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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边。
“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仲冉夏摸着脑袋,说起来也是她总盯着菲儿,才让人险些扯掉头皮,也没计较了:“起来,你想让我就这样晾着么?”
发上的皂角尚未冲去,黏糊糊让她略略蹙起眉。
菲儿连忙爬起来,对于自家小姐忽然如此和颜悦色,反倒更加惊惧惶恐。毕竟她跟着仲冉夏这几年,小姐每回这样,不是想到来其它更折磨人的法子,就是等众人都松口气的时候,再变本加厉地报复回来。
她提心吊胆地揉搓着仲冉夏的长发,生怕又失手弄疼了自家小姐。
仲冉夏背对着菲儿,没有看见她的表情,反而是被她熟练地手势舒服得眯起了眼。胡乱拍打着浴桶里的热水,她漫不经心地问起:“相公的病,一直是哪位大夫看诊的?”
菲儿弯腰舀来一勺水,慢慢自上而下冲洗着她的长发:“回小姐,是永安堂的袁大夫。”
仲冉夏点点头,又问:“这袁大夫医术如何?相公病了这么久还未痊愈,莫不是个庸医?”
“袁大夫妙手回春,前年邻县久病不愈的员外就是他治好的。永安堂赫赫有名,听说年初连世家子弟也不远千里特意赶来问诊。”菲儿如数家珍,一一答来,语气中满是对这位大夫的崇敬。
妙手回春?
仲冉夏侧过头,唇边噙着淡淡的讥笑:“那么我前两天病倒,也是袁大夫看的?”
菲儿一怔,支吾道:“小姐在拜堂时突然倒下,老爷便派家丁把袁大夫急急请来来,谁知……”
她转过头,追问道:“继续说。”
“是,”菲儿顿了顿,声音越发小了:“袁大夫也顾不上男女之别,直接替小姐把脉,却说小姐已是……无力回天,老爷震怒,把袁大夫赶出了仲府。”
“这么说来,最近相公没见着袁大夫了?”仲冉夏笑了笑,果然不论何时何地,说真话的反倒惹人厌了。
“回小姐,这几天府里都是按照袁大夫之前留下的方子给姑爷煎的汤药。”菲儿小心翼翼地在浴桶里又添了热水,捻起一块干净的帕子替她擦背。
“总用这旧方子恐怕对相公的身子不好,”仲冉夏一笑,转头道:“明早你跑一趟,去永安堂将袁大夫再请入府来。若是爹爹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小姐。”见她起身,菲儿急忙仔细擦干,又为其穿上肚兜和亵衣。
仲冉夏张开双臂,任由这小婢女折腾。起初十分不习惯,却想到不能让菲儿起疑,只能默许。后来念及两人皆为女子,该有的对方也有,反倒释然了。
如今若是没了这衣来伸手的,反而该不习惯了。
果真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小姐,袁大夫来了。”第二日一早,菲儿便带着府内一盒珍贵的千年灵芝,去永安堂请罪。
这也是仲冉夏特意交代的,毕竟人家好好地来看诊,却被老爹打了出去。不晓得这位颇负盛名的大夫心胸如何,这面子上总是不能怠慢。
幸好,这位袁大夫比她想象中要豁达,不到半个时辰就让菲尔请进了府。自然,现在她又好生生地活了,老爹也没为难那位大夫,甚至还特意亲身到大门表达了一番愧疚之情,很是让袁大夫受宠若惊。
“让他进来,”仲冉夏放下茶盏,淡声吩咐道。
菲儿一怔,匆忙遣了小厮将一座屏风挡在卧室中央,这才把袁大夫请了进来。毕竟仲冉夏已嫁做人妇,不能抛头露面,这屏风算是遮挡之用。
不久,一位矮小干瘦的老儿带着小童踏了进来。朝榻上的展俞锦行了礼,这才在床前的凳上落座。仲冉夏隔着模糊的屏风,见袁大夫伸出两指,搭在了美相公的手腕上。
半晌,他抚着下巴的羊胡子,欣慰一笑:“公子的身体已然好转,只是要忌大补,不宜过分操劳。”
“有劳袁大夫了,”展俞锦翩然一笑,微微颔首。
仲冉夏摸摸鼻子,总觉得美相公刚才似乎有意无意地朝屏风这边瞧了一眼,不由大窘。
老爹抱外孙心切,这笔账是算到她头上来了?
袁大夫就着菲儿准备好的文房四宝,洋洋洒洒地写来几大张方子。底下早有机灵的小厮在门外守着,接过药方便急忙去抓药了。
他们正要离开,仲冉夏站起身,隔着屏风扬声唤道:“袁大夫请留步。”
袁大夫脚步一顿,朝她的方向抬手作揖:“不知夫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仲冉夏微微一笑,扫了眼床上半坐起身的展俞锦,说道:“正好袁大夫在,也一并帮我把把脉,如何?”
袁大夫应了,就要隔着屏风坐下来,又听她开口:“相公也倦了,让房里的人先伺候着睡下。菲儿,请袁大夫先到偏厅稍作歇息。”
说罢,见菲儿领着袁大夫跟小童一道出了门,仲冉夏这才从屏风后走出:“相公好生歇着,我去去就来。”
“娘子可是身子哪里不爽利?”展俞锦抿着发白的唇,神色内疚:“都怪在□弱,没能好好照顾娘子。”
周围两三个小厮闻言,一面小心扶着美相公躺下,一面偷瞄着一旁的小姐。
仲冉夏默然,那眼神分明控诉她知晓展俞锦大病初愈,居然急着同房,又折腾了一宿……她这回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看在今早美相公帮忙做戏掩饰,瞒过了老爹的份上,她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她展颜一笑,脸颊上泛着几朵红晕,半垂着脸,露出娇羞的神态:“我没事,只是身子如何……相公你是知道的。”
仲冉夏忍着笑,扭着腰装模作样地出了门。
小厮望见她别扭的走路姿势,视线又悄悄挪回了床榻上。没想到姑爷身子骨看起来弱,做起那档子事的时候也是如虎如狼……
仲冉夏临出门侧过头瞄了一眼,那张俊美的脸上丝毫不见半点窘迫和尴尬之色。她无趣地撇撇嘴,这美相公不是面皮太厚,就是面具戴得太多了。
她提着裙子走进偏厅,除了袁大夫与那小童,满屋的人。
仲冉夏睨了眼上首急着扑过来的老爹,还有一干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大汉站成两排,像是要列队欢迎国家元首。
她正狐疑着,忽然屋内的汉子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大小姐!”
仲冉夏脑子里“嗡嗡”直响,险些踩到裙摆摔了下去。
这架势,跟日本山口组还真有得一拼。扭头望向老爹,难不成大伙要叫他一声“老大”?
揉了揉耳朵,她无奈道:“爹,这是做什么?”
自己不过叫大夫来看诊,如今一屋子的人,这是群殴还是踩场来着?
“儿啊,听说你身子不舒服,爹就立刻赶过来了。兄弟们也是担心你,就一起进了府。”仲尹低头搓着手,一副小孩儿做错事等待家长训话的样子。
仲冉夏抬头环顾了一周,目光所到之处,那些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汉立马就焉了。瞅着底下的脚尖,似乎还能看出花来。
她挑挑眉,敢情原主人在府里比老爹还大。照现在看来,怕是不喜这些人入府。
只不过自己这小身板,还有平凡得不能平凡的相貌,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些人如此畏惧?
仲冉夏不知究竟,索性狐假虎威,冷冷地哼了一声。
眼见仲尹的头又低了两寸,讨好着赔笑道:“既然乖女儿不喜欢,爹这就叫他们回镖局去。你身子还弱,可千万别动了气。”
原来老爹开的是镖局,难怪这些大汉一个个壮得像头牛,不说还以为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之徒。但站在她面前,谁被自己多瞧一会,脸色便又红又白,最后还跟小媳妇那般扭捏着往旁边一缩。
这样的人出镖,一路上不就得被山贼、强盗之流劫得干干净净?
犹疑在众人身上转了一轮,仲冉夏收回视线,随口问道:“爹,这两天镖局有生意了?”
仲尹一愣,不知素来对镖局不闻不问的她怎么突然打听起来,连忙答道:“爹正要跟你说,镖师从关外带回来不少好耍的玩意儿,待会就让人送你房去先挑挑。”
“嗯,”仲冉夏一脸兴趣缺缺,想着这么多人盯着,她还怎么干正事?
仲尹识趣地向众人递了个眼色,不用出声,大汉们转眼便跑得没影了。
仲冉夏好说歹说终于是把老爹给哄走了,笑着请仍旧惊惶未定的袁大夫坐下:“菲儿,去泡一壶好茶,别怠慢了袁大夫。”
“夫人客气了,”袁大夫笑眯眯地摸着下巴的胡子,满脸的喜色却是掩不住的。
她打听到这袁大夫不贪财不好色不喜酒,却独爱品茗,便主动投其所好。
瞧了眼在厅门候着的小童,仲冉夏压低声线,关切地道:“不知相公得了什么病,休养了大半月还未痊愈?”
袁大夫捻着羊胡子,连声叹息:“展公子的病自娘胎带来,后天用药养着,又学了一点拳脚强身健体,熬到这般年纪已是不易。”
她暗忖着果真习了武,难怪展俞锦的体格健壮,丝毫不像平常的柔弱书生。垂下眼,她语调急切地问:“袁大夫,照这么说来,相公岂不是没救了?”
“请夫人放宽心,老夫手上正好有个祖传的古方,却独独缺了一味药引。所幸公子洪福齐天,仲府正好有这味药材。相信再调养两三年,公子定能与常人无异。”袁大夫摇头晃脑地说着,远远见菲儿奉茶而来,接过茶盏闻了又闻,这才小小地抿了一口。
“果真是极品,可是新近的春茶?”
菲儿抿唇一笑,脆声答道:“袁大夫猜得真准,正是刚买来的新茶。”
见他喜欢,仲冉夏挥挥手顺水推舟道:“拿两罐茶叶,待会送去永安堂。”
“这、这怎么使得?”袁大夫端着茶盏怔忪着,似是想要拒绝,却又舍不得。
“好茶,也要懂它的人才能品出来。”她不识茶,没喝出什么好味道来,老爹每回抓过茶壶就牛饮一通。放着也是被他们糟蹋,倒不如当做人情送出去。
以后,用得到袁大夫的地方,恐怕还多着。
“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这春茶虽然算不上千金难得,却也不是他一个大夫能买得起的。仲冉夏这一送就是两大罐,他不心动是假的。
府中的春茶多得是,可仲冉夏还是跟仲尹说了一声。他大手一挥,袁大夫前脚才千恩万谢地出了府,后脚那两罐茶叶已是送到了永安堂。
在仲冉夏的强烈要求下,仲尹终是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