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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果真多疑,”仲冉夏终是吁了口气,低声感叹。如此性子,若是掌管了天凌府,看怕没多久府内的人都得被猜忌而杀光。
幸好上任府主倒是明智,没把位子传给了展俞翔。
她摸摸鼻子,貌似自己想多了,天凌府如何与她何干?
小和尚伸手托着仲冉夏的手臂,正要出去,却又听到一声轻响,不禁蹙眉。
她也纳闷,又有人来了,是展俞翔还是别的帮派喽啰?
仲冉夏不由懊恼,自己的警惕心仍是不够,没料到还会有人折回来查看。除了展大公子,其它人新生疑惑而回头亦有可能,是她大意了……
两人先前正准备出去,掩在上方的泥土已经被挖开了一小半。在一大片的竹林中不算明显,却也不能排除会被人发现。
仲冉夏闭上眼,默念着:看不见,看不见……
对方脚步一顿,往回走了两步,她的心几乎要提到了喉咙。待那人走远,仲冉夏已经憋得满脸通红。
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低声道:“小师傅,我们上……啊——”
仲冉夏眼看着一只手臂自上而下伸进了泥土里,极为精准地抓住了她,吓得大声惊呼。任何人遇着这情景,恐怕都难以保持平常心……
明远当机立断,立刻两指点向那手臂的腕部,一把长剑却骤然从上方刺下,生生阻挡了他的步伐。
不过一刹那的闪神,仲冉夏已经被人用力扯出了土坑。尘土扑面而来,因为事出突然没有来得及合上眼,好些落入她的眸里,疼得几近要掉下泪来。
身后胡乱地揉着眼,满目的刺痛,仲冉夏好半天泪眼模糊,根本看不清,不由更为慌张。
那人骤然将她揽在身前,掌心拍打着她脸颊上的泥土,仲冉夏撇开脸避开了对方的触碰,忍痛调动内息,想着像之前对着风莲那般,也给此人一掌。
可是内伤还在,这一动,胸口撕裂的痛楚险些让仲冉夏疼晕过去。软绵绵的一掌被那人一把擒住,她正心慌意乱,忽然听到这人轻叹了一声:“……娘子,是我。”
这一唤,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是有所松弛,无力地靠着展俞锦,仲冉夏觉得全身的力气似乎被一下子抽走了。想要问的事很多,最后只余下一句:“……怎么来了?”
“风莲这地方着实隐秘,在下颇费了些时日才寻着。”他的掌心覆在脸颊上,很清凉,让仲冉夏不禁贴近了一分。
滚烫的热度却让展俞锦皱起眉:“我们这就走。”
说罢,抱着她轻轻松松飘至远处。明远急急跟上,柳锋亦不甘落后,尾随在侧。
冷风在耳边吹拂,仲冉夏使劲眨着眼,终于能看见了周侧的境况。她在美相公的怀里,而他则在半空中……
她重新闭上眼,脸色有些发白,努力忽视两人身下的高度。
“你果然来了……”嘶哑的声音在前方传来,展俞锦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望见来人缓缓走近。
仲冉夏瞪大眼,有些不信眼前的人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风莲。俊美的脸颊迅速消瘦,神色憔悴,印堂发黑,一双丹凤眼凝着深重的倦意。
她疑惑,难道上次那一章竟然伤他如此之深?
身后的展俞锦低低笑开了:“风公子,‘芙蓉帐’的反噬的滋味如何?”
风莲眼底有些了然,嗤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目光一转,视线落在仲冉夏身上,眸中有些遗憾、怜悯与不忍:“当初怂恿夏儿习练‘芙蓉帐’的人,也是展二公子自己吧?她即使不将功力传于你,也不可能久活于世。要比狠绝,我的确远远不及你。连日夜相对的枕边人都能算计在内,展二公子又有什么不能牺牲的?”
仲冉夏垂下眼,纵使明白这很有可能是风莲的片面之词,后背抵着展俞锦的地方却禁不住有了些凉飕飕的冷意。
美相公没有理会风莲的挑衅,而是抛出了一块令人垂涎的肥肉:“芙蓉帐的全本,这世上只得我一人知晓。如今,我不介意送与风公子。毕竟,你目前对此秘籍相当需要,不是么?”
风莲不相信此人会如此好心,漠然道:“我又怎知展二公子送来的是灵丹,还是砒霜?”
真正的秘籍,展俞锦又如何会这般轻易奉上?
“天凌府被毁,手底下的分舵也受到沉重打击。此次前来,也不过是为了救回娘子,用‘芙蓉帐’来交换,这笔生意想必风公子并不会吃亏。”
他环顾一周,蕴含内力的声音传至每处角落:“我天凌府府主愿意在此立下重誓,以‘芙蓉帐’一书替下仲家小姐,绝不食言,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言罢,从袖中将一本书册扔在风莲脚边。
仲冉夏愕然,古人对誓言极为看重,展俞锦居然说出这样的毒誓?只为了她一人,值得么?
风莲眼底的犹豫一掠而过,既然他这么说,此书便是真的。两人缠斗多年,此人的性子他已经能摸出个七七八八。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处境便有些尴尬了……
可是,风莲自身的情况不容乐观,即便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不能不向前迈步。
他立即拾起地上的书册,匆匆翻了一遍,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展俞锦趁此搂着仲冉夏飞快掠去,途中遇上正道人士,却纷纷退让,并不多作纠缠。
她正不解,回头却见美相公唇边扬起一抹堪称为得意的笑意,身上忍不住一抖。
所谓代沟
不能不说,美相公用“芙蓉帐”交换自己的举动,着实让仲冉夏心底对他的抗拒少了许多。
即使明白,展俞锦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这笔交易对他来说总是有利的。
风莲挑的地方是一座人烟罕见的庄园,十分偏僻,外墙藤蔓满布,少有修缮,像是许久不曾有人居住,难怪美相公会花费了好几日才找到此处。
原以为他们四人会往城里落脚,毕竟仲冉夏内伤未愈,明远也是尚未恢复,急需用药和静养,谁知展俞锦一离开庄园,便直奔郊外。
她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倚着美相公的肩头强撑着向四周张望。宽敞平整的大路变成了狭窄、坑坑洼洼的小径,他们远离了热闹的街上市集,四周渐渐变得宁静怡人。
身后的明远显然内力无以为继,逐渐落后,被柳锋拎着后领,身影迅速飘至展俞锦后侧,亦步亦趋。
几人入了山,灵巧地跃上了崎岖的岩壁,来到了一处宽广的平地。前方有一处洞穴,展俞锦抱着仲冉夏走入,她却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风雅别致的建筑矗立在洞内的正中央,散发着淡淡的木香,应是刚刚建起的。屋内点着熏香,里面一概俱全,紫檀木大床,薄如轻纱的帐子,以及散发着阳光味道的锦被。
这些都让仲冉夏有种身在仲府的错觉,所有的摆设与当初的房间几乎无异。若说唯一不同的,也便是窗外没了绿绿葱葱的后花园,而是阴暗的洞穴石壁了。
几日内便搜罗齐全,搭起了这房屋,仲冉夏暗自赞叹。躺在床榻上,身下柔软的触感更是让她舒服地轻叹一声。昏沉中,只觉全身说不出的舒坦和安心。
仿佛她还在仲府,老爹偶尔会恶作剧地逼迫自己赶紧生儿育女,钟管家黑着脸,对她也不缺关切,还有胆小又爱狐假虎威的菲儿……
可惜睁开眼,面前除了展俞锦,还剩下了谁?
望向门口,不见其余两人,仲冉夏不由一怔:“小师傅和柳锋呢?”
“他们在外面,明远的伤势不重,柳锋自是会照顾他的。”美相公手里拿着一块沾湿的帕子,在她脸上轻轻擦拭起来:“刚才的事,娘子不打算问么?”
沾着热水的手帕,暖暖地拭去脸颊上的泥巴,让人清爽了许多。如今,她是又困又累,甚至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难得他主动侍候,仲冉夏自然来者不拒,便微微仰起头,让美相公擦拭得更容易些。
听见展俞锦的话,她只是眯着眼,满不在乎地道:“不管你做什么,风莲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娘子向来是懂在下的,确实不必多费唇舌来解释了。”他淡淡一笑,两指挑开仲冉夏的外袍,帕子落在了颈侧。
她纳闷,展俞锦当自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么?
骤然想起什么,仲冉夏睁开眼,抓住衣襟,嗫嚅道:“……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
看见那双黑沉的眼眸寒光渐起,明显已是看见了。
既然如此,她也没必要隐瞒,索性松开了手,低着头不说话了。不觉得需要跟美相公解释什么,如他所见,颈上、锁骨以及胸前深深浅浅的痕迹都是风莲的杰作。
就算说是当初以为那个人是展俞锦,也不足以开脱些什么。
再者,仲冉夏不认为两人之间的关系足够亲密,有需要坦言……
只是屋内突然沉默了起来,令人有些无所适从。
半晌,但闻展俞锦轻轻一叹,手上的动作未停,继续擦拭着肩膀,而后手臂,再来是掌心。仿佛先前所看到的,不过是她的错觉罢了。
仲冉夏感到不可思议,转眼又释然。她在美相公心目中,又算得了什么?
原主人以前与风莲厮混不少时日,恐怕这样暧昧的痕迹他也看过不少了……
垂着眼自我安慰着,仲冉夏居然压抑不住心底一缕缕的失望。原来在展俞锦眼中,她也不过如此么?
想着刚刚与风莲交换时一闪而过的感动,她的心情犹如云霄飞车,从最高点一下子坠落了下来……
待展俞锦喂她吃下一颗疗伤的药丸,仲冉夏便在有些黯然的心情中,沉沉睡去。
几度醒来,喝了点粥,服下丹药,她昏昏沉沉,直到很久很久后才完全醒转过来。
榻前没有人,屋内轻悄悄的。窗外依旧暗沉,看不出白天还是黑夜。桌上烛灯明亮,微微摇曳,留下一道落寂细长的身影。
仲冉夏摇摇头,对她突如其来的伤感不禁失笑。
果然,虚弱中的人,心境总是有些软弱。
屏风后的浴桶备下了热水,旁边还有一套翠绿色的崭新绫罗纱裙。
她瞧了眼门口,小心落了锁,这才施施然地脱下身上脏污的衣衫——难为自己灰头灰脸,满身的泥土还能睡得如此香甜。只是这样的她,竟然没有人主动出手打理,任由仲冉夏垢脸乱发,把一床崭新的被褥生生糟蹋。
以往展俞锦不是曾愿意替她脱衣疗伤,如今却这般不闻不问,终究是失却了兴致了么?
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