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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意态娴静,只不抬头。
张蜻蜓看得奇怪,绿枝充满同情的看过去一眼,低声告诉她,“象这样的,都是犯官家属。若是当官的犯了事,被抄了家,家眷被连带责罚,有些充作官婢,有些充入教坊,成为官伎倡优,还有一些就被送出来售卖。不过官宦人家的家眷和奴隶,普遍长相好有学识,每逢要卖,总是许多人来竞价。
象这样剩下的,肯定是不太好,实在卖不出去的。她们这样的人,就算是主子发了善心,也不能脱籍,除非遇到皇恩浩荡,从前是蒙冤昭雪,否则生生世世,都是贱籍。”
张蜻蜓听得心下老大不忍,也有些怕怕,这当官夫人是风光,可一朝落败,可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了。
旁边潘云豹也听见了,甚是可怜那老妇人,胳膊肘轻撞下媳妇,“去问问是哪家的,要是没什么干系,要不咱们把她买了吧。这么大年纪,怪可怜的。”
张蜻蜓正说过去问问,却见场中忽地又挤进一个骨骼阔大,但异常瘦削的年轻男子,衣裳与京城有明显不同,象是游牧民族所穿。虽然很有些脏了,但他穿得很整齐,头发也梳得一丝不乱,背上背着一个孩子,进来扑通就跪下了,“各位好心的大爷大娘,谁可怜可怜我们叔侄,把我买下吧。我只求给我这侄子治好病,给我们叔侄一条活路,其余什么都不求了!”
他这么一说,倒是又有几人围了上去。
他背上的孩子看来有三四岁大小,病得不轻,脸色雪白。那男子也不过十六七岁,是小孩的叔叔,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给众人瞧,“我这侄子能治好的,就是要吃这副药,我是实在吃不起了,才出此下策!只要能救了我的侄子,我就是做牛做马也愿意报答!”
安西听他口音不似京城人氏,倒似是家乡边关那边的口声,甚觉疑惑,请示主母一声,想去问问。听这年轻人谈吐颇为有礼,张蜻蜓点头同意了。
那年轻人听安西口音里也略带乡音,顿时勾起满腹心酸,泣然欲泣,“我们是西边落雁关,阿兰多的人。年前西边那些蛮族打到我们家乡,爹娘哥嫂还有两个妹妹全都给那些强盗杀了,只让我带着小侄子,骑着家里唯一的马逃了出来。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是想投奔我们家的一个远房姑姑。可是没想到,姑姑早就迁离了,也不知上了哪儿。我们叔侄流落至此,小侄子受了惊吓,一直就在生病,现在更是病得不行了。大夫开的药方里,一定要有人参这味药才医得活。可是我们本来就没什么盘缠,我卖了马,天天给人打杂做工,也赚不来这些钱。所以无奈之下,才作此之举。这位兄弟,你要是好心,就把我买下吧。我们阿拉多的人最讲义气,你救了我倒子,我一定一辈子替你干活,好好报答你!”
旁边有人听说就问,“那你连这小子一起卖,我就替你医他。”
“不!”那年轻人断然拒绝了,“我们阿拉多的人,最有骨气,不是逼得无法,断不会给任何人做奴婢。要做,只我一人就行了,我这侄子还小,要是为了活命,就让他做了奴婢,我的哥嫂爹娘,都是在天上也不会安宁的!”
旁边有帮闲的说话,原来这年轻人说是倒是真的。这些天他已经带侄子到集市上来过好几回了,他平时就在这附近的店家里打短工,得着空就背着侄子过来找人问询。刚开始来,那孩子还能说几句话,睁一睁眼,现在是一日重似一日,恐怕就快不行了。
第196章 不当家的
虽然落魄至此,可是这年轻人很是傲气,说就是要挖他的眼珠子都行,断不肯把侄子一同卖了。要不然,他又不要一文钱,人家早把他叔侄俩领走了。
张蜻蜓让安西把那药方拿来看看,这药方上写得明白,孩子是因为连惊带吓,又长途奔波劳累,伤了元气,光吃一两剂药还不行,起码得好生调养上一年半载,光是药钱恐怕至少就要四五十两的银子了。
若是拿这么多的钱,只买他一个人,难怪那些人都不太愿意。只看这叔叔一人,再怎么能干,也不过是个乡人,实在是不值这么些钱。
可张蜻蜓听这年轻人说完,就拿定主意要帮他了。原因无他,出来卖身的人不少,可是真正在卖身时还能有志气的着实不多。就凭这一点,张大姑娘欣赏他!
她这边还没开口,旁边却有人嗤笑,“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想着什么气节,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个戴镣烤的老妇人,此时她一开口,才听出这声音苍凉老迈,原来年纪竟似已不轻。
那老妇人闲闲的坐在那儿,竟是端坐于锦绣丛中一般,只是仍不抬头,只盯着脚尖,在那儿冷嘲热讽着,“老吾老以及人之人,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只是圣人的一厢情愿罢了。这世上的许多人,在自己家里,都做不到老吾老幼吾幼,又岂会管他人死活?你这做叔叔的若果然是个有志气的,倒不如自己把这孩子掐死,让他少知道些人间险恶,去与他的爹娘在天上团聚,还来得更好些。何况白费唇舌与人说这些闲话?你又不是什么千娇百媚的大姑娘,难道还指望有什么盖世英雄来搭救你这个美人么?”
这老太太说话,也太噎死人了!
潘云豹头一个受不住,跳出来跟那年轻男子道,“你别担心了,这就跟我走!我包管医好的你的侄子,还不要你们卖身!”
“嘁!”那老太太又闲闲的嚼开了,“是啊,这在人前做个善事,显得多仁义啊!反正这位爷听口气也不是个出不起钱的,这钱与其拿去追欢买笑,还不如做个善事,落个名声好听。真划算呀!嗳,小伙子,你不快带着你侄子跟了他去?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打铁要趁热,若是人家把你哄走了,回头又把你们叔侄抛下,你还记得回来啊,反正在这地方磕两个头,也不收你一文钱。”
这……潘云豹噎得无语了,亏他之前还想把这老太太买回去,听听这话说得,里里外外呛死人了!
可是张蜻蜓却听出老太太的另一层意思了,你红口白牙的说要做好事,谁会相信?若是诚心帮人,不如把人先买下,定个契约,那可就没得抵赖了。
那年轻人倒也是个明白人,听了之后,立即给潘云豹拜了一拜,“这位大爷,谢谢您的好心了。您若是真心愿意帮我,咱们就按着规矩来,立下契约,我铁华黎这辈子就是您最忠心的仆人。”
潘云豹一哽,自己想做善事,人家还不信任了。
安西当着铁华黎的面,低声道,“二少爷,您若是真想帮他,就买下他吧。阿兰多的人最重信诺,恐怕只有跟您签下了契约,他才能真正的信任我们。”
“那你就去签吧!”张蜻蜓玉手一挥,很豪爽的表示同意了,“签完咱们赶紧去找大夫抓药,既然有病,那一定要早治才行。”
铁华黎大喜过望,给张蜻蜓磕了个头,“多谢夫人成全!您这么好心,一定会有福报的。”
张蜻蜓呵呵一笑,“我就等着你来回报哦!”
说笑着把潘云豹一推,让他扛着小桔进去跟人办手续了,又让绿枝跟去帮忙,这边又冲安西使个眼色,“去,问问那位老夫人身价多少。”
“夫人,您买我一个老婆子又有何用?”那老太太并不领情。
张蜻蜓嘻嘻一笑,也不恼她,“我就觉得跟你斗嘴皮子挺有意思的,尤其看你把人气得半死,就更有意思了。”
老妇人冷冷一笑,“是么?”她缓缓的抬起头来,露出自己的脸,“那这样瞎了眼的老婆子,你也要买么?”
哗!围观当中有些人看到这老妇人的脸,都有些骇然变色。说实话,她虽然老了,但长得并不丑,双目犹在,只是乌黑的瞪仁里没有一丝光彩,象两个幽深而不见底的黑潭,看得人触目惊心。
张蜻蜓也有些凛然,收敛了玩笑之色。
“你也不必问人了,我自己就可以说给你听。”老妇人声音平静的象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老太婆夫家姓简,原本也是朝中一位官员,因为贪污受贿,被圣上罢了官职,判了死罪。一众家眷卖的卖,死的死,现只剩下我这个老鬼,天天坐在这儿混吃等吃。老则老矣,但因是官犯,身价纹银倒比一般人还贵些,要足足八十两,可是买了老身,不仅半点用处也无,还得花钱请人专门伺候着,你还要么?”
好象是挺亏的,张蜻蜓皱眉想了想,“老夫人,您愿意讲讲您这双招子是怎么瞎的么?”
老妇人嗤笑,“自己熏瞎的,眼不见心不烦。要不是怕给人添麻烦,连耳朵都想刺聋了。”
张蜻蜓也不多说什么了。等潘云豹办妥了手续出来,竟是一一转身走了。
安西弄得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起初看少奶奶似乎挺有兴趣的样子,怎么一转身,就好象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是等着走远了,张蜻蜓又把他打发了出去,“你不要去问那个老人家了,去找官府的人详细打听清楚了,那老太太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来报我。”
安西却也纳闷,那样一个老人家,买回来做什么呢?
张蜻蜓自有她的打算,只是不肯说。幸好就在大街上,先把铁华黎叔侄送到一家药铺,让大夫好生看了看,给抓了药,就在那儿做着针炙治疗,回头再来接他们回府,张蜻蜓他们继续在衙上晃荡。
该买的人没买到的,倒买了两个没什么用处的。张蜻蜓在心内琢磨,这可不能随便往人牙市场去了。这世上苦命之人太多,要是自己天天碰到,天天都慈悲心的去买回来,那得花多少钱啊?
可是看见了又不能不帮,张大姑娘不去纠结了,只是烦恼,这该从哪儿再弄两个丫头过来使?
潘云豹没她这么操心,很快就带着小桔又玩得欢乐了。还真看不出来,这头豹子虽然脾气不太好,但对小孩子,还真是挺有耐心的。
张大姑娘暗自腹诽,要是他往后做了爹爹,应该会是个挺惯着儿女的爹爹吧?这可不行,得管紧!
小孩子都是最有眼力劲儿的,知道三姨父对自己好了,小桔骑在他的肩头,也不客气的开始指挥了,“三姨父,我要去那里!”
潘云豹每每听到小丫头奶声奶气的管他叫三姨父,心里就有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