了,这样岂不是凭白丢了二三十年?”
平羽见与她说不通,便也不再强辩,换了话题。
又过了几天,宋氏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开始出屋见人,这令全家人都松了口气,然而张氏始终不见人影,使得原本对她只是略有不满的人也开始埋怨她不懂事,至于原本就对她有看法的宋氏则根本不愿意提她。
如今的生活看上去似乎和原本在晋州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农家小院,同样的家庭成员,每日里围着老老小小打转。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虽然已经安顿了下来,但是秦池一直没有回晋州,他时常早出晚归,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不过在温华看来倒也正常,她也不多问——生意人忙碌总不是坏事,她自己还有好些事要忙呢。
虽然有大哥在,全家人不必担心什么,但是隔壁就住的大嫂,出入时总是能遇见,抬头不见低头见,整天如同陌生人一般冷漠以对——总不是个事儿。平羽是个秀才,别人不会说他如何如何,然而她和元元这样的在别人眼中白白寄居的人就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不管怎样小心翼翼都不为过,毕竟她们太容易成为别人的话柄——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再说了,矛盾总要激发出来,她不希望到时候因为她而使得事情变得复杂。
狡兔三窟,在事情变的麻烦之前,总要有所准备。
因着秦池经常出门,她便托他有空的时候找牙侩打听打听哪里有好庄园,价钱不是太贵的话她就去看看。
秦池欣然领命,第二天就带了两个人出门打听去了。
庄园的消息还没等到,邓知信就回来了。
他办完事回到营中与上司报备了,便得了几天的假期好休息一番,兴奋地骑马赶回来,一路上都在想着和母亲、弟弟重逢的情景,心里满是喜悦,然而刚到家门口就察觉出不对劲儿。两个门子门子见了他反应不一,一个只顾着上前殷勤奉承,他的问话答得含含糊糊,另一个则狗追兔子般的飞快的往里跑,喊都喊不住。他也不急着往里走了,在外院的石墩上一坐,“急什么?这些日子家里怎么样?”
那门子陪着笑,“托老爷的福,家里一切安好。”
他“嗯”了一声,把腰间的刀抽出来,弹了弹刀身,横在腿上,“说吧,怎么回事?敢瞒着,就让你试试它。”
家里以前进过贼,那贼人不光偷了钱财,被人发现了还意图放火逃跑,当时邓知仁手起刀落,直接就将那人的手臂砍下来了,血淌了一地——这门子是见过那场面的,此时再见那把刀,他浑身一哆嗦,直接就跪下了,“老爷,不是我们不恭敬,是奶奶吩咐的!”
“奶奶吩咐你什么?”邓知信见他神色张惶,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奶奶说……”门子不敢犹豫,将张氏的吩咐道了出来,“让小的们看见老爷的时候就赶紧将老爷请进来,不许耽搁,更不许……”
“说!”
门子绝望的一闭眼,伏在地上,声调都变了,“老太太没进院子就去了隔壁的宅子,奶奶不让小的们说!”
……
“当真……?”
门子只觉得来自前方的压力越来越大,身上直冒冷汗,只得将身体伏得更低了,结巴道,“不、不、不敢欺哄老爷!”
邓知信觉得他脑子里轰轰直响,握着刀柄强压着怒气,好半晌才站起身,直直向后院大踏步而去。
他在后院小径上恰好遇到迎上来的张氏和女儿红儿,也不待张氏说话,劈手从奶娘手里抱过红儿,转身就走。
张氏呆了,她本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可是丈夫却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母子再相见
邓知信抱着女儿停也不停的往大门外走,张氏在后面紧追几步,见实在追不上他,张口喊道,“你站住!你要去哪儿?”
邓知信转身看了她一眼,“明知故问!”紧了紧女儿身上的小棉袄,“乖妮儿,咱们看祖母去。”
红儿瞅瞅后面的娘亲,再看看面色不善的爹爹,红苹果似的小脸儿上带着不安,怯怯的嗯了一声。
邓知信安慰似的朝女儿挤出一丝笑容,也不再看张氏,低头走出了大门。
秦池这几日在忙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想办法为茶山的茶叶在京城打开销路,另一件则是姑娘嘱咐的买庄园的事。这第二件事在他看来是再好不过的,大管家早就让他留意着为姑娘寻一座好宅子,若是没有满意的,自己画图造房也成——无奈姑娘不愿意离开邓家,这事儿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他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牙侩赵六,这赵六专做富商和官员的生意,他托赵六寻了几座风景好、地利方便又离城不远的宅院和田庄,看着合意的,就请人照实画下来,此刻便带在身上打算请温华过目。
刚一进邓家,他便看到自己留在邓家的伙计银全朝他眨眼睛,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跟着银全到了一侧茶房。
“怎么了?”
“大掌柜,邓家大爷回来了。”
“哦?”秦池微微一挑眉,“现在在哪儿?”
银全道,“听说一回来就抱着他家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这会儿正在后院呢。”
秦池略一思量,道,“咱们姑娘在哪儿呢?”
银全有些不确定,犹豫道,“小的一直在这前边儿,没见着姑娘,这会儿邓家大爷回来了,姑娘应该也过去了吧?”
秦池轻轻嗯了一声,捏着手里的一只小包袱,里面是几本书以及宅院的图纸,姑娘在后院,他不经通报就不能贸贸然闯进去……
“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回来了,想给老太太请安。”
不多大会儿工夫,银全就回来了,“大掌柜,老太太有请。”
再见邓知信,温华只觉得他与上次相比,整个人又精干了许多,只是眼里的孤独更甚,他抱着女儿红儿坐在那里和宋氏说话,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宋氏和他聊了一会儿,便道,“平羽,让红儿和元元去你二哥屋里玩一会儿,见见弟弟们,温华,给这两个小的拿些果子。”
平羽应了,拉着元元起身来到红儿跟前,红儿有些害羞又有些畏惧的躲在了父亲的怀里,邓知信好笑的拍拍她,“乖,跟小叔叔和小姑姑玩去,小姑姑给你糖果子吃呢。”
一听有糖果子,红儿立即飞快的瞥了父亲一眼,态度松动了许多,邓知信又低声劝了几句,她才听话的任由温华抱着她离开了。
刚走到门口,就见滴珠进了院子,滴珠见到他们先施了一礼,进屋禀告道,“秦大掌柜来了,想给太太请安。”
温华略微停住了脚步,待滴珠出来,就朝她使了个眼色,滴珠会意,将秦池领进去以后便没有留在屋里,而是坐在了廊下的一只铺了棉垫的石凳上,拿出一只未完成的荷包慢慢缝着。
秦池问候了邓家诸人,又叙了一会儿话便出来了,随手将一只小包袱交给滴珠,“这是姑娘要的几本书,拿好了。”
红儿显然没有见过比她更小的孩子了,一开始看见粥儿和饼儿两个依依呀呀的小家伙,先是好奇的打量着他们,随即便被他们兴奋的叫嚷吓得直往后躲,温华见了只觉得好笑,没法子,只得拿出宝宝们的玩具哄她,好不容易才哄好了,又拿出蜜饯果脯,小家伙立即就被那酸酸甜甜的滋味儿吸引了。
温华看着红儿,心里只叹气,这么个乖巧柔弱的小姑娘,怎么就有个如此彪悍的母亲呢?刚才大哥一来就把他们吓了一跳,虽然早就盼着他回来,可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了,看着他给宋氏磕头,又教给女儿给祖母磕头,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若不是张氏不贤,大哥何至于这样?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多好?不仅是她,当时就连宋氏也是一脸神色复杂的看着儿子,张了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邓知信留下来吃了午饭和晚饭,不知道宋氏和他说了什么,他一直有些怏怏不乐,晚饭时喝得醉醺醺的不省人事,宋氏亲自为他把正房的西屋收拾了出来,铺了厚厚的被褥,又放置了一座温着热水的小炉子。
温华静静地侧卧在炕上,有些心不在焉的和元元玩着数手指的游戏,红儿躺在她的旁边,早已经睡着了。
秦池送来的那几张图纸她看了,都是不错的,依着她的喜好,其中有三张最为合意,然而又各有利弊。
最绚丽的那一张描绘的是一座建在山坡上的小庄园,园中套院,院中有景,房子精巧别致,高低起伏不定,又引了山泉流经花园,十分有趣,庄园附带周围五顷花田,共计白银六千两。
第二张是一处被农田所包围的精致小院,前后共有三进,以山石青竹为饰,后院还有一处绣楼,彩绘华丽,斗角飞檐,小院加上周围的农田十顷,共计白银七千两。
这两处地方不相伯仲,小庄园固然是上上之选,但是地方偏僻,往来不便,精致小院离城也不近,而且那处绣楼可谓一处败笔——装饰的太过华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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