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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白庙大街的路口时,他看到远处围了一群人,一辆装满钢筋的卡车横在路中间,车厢侧后方插着辆严重变形的白色SUV,前轮悬空,玻璃碴子碎了一地。
何勇刚想拐过去看热闹,忽然看到迎面开过去一辆黑色的捷达轿车,有点像他的那辆,何勇忙踩住刹车,把头伸出车窗朝后看。
那辆捷达已经驶出了四五十米远,路面上光线暗淡,他吃不准是不是他的车,他手忙脚乱地掉了个头,朝那辆车追上去。
天空中频频亮起闪电,但雷声迟迟没有到来。几个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被拉得细长,随即就被更多更密的雨滴覆盖住了。
17。杨雄
医院超市里,杨雄一手捂着头,一手在键盘上按技术中队的电话。
他在402病房的地板上缓了足有十分钟,才抓着床脚一点一点站起来,后脑像是裂开那样疼。他走出病房,急需找一部电话联系到局里的同事。
自从偷听到张君子的电话后,他就已经有了层猜疑,张君子对一个人发出了死亡威胁,还提出要找人杀死对方。如果在当时还可以理解成一句有名无实的恐吓,那么后面发生的事就不能不令杨雄担忧了。
他不惜打伤一个警察,逃离医院,显然某一件事令他陷入了疯狂,那么他接下来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他需要弄清张君子那两通电话都打给谁,尤其是后一个,他所威胁的那个人是谁。
电话通了,杨雄报了自己的姓名和警号,让对方立刻帮他查一下他正用的这个电话的通话记录,他回忆了张君子拨打电话的时间,补充道:“八点四十到五十之间,应该是连着拨出去的两个电话,第二个是个手机号,最末尾那个数字好像是8。”
“这个时段里只有一个拨出号码尾数是8。”对方念了一个号。
“那这个电话前面那个号呢?”
对方又念了一个。
“你帮我查查这两个号的主人都是谁。”
等了一会儿,电话里说:“8这个号的登记人叫聂汶玲,前一个号没有记录,一周前新开通的。”
杨雄皱起了眉头:“聂汶玲?”
一阵冷风涌进来,窗外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雨声,那些在院中慢吞吞行走的人像是被换了一个挡,纷纷奔跑起来。
18。胡四娄、许虎、张一、张二
出于谨慎,胡四娄仍旧把捷达停得离工地有一段距离,两人轻手轻脚地步行过去,雨已经把他们全身淋得透湿,但两人毫不在意,对胡四娄来说,这雨倒让他心里踏实了一些,雨下得这样大,也许那帮人暂时不会出门。
工地笼罩在一片黑暗中,周遭一片死寂,只有哗哗的雨声响彻天地。
在围墙外观察了一会儿,胡四娄确定里面应该没有人,于是两人挤过铁门进了工地,摸黑来到藏钱的那栋烂尾楼前。扒开蓬松的泥土,编织袋还在,胡四娄拉出装钱的帆布包,其他衣物之类根本未加理会,直接把土填了回去。
许虎忽然碰碰他的胳膊:“好像有车声。”
胡四娄立刻停下动作,一动不动地竖起耳朵听,但除了沉闷单调的雨声什么都没有。
他站起来朝围墙的方向张望,仍旧是一片连着一片浓郁的黑,没发现任何亮光。
他正要说许虎听错了,一声咳嗽清楚地传到他耳里,他立刻拉着许虎蹲下来。他搜索着声音的位置,就在工地大门的方向,接着是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仿佛还夹杂着女人的哽咽。那扇倾斜的门咯吱一声响,显然缝隙被人推得更大,随后有人挤进来,听起来不止一个人。胡四娄瞪大眼睛朝那边看,但夜色太黑,什么都看不到。
脚步声慢慢接近了胡四娄所在的这栋楼。
一个男人的声音,带有明显的东北口音:“大哥,雨这么大,他不会不来赎他老婆吧?”
另一个声音更低沉些:“几点了?”
一小块浅蓝色的荧光亮起,有人按亮了手机。“马上到点了。”
胡四娄借着这微弱的光终于看清,一共是三个人,两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一个穿着睡裙的胖女人,女人嘴里塞着东西,被其中一个男人用一把枪指着头,一摇一晃地朝楼洞口走过来,边走边抽噎着。
胡四娄脑子里飞快运转,看样子这三个人不像跟踪他们那伙人里面的,从眼前的情形判断,很像是两个男人绑架了这个女的,然后等她的家人来交纳赎金。
手机屏幕的荧光亮了几秒钟后暗了下去,四周再次陷入了黑暗。
胡四娄和许虎屏住呼吸,紧贴着湿漉漉的水泥墙,一动不动,三个人走进了距他们十来米远的楼门,一束黄亮的光从楼门透出来,摇晃不定,接着是咣当一声,像是一个铁桶被踢飞出去。
“没来,要不要杀了这个女人?”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声音低下去,听不清里面的人在商量什么。
胡四娄猜测,两人应该是约了对方拿钱来赎人,结果没来,按照专业经验,现在肯定是要给肉票的家人打电话下最后通牒了。他和许虎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动了对方被牵扯进去,对方手里有枪,发现有目击者说不定就会灭口。他抹了把流到眼睛里的雨水,心说北城的水的确很深,一下午就碰到两拨带枪的,混黑道的有,绑票的也有,就自己没有。
他贴墙半蹲着,把帆布包放在膝盖上,就在这时,他怀里的电话忽然唱了起来,王菲的歌声婉转,胡四娄却暗暗叫苦,忙昏了头,竟然忘了关机。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像是从炉火中赤手捡出热红薯,手一滑没有拿住,手机掉到水洼里,铃音戛然而止。
两条黑影已经闪电般地跃出了楼门。
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摇晃了两下后,准确地锁定了胡四娄。胡四娄知道同手电筒搭档的,一定还有一只乌黑的枪管,因此蹲着也没用了,反倒显得狼狈。两人慢慢站起来,胡四娄把帆布包悄悄往身后挪了挪,但那束光立刻跟上了那个包,然后回到他脸上。
刺眼的光线令胡四娄一阵眩晕,眼花缭乱的光幕后面更加漆黑一片,看不清那两人的长相。
“把包扔过来。”其中一个开口了,“虽然晚了十五秒,我就不那么较真了。”
胡四娄把帆布包抱在胸前,许虎在他身后攥着榔头,手微微发抖。
“不是的……”胡四娄意识到这两个人把他们当成人质家属了,想解释。
“扔过来。”那人加重了语气。
胡四娄知道再不照着他的话做,那把枪很可能会响。
他恋恋不舍地把帆布包丢过去,一条人影立刻蹲下去,拉链哗地被拉开,随之响起钞票被手指捻动的嚓嚓声,片刻,那人站起身:“没问题。”
另一个声音道:“既然你把剩下的钱带来了,那我们也遵守承诺,放过你老婆,等我们离开半个钟头以后你们再走,听到没有?”
手电的光芒消失了,湿漉漉的脚步声在黑暗中迅速远去,铁门响了几声。
胡四娄紧绷的身体松弛了下来,再看许虎,他的长发像是沾了水的脏拖布,一束束水嗒嗒地耷拉下来,他看上去有点发愣。
胡四娄用同样水淋淋的手给他捋了捋头发,两人慢慢走进楼内,一团肥胖的黑影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胡四娄盯着这个面目不清的胖女人看了好一会儿,阴森森地说道:“因为你,我的二十万没了,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赔?”
他向前跨了一步,踢到了个翻倒的铁桶,于是把它倒扣过来,坐在上面。他扯掉堵在女人嘴里的东西,发现竟然是一只灰色的男袜,马上厌恶地丢回到女人脸上。
“刚才那两个小子绑架了你是吧,”他微笑着说,“那我打听一下,到底有没有人来赎你呀?”
19。何勇、张一、张二
何勇刚拐下公路上了土路,花冠就熄了火。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捷达车,连同坐在里面的偷车贼在他视野里消失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像要吃人。
他一脚踹开车门,跑到后备厢里翻找起来,找到一支钢笔大小的塑料手电筒和一把半米多长的扳手,他一手握一个,撒开腿朝着捷达消失的方向追过去。
冰凉的雨水泼在身上,他边跑边发着狠,不时亮起的闪电像出了故障的路灯般闪烁不停。
他像藏獒一样追着新鲜的车辙跑了几里路,车辙偏离了泥土路,拐进了路边一片黑乎乎的树林,他走进去,发现他的捷达停在树林里,但里面没人。
何勇用手电筒往驾驶室里照,钥匙不在上面。
他照向脚下,一行凌乱的脚印从车门下延伸向树林外,他跟着脚印又回归了那条泥淖的土路。
他继续追踪下去,那把扳手被他死死攥在手里,像是焊上了一般。微型手电的电池即将耗尽,由一道光柱渐渐萎靡成一点昏黄,何勇丢掉它,摸着黑往前走。
前面出现了一个工地,残破的铁门紧闭,但中间的缝隙勉强能挤进一个人。
偷车贼是不是进了这工地?何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正犹豫是不是要进去,这时听到了门里的脚步声。
何勇连忙后退一步,靠在门根处,手里攥着扳手,两眼死盯着铁门中间的空隙。
一条人影费力地挤出来,接着转过身拉着铁门,又一个人探出半个身子,把手里的包先扔出来。
何勇无声地贴上去,使足了力一扳手下去,先出来那人哼也没哼就倒下了,铁门反弹回去,把第二个人夹在中间,那人一惊,抬起头这才看到何勇,急忙把手伸向怀里,何勇的扳手已经到了,他左右开弓对着那颗脑袋连抽了四下,那人软绵绵地倒下了。
何勇返回去给第一个人补了两扳手。
见两个人都倒在黑暗里不动了,何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胸中郁结了一天一夜的怨气随着这一吐完全消散,他感觉到遍体通泰,仿佛不是被雨浇了半天,而是刚刚蒸透了桑拿出来。
这感觉难以形容,太爽了。
他注意到脚边的帆布包,踢了一脚,飘轻。走过去捡起来,水淋淋地拉开拉链,等他看清里面装的东西,在无边的黑夜里,他像是给强光晃了眼。
满满一包钱,满满一包,全是一百的。
何勇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这两个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