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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是,在别人眼里,整天被他虐待的我,也成了只有这种恶心气味的烂肉了呢?
我忽而有些难过。
甚至于有些不想再和墙那边的他说话了。
“去年冬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我一愣,脑子却已经回忆起了那场雪,我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说:“是啊,很大很大的雪。”
就像上帝打翻了盐罐子一样,雪纷纷扬扬的,下个没完没了。
“那天晚上,天空阴沉得可怕,雪突然就下了,没过多久,屋顶就被棉被一样的积雪压得吱呀直响,那天,他没有回来。”
他停顿了一下,我听到了他用干涩的嗓子咽口水的声音。
“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当时趴在窗台上想。”
暴雪初降的那个晚上啊,我在干什么呢?
哦对了,我因为和爸爸吵架,而离家出走。
那天雪真的很大,坚硬冰冷的雪粒子钻进我的围巾里,像一根根针扎在皮肤上。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好似被雪幕蒙上一层纱的路灯在头顶闪闪烁烁,没一会儿便啪的一声,熄灭了。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把暖色的光明全部吸走一般,眼前瞬间只剩下了泛着冷光的雪。
我不停地往手上呵着暖气,那白白的雾在眼前晃过,接着又立刻被冷风吹散。
嘎吱嘎吱。
踩雪的声音好像近在耳畔。
然后,尖叫声骤然响起。
一股腥臭气过后,便是无休止的黑暗。
回忆到这里,我的身体显示出了极大的排斥反应,身体像是被无数根细细的针刺着一样,不停地往后缩,就像是被拔光了刺的刺猬一样,我隐隐抽搐起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大得就像那个破烂的玻璃音乐盒里的泡沫。”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海变得很安静,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我听不到任何海浪声,从我出生以来,这是第一次。”
我闭上了眼睛,努力地想着他种的花,身体的颤栗终于有了转好的趋势。
“你出生在海边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即使隔着木板,我也能听见。
“我就出生在你躺着的床上哦。”
他的语气,僵硬又诡异。
我猛然瞪大了眼睛,身体像是突然被打响的炉灶,翻滚的火舌膨胀着,让我全身的毛孔都好像在吐着热气。
“你……”
他的喉咙深处滚出了笑声,依旧是低沉而嘶哑。
“是哦,我的妈妈也曾被关在那边。”
所以,你是那个人的孩子吗?
我很想大声地问出这句话,但我的舌头像是被恶毒的女巫剪掉了一样,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是那个人的孩子哦。”
我能够想象,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带着冷笑的脸上一定是一片寂静的死灰。
“我妈妈也是他的孩子哦。”
耳边仿佛又回荡起散发着腐臭味的“爸爸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我胃中一片翻腾。
“咔……”
屋子里回荡着我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那一晚的雪真的是好大啊。”
如同念着魔咒一样,他喃喃自语。
不知怎的,听着他的声音,鼻子里突然窜出了那人身上的恶心体味。
“逃跑之后,我还以为……以为自由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无伦次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我用胳膊肘撑起提不起劲的身体,疑惑地望向了眼前的黑暗。
是被打到头了吗?
血腥气浓得几乎让人作呕,那不是身体里的味道。
“嘭嘭嘭。”
我费力地敲了敲木板,因为这里静得出奇,所以这声音听来就像寺庙夜晚的撞钟声。
他吓了一跳,脚链哗啦一声。
听到这热闹的一声,我突然就放下了心。虚脱地躺回床上,却是重重的一声,肩胛骨被床板敲得生疼。
“唱歌给我听吧。”
我闭上眼睛,舔了舔干涩皲裂的嘴唇。
他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唱出了声。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低低的歌声像是一条涓涓的溪流从耳边淌过,清澈的溪水撞上溪底的碎石,卷起了晶莹剔透的微型浪花,那浪花舔着我的脸,温热而轻柔。
“妈妈,你的妈妈,现在在哪?”
像是被刀豁然砍断一样,歌声戛然而止。
我清楚地听到,那最后一个音调出现了离奇的颤抖,就像是正引吭高歌的歌剧演员陡然中了一枪,而且是正中那颗强壮的心脏。
黑暗如同又被泼上了一层厚重的墨,连我俩的呼吸好像都被染上了肮脏的黑。
“死了。”
他的语调莫名的轻松,尾音像是在和妈妈撒娇的孩子。
“她死了哦。”
我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心跳像是重低音的音响,震得耳膜都鼓鼓地疼。
“怎么死的?”
我几乎是屏住呼吸问出了这句话。因为有种直视自己未来死亡的强烈感觉,我紧张得透不过气来。
他没说话。
我期待得几乎将整个人都贴上了发霉的木板。
“被他杀死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就像天气预报的报幕员。有那么一瞬,我甚至以为他说出的是诸如“局部地区有阵雨”这样的话。
不过,转瞬他又用有点亢奋的语调补充了一句,就像是怕我误会一样。
“妈妈很幸福哦现在。”
我不明所以,却透过黑暗紧盯着他。
“妈妈喜欢花。”
又是让人不明白的话。
“你喜欢花吗?”
我一愣,竟然细细品味了“喜欢”这两个字。多么幸福的字眼啊,我到底有多久没有用到,不,是没有想到这两个字了呢?
“喜欢吗,喜欢吗?”
木板像是被人猛推了一把,发出“嘎吱”的难听响声。我知道,他正趴在那边,兴致勃勃地等着我的回答。
这种感觉很奇妙,我甚至好像能听到他细弱的呼吸。
“喜……欢。”
“咯咯。”他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高亢而尖锐。
我的鸡皮疙瘩毫无预警地冒了出来,猛烈得就像春雨后的竹笋,争先恐后。
“哗啦啦……”
铁链顺地拖的声音刺激着我的耳膜,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站了起来。似乎是踉跄了一下,他忽地扶住了木板。
吱呀。
木板发出了摇摇欲坠的声响,可是我们都知道,它其实坚不可摧。
铁链的声音越来越远,意识到这一点,我惶恐地抓起了门板,配合着刺耳的铁链声,指甲刮着木板的声音难听得好像有人在用刀刮着骨头。我更加用力,指尖传来一阵阵电击般的疼痛。
“你又要逃走了吗,带上我,带上我,不要走,放我出去!”
我连滚带爬地跌坐在门口,拼命地拍打着那扇让我恨不得一把火烧掉的木门。
锁头和门栓撞击着,声音大得像擂鼓。
那个人会醒的。
理智在脑中狂吼。
可是……
身体像是爆炸的核电站,一波又一波的力量不断地从身体里涌出来,我狠命地拍打着门,像是要将它生生敲碎。
“咔。”
锁扣跳开的声音轻得像一粒豌豆掉在地上。
我屏住呼吸,身体疯狂地发抖。
门在我眼前缓缓地推开,黄色的灯光不均匀地洒进来。我瞳孔猛地一缩,用瞬间暴盲的眼睛盯着眼前闪电一般流窜的光点。
黑暗,不见了。
我听到了自己的笑声,粗糙得像是用砂纸打磨过。
“咯咯,咯咯……”
良久良久,我的眼睛终于开始恢复,模模糊糊中,我抬起头,望向他。
他低头看我,眼睛暗得像两个幽深的洞窟。他的身体瘦得好像能被风折断,那件过大的旧衣服套在瘦弱的身体上,就像是一个肮脏的麻袋。黑色的血模糊了他的脸,却衬得他的笑容更加明显,就像是僵硬的木偶。
我咧嘴笑,口中的腥臭气让我一阵阵地作呕。
皮包骨的手上全是黑黑的阴影,散发一阵一股说不清的臭味,像是土腥气,又像是腐臭。那只手发着抖,递到了我的眼前。
我狂喜着,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就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
他的手很凉,很硬。
像尸体。
电光火石间,我的脑中冒出了这个想法。
冲出那间木屋的一刻,我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望向了门前的花。
它们如同我想象的一样,那样美丽安详。
风如同调皮的手拨弄着它们,廊下吊着的花盆晃出了柔软的弧度。
那花盆是白色的,被雨淋过之后,泛起了陶瓷的光芒。花盆上有三个大大的黑洞,它们幽幽地凹陷着,与下头两排细小而整齐的小方块相印成趣。
雨越下越大,天地被雨水连成了一片,一切都淹没在这片雨里,无声无息。
呼……
呼……
我跟在他的身后,一路狂奔着,大雨浸透了我的全身,我欣喜若狂,觉得好像每一脚都踏在云端。
海浪声……
越来越近了。
我紧咬着牙,可笑声还是从我的牙关钻了出来。
海……
“轰!”
黑色的海浪怒吼着,狠狠地拍上崎岖的礁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脚下的土地好像因这壮观的一幕而欣喜地震动,我跑得更快,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雨水砸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马上就会看到了……
只要再一点……
天空猛地炸开了一道电光,那闪电就如同是天空被扯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无数的水正从那个裂缝,疯狂地涌进这个黑暗的世界。
他的背影突然停了。
一瞬间,眼前的一切如同是黑白电影里的桥段。
我咧开嘴,疯狂地跑过去。
蓦地,我愣在了他身边。
潮水被雨水鼓动着,像是被人剧烈摇晃一般地涌上岸礁,发出振聋发聩的响声,无数海浪的碎末飞扬着,和着雨一道拍打在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