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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你们不知道,我看到的,我看到的绝对不是人。”小严被他逼得烦燥起来,拼命摇头,“不可能的,或许他们可以搭布景,用镜子什么的骗我,可没有一个人能装得那么像……那么像死人。”
“或许那就是些手段高超的艺人,吴大根不也装神弄鬼得很像一回事吗?”田七忍不住反驳。
“可是吴大根有呼吸有心跳。”小严断然截住他话,恶狠狠瞪回去,“你见过一个人能比一块木头更冷更硬吗?你见过像花辩绽开一样爆开还会唱歌的人头吗?我都见过,所以我知道那些绝不可能是人。”
田七被他喝得怔住,无法回答,茫然地,转头看看沈绯衣,后者紧锁眉头,也没了声响,半天,他只好说,“你赢了,我确实都没见过,你说那些东西是鬼?”
“是!”小严愤怒又疲惫,他终于把压在心头的秘密说出来,不觉得解脱,反而胸口堵得难受,有种晕晕欲吐感觉,大声道,“从今天起,求求你们不必再问东问西,我一辈子再也不要提到这些怪东西,我也求求你们别再提起来!”
“好,好。”田七见他是真怒了,只好拍拍他肩膀,哄道,“我们不提了,你也别急,有话慢慢说。”
小严骂,“少来这套,我……”
才说了一半,他蓦地发觉田七眼神不对劲,像是看到什么,两眼睁得滚圆,却是看向自己身后,经历了这些事,人像惊弓之鸟,随时会心跳胆寒,立时声音也变了,“你这是干什么,别吓我,你在看什么?呃?你……”
他边说边扭头,一眼瞟到身旁的沈绯衣也转身往屋子里看,脸上露出震惊的模样,一直看到刚才他们坐的地方,地上空空如也,原先躺在火堆旁咬舌自尽的假阿德早已尸体不见。
三十
“人……人……人呢?”小严从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个结巴,可也没人笑话他,大家都板了脸,表情十分挫败。
刚才确实疏于防范,被人偷去尸体也是可能的,但是能在沈绯衣与田七身边劫走人而不露出一点动静,对方手段之高明,实在叫人心寒。
田七冷冷道:“要不要追?”
沈绯衣摇头:“算了,他们既然有本事在眼皮子底下作案,自然也会安排好后路不让人逮住,我们未必找得到,别再把自己人分散了。”
田七点头,心里七上八下极其不爽,忍了又忍,还是从鼻子里冷笑出来,“瞧瞧,多轻松,简直是在陪我们玩呢,看来只要人家愿意,就算抢了尸体再顺手杀了我们也是小菜一碟。”
沈绯衣不响。
小严却是实心眼,跟了句,“那他们为什么不动手?何必这么辛苦陪我们周旋,直接去掉我们三块绊脚石不是更好?”
田七看他一眼。
过一会儿,沈绯衣也默默地看他一眼。
小严严重心虚,道,“我说错了什么?”
两人都不理他,沈绯衣自去火堆旁蹲了,地上还留着假阿德死时的样子,一摊子污血,几道抓痕,哪里看得出蛛丝马迹,他长长叹口气,问田七,“你有什么主意?”
田七摇头,“别问我,我现在是什么主意都没的。”
小严气得背过脸,挑了块干净些的地方坐了,眼见田七懒洋洋的,重新劈了几把椅子烧火,剩下沈绯衣坐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自己心中既烦又恼,平白累了这些天,到头来一无所得,未免心里怨愤,只顾把脚下泥土碾来碾去,恨不得钻出个井才好。
三个人闷头着守到天亮,曙光刺破云层,将周围情况照得明明白白,屋子实在破败不堪,纵是在日头里也是凄惨光景,佛像肩头上早齐颈断了,留下轻袍缓带的身体,倒也瞧不出是个什么本尊。大家彼此相顾,俱是灰头土脸神色憔悴,不由对视苦笑,沈绯衣轻轻对小严道,“累你受尽磨难,却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见我确实无能。”
“这算什么话?”小严横目,“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他却再不多话,径自向前走去。
小严不在的日子里,严老爷简直快要杀人,吹胡子瞪眼地每天打发了十几个家丁到处去寻找,哪里觅得到,连沈县令都一并失踪了,本来县里人流言蜚语就多,这下更是传出话来,说小严与沈绯衣不敬鬼神,怕是死在外头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听了这些要命的话,严老爷连气带急,竟真的病了,一大早胡乱披了衣裳横在床上唉声叹气,却听外头管家连滚带爬地一头扑进来,颤声道,“老爷,少,少爷回来啦。”
严老爷也不说话,一个骨碌自床上滚下来,飞奔去门口接儿子,本来准备才照面便一个耳刮子掴过去,可见了小严脸上明显清瘦许多,又黑又干好不可怜,不知怎么的,严老爷就鼻子一酸,泪珠子克制不住地滚下来,上去用力把儿子抱了,嘴里恨恨地骂,“你个小畜生,你倒还记得要回来?”
里头早有人通报了严夫人,老太太小脚伶仃地从内堂颠出来,女人家动静更大,把个严府哭得愁云惨淡,连路人都隔着院墙往里眺,严老爷见着不好,忙把老婆喝住,骂“哭什么哭,没事自讨晦气。”这才一家人进了内室,恰是晚饭时间,仆人端出饭菜,小严早饿瘪了,端看饭碗没命地往嘴里塞吃食,严老爷看了不免又是一阵伤心,这下连教训的话都免了,亲自举了筷子为他挟菜,柔声道,“你慢些,小心噎着。”忽瞥见门又外有人跑进来,管家气喘吁吁地叫,“老爷,沈大人……”
严老爷最听不得这三个字,闻言顺手把筷子朝他脸上叉过去,喝,“闭嘴,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
小严却放下碗,催他,“沈大人怎么了?”
“不许问!”严老爷咆哮起来,“你还嫌自己不够惹事?是不是把我气死了才肯安心?”
管家抖抖缩缩的退出去,小严惦记着后话,又吃了一碗饭,揉着眼睛说要回房睡觉,到底心里不安生,偷偷叫人把管家唤来,问他,“沈大人怎么了?”
管家才吃了严老爷的痛骂,很是心灰意懒,被他逼得急了,才勉强道,“刚才听人说沈大人一回府就收拾行李走了,还亲自悬起官印吊在大堂横匾上,估计是要辞官不干了。”
“嘿!”小严跳起来推开门就要往外跑,管家死死抱住他,求,“我的少爷,你莫不是想坑死我?若是让老爷知道是我煸动你出去,这个家我也别想呆了。”
好说歹说把他按回床上睡下,管家又道,“再说你现在去衙门也没用,沈大人早走了,出了哪个城门都不晓得,追也是白追。”
他好说歹说,又锁了房门走了,剩下小严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真个又气又急又无奈,恨沈绯衣有始无终,把牙齿咬得咯咯响,忽听到楼上悉索响,有人从房顶上翻身下来。
田七的脸色并不比他好多少,简直有些灰溜溜的,去小严床对面椅子上坐了,先长长叹口气,才道,“沈绯衣和我散伙了。”
“真的假的?”小严老记着那次他们联手骗他的事,因此总没好气,“别又设了什么好计谋大陷阱,专哄我这种傻子开心。”
田七瞪他一眼,像是连斗嘴的力气都没了,沉默半天,道,“我也要走了,今天是专程来和你道别的。”
“什么?”小严这才晓得厉害,“你也要抛下我而去?”
“那还能怎么办?”
“这个案子只查一了半,才略有眉目,你们就一个个抽身而外,难道就这样把所有苦心付之东流?”
“哦?”田七笑,“如今是一没线索二没帮手,连沈县令都晓得知难而退,我们两个除了歇手还能干什么?”
“好吧,你走,你走,有多远走多远!”小严被他笑得怒火中烧,顿时直了眼,狂然发作道,“全当是我瞎了眼,竟然与你们这班胆小无用之徒为伍,走就走,乘早给我滚远点,就当从来没见过你这个人!”
他顺手抄起桌上的茶盏要往田七脸上砸,后者猴精似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连连摆手,“喂,有话好好说。”
“说什么!我就是看不起你们这种孬样!”小严真把茶杯朝他面门抛过去,却见田七一抬手,连动作都没看清,整个茶盖茶身连同上头的一溜水线全部稳稳托了,平平端在手上。他笑,“好大的脾气,看来再不帮你,你真得会杀人。”
一句话,小严立刻转怒为喜,“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笨蛋,我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我刚才只是试你一下。”
“呸!”
“不和你闹了,先说件正经事,你知道吗,今天沈绯衣走得很奇怪。”
“怎么了?”小严倒像是被水泼到,立时三分凉了半截。
“我和他回到衙门时还好好的,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可一转头,他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官服叠好放在案头,官印悬于大堂前,连句交待也没有,走得人影不见。”
“难道是有人把他劫走了?”
“我看着不像,你不知道他这个人,素日里房间理得一丝不乱,什么东西该放什么位置,俱是铁打的规矩,连最贴身的差役都不敢替他打扫房间,如果有人从房中劫走他,我岂会看不出蛛丝马迹?”
“会不会来的人武功太好,只一招便把他制住了?又或是给他下了药,把他麻翻了再带走?”
“哼,那你也太小看沈绯衣了。”田七冷笑,“普天之下,能在一招之内制住沈绯衣,或是下毒能避得开我的耳目,那个人怕是还没出生呢。”
好狂的口气,小严暗暗吐舌,知道他才高气傲,和沈绯衣是一样的毛病,只得迁就起来,道,“既然如此,看来他是自己走的,他真不想干这个差事了。”
“唉,你这个人,你认识他这些日子,可觉得他身上有一分半途而废的可能?”
“这个,好像没有。”小严苦笑,事实上,在这个案子中只有他曾退缩过,沈绯衣始终坚持不懈,并且从来坚信犯事的是人,不是鬼。
“这不结了,所以说,他走得奇怪。”田七睨了小严,“你想想,什么人,什么事,能让沈绯衣心甘情愿地退出查了一半的案子?”
他美目清妙,真个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