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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饭,邓知信坐在一边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宋氏猜到他的意思,便也不搭话,只顾教温华绣花。
邓知信本来心里有些烦躁,担心自己的提议像弟弟所说的那样被娘亲打回来,那他就不止是白跑了一趟,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还要担惊受怕,然而,也许是屋里暖和的原因,也许是吃饱喝足了的原因,也许是眼前的这幅景象让他放松了的原因,他渐渐觉得眼前能和家人这样愉悦的相处,那件事暂时不提也罢,反正听弟弟的意思是娘亲不愿离开故土,他若是再提一回,难保娘亲不跟他翻脸。
心情一放松,看什么都觉得不错,见元元坐在一旁玩着一根红绿蓝相间的络子,从腰上解下一个荷包挥舞着朝她招了招手,元元立即就咧着傻笑爬了过来,抓住荷包不松手了,拽一拽,咬两口,弄得上面都是口水,他把她抱在怀里,细细的看了一番,惊讶的发现这孩子竟然有几分长得像邓家人,看来老话说的果然没错,还真是谁养的像谁。
他家的红儿才半岁,再过些日子也会是这般可爱又有活力的模样吧?
这么一想,越发觉得这孩子虽然不如自己女儿那般漂亮,到底还是很可爱的,看她也不由顺眼起来。小孩子对人的情绪是十分敏感的,原先邓知信对元元不太理会,元元也同样不敢亲近这位高大到可怕的陌生人,如今就不一样了,一大一小两个很快就玩到一起去,拔河、角力、抛高高,元元的尖笑声在半里外都能听见……
温华也想和元元玩抛高高,羡慕的看着两人,可惜她人小力微,仅能把元元举起来。一旦心不在焉,手底下就容易出错,宋氏纠正了两回,她只好收敛了心神专心致志的做活儿。
元元玩得累了,头上出了汗,宋氏用手巾给她擦拭了,又换上一身干衣裳,想要抱她过来,她却不愿意了,腻在邓知信的怀里不出来。
邓知信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红儿比她小一岁,也是个活泛的,怎么看怎么让人欢喜!”说完,他忽然意识到宋氏原本一直盼望着孙子,张氏生了个女孩,他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写信告知。
宋氏听到儿子讲述孙女的事,立刻就专注的看着他,邓知信受了鼓励,便将女儿红儿的一些趣事讲给宋氏听。
“她五官长得漂亮,眼睛特别有神,就是皮肤不太白,这一点倒是随我,不过她胆子大,跟弟弟小时候一样,抛高高怎么扔都不害怕!”
“她只要拉了尿了就会哭,一定得马上给她换褯子,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耽搁,有一回小丫鬟不会照顾,睡前给她喝了水,结果一晚上换了四十多块褯子,折腾的人仰倒。”
“她四个月才会翻身,结果头一次几乎没把人吓死,正在怀里抱着的时候突然就要往外翻,要不是反应快,她就要翻下去了……”
年终的离别
最终宋氏还是没有同意邓知信的提议,不过因为想看看自己的大孙女,便定下等梁氏生的孩子半岁以后再进京看看,到那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路上也好走些。
邓知信再次劝说失败,便不好再强求,帮着邓知仁把地道和院门加固了,以防再出事。
原本说好了在家里待上七八天,到腊月十六再回京,可宋氏怜惜他一路奔波辛苦,到腊月十二的时候就为他打理好了行囊,让他第二天就出发,这样路上也不必赶得太着急,邓知信不愿意这么早就离开,非要等到腊月十六,宋氏只好再退一步,让他腊月十五一早吃了饺子就走,“这一回能见着你安然无恙,娘就知足了,你也不必在路上紧赶慢赶的,提早走,到了京里还能休息个一天半天的缓一缓。”
邓知信见母亲如此坚持,只好答应了。
宋氏给他准备了许多吃的,干粮、肉干、咸菜,还有一支大水袋,行李不少,除了邓知信自己的东西,还有宋氏带给小孙女红儿的小衣服、小银钏、小鞋子等物,另外还有一大包宋氏给邓知信做的棉袄棉裤棉靴,虽然现在邓知信娶了媳妇,这些本该是他媳妇张氏操办,可这是母亲对他的爱护之意,不是一样的。
临到离开的时候,宋氏和兄弟俩都红了眼睛,邓知信跪在地上不起来,宋氏拉了他两下没有拉动,再也忍不住悲意,抽出帕子捂住面容转身回了屋,邓知仁把哥哥扶起来,低声嘱咐了一番,邓知信静静地听着,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到堂屋门前,“娘,我走了——”
“去吧……”宋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沉闷,像是强忍着痛苦一般。
温华和平羽站在一旁,看着宋氏哭得泪流不止,轻轻地道,“娘,我们去送送大哥。”
宋氏低头摆摆手,温华便拽着平羽出门来,见邓知信扶着门框仍然望着屋里,便轻声道,“大哥,时辰不早了,我们去送你吧。”
邓知信点点头,又朝屋里看了一眼,牵起马,紧了紧固定在鞍具上的包袱,“走吧……”
几个人把邓知信送到了村外二里处的大路上,邓知信回头望了望家里的方向,蓦地看见村口有一个蓝色的身影站在那里久久凝立着,他心里一颤,闭了闭眼,转过头去上了马,“就到这里吧!不用再送了,天冷快回去吧!你们……在家里要好好的……”说罢,拨马转身离去,只见那匹马开始还是小跑着,到后来便撒开了蹄子快跑起来,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邓知仁满目惆怅,静了一会儿,转身往村子的方向行去,“回去吧。”
邓知信走后,邓知仁又恢复了从前的活力,现在小拨的响马神出鬼没,不定时的袭击村庄和路人,但基本上都是在晚上,即便如此,邓知仁的豆腐生意还是未开张,因为梁氏的产期近了,肚子越来越大,宋氏劝他少在外面停留,他在家不是打柴练武,就是忙着为新生儿的诞生做些准备,跟村里的接生婆打了招呼,那些孩子用的被褥褯子用不着他准备,可是婴儿的摇篮,小床,遮风挡光的架子等等,他全靠自己的一双手做出来了。
温华见了,竟隐隐有些羡慕梁氏——不过她倒还清醒,自嘲的笑了笑,很快就把这种想法抛到脑后了。
亲朋中的小辈们陆陆续续的来看望宋氏,给她拜年,因为从年初二开始家家户户都走亲戚,有些人不愿意将时间赶得太紧的便选择在年前不太忙的时候先把这事儿提前办了,不至于年后全堆在一起弄得忙忙碌碌。
令人诧异的是白润白期知竟然也来了。
他带着两个随身的小厮,小厮手里提着礼盒,进了邓家便朝宋氏作揖施礼,宋氏没想到他会这么郑重的上门拜年,连忙道,“快请起,温华,给期知上热茶,这么冷的天先喝些热的暖暖。”
平羽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白润朝他笑笑,在宋氏的示意下坐在一旁,对前些日子邓家遭遇的事情表示慰问,随后又说了白庄和自家的一些事,“说起来,不光是您这边庄子,就连白庄也遭遇了响马呢,我家首当其冲被人盯上了,要不是之前新修了大门和院墙,估计也等不到官兵来救急了。”
他家是富户,不盯着他家还能盯谁家?宋氏微笑地听着,问道,“这响马一来,弄得人心惶惶,你们的学业受影响了么?”
白润一拱手,笑道,“这回过来还有一事,好叫婶子得知,因为童试快近了,先生希望我们不要耽搁学业,这两个庄子之间虽有军兵驻扎,可是家里的人仍旧不放心,因此我便禀了祖父祖母,请求先生容许我在学堂里住着,这样就不必每日来回奔波把时间浪费在路上,还能有更多的机会和同窗们读书交流,家里已准许了,先生那边也没有反对,从今天起我就住到学堂去了。”
宋氏诧异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
白润笑着道,“还有十多天呢,不能耽搁了,说好了等腊月二十七再回去过年。”
宋氏叹道,“读书辛苦……既然是在学堂住下了,离这边也近,有空就过来坐坐吧,平羽说你学问好呢,这些日子也越发上进了。”
白润笑了笑,“县试就在二月,左右不过还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偏偏赶上过年,中间这十几天不能来学堂,只能在家中自读……我也是打算趁着在这边的时候和平羽、朝益多交流交流,他们的文章都是时常被先生点评的,和他们一起亦受益匪浅。”
白润走后,温华狐疑的看着平羽,“原来你这么优秀?让人家都追到家里来了?”
宋氏也疑惑的看着他。
平羽心里叹了口气,撇撇嘴,“哪儿啊——他是躲人躲到学堂里了,”见宋氏和温华一头雾水的模样,便解释道,“他祖母不知怎么想的,给他安排了几个做通房的丫鬟,天天围着他,弄得他不胜其烦,无心读书,前几天他还跟我们抱怨来着,说她们若是再闹下去,他就出来住。”
他一摊手,“如今住到了学堂,近身伺候的也不过是两个小厮,那几个丫鬟不能跟去,可算是被他甩下了,不过——过年的时候他总得回去吧?”
温华听了,眨眨眼,“通房?做通房的丫鬟竟然这么厉害?”
“啊?”宋氏和平羽愣了,从屋里出来的梁氏也愣了。
温华看看他们,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小姑娘不该问的问题,连忙道,“既然吵到他了,他为什么不把她们赶走?”
平羽站起身,“是啊,我也这么问他了,他说‘长者赐,不敢辞’,只能跟供菩萨似的供在那里,连句重话都不能说,要真是他自己的丫鬟敢这样,早就打发到别处去了!婶子,我去看书了,他都这么用功,我可不能落下!”
宋氏笑着道,“去吧,既然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好好读,不要耽误了机会。”
待平羽离开,宋氏对温华和梁氏道,“听白小哥儿的意思,二月就要考试了,这段日子让平羽好好念书吧,家里的活不需他做,温华,以后每天早上煮三个鸡蛋,你嫂子两个,平羽一个,记住了?”
温华连忙点头,随后想起一事,问道,“娘,平羽考试的时候听说要填户籍,他不是咱们这儿的人,怎么办?”
宋氏呷了口热茶,好一会儿才道,“……这个不用担心。”
温华见问不出什么来,便知道这事兴许另有蹊跷,于是不再过问。
没过几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