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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本嫁衣-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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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如此,知秋渐渐习惯睡在这个男子的床上,看着一个又一个女人被打发走。有来质问一夜欢愉之后为何再不联系的,有十三岁的初中生给了初夜又来找他哭闹的,有前来索要分手费的,有怀孕的,流产的,甚至还有带着两个月大的私生子前来索要巨额抚养费的……
知秋见多了,竟然开始有一种胜利快感。这般原始的心态,好似动物世界里雌性在争逐与种群中的首领雄性交配繁殖,她得以胜出。
何时爱已变成这样?
人毕竟不是动物。
他们继续在一起又过了大半年。知秋在金龙腾客源最广,有康以明以及他的狐朋狗友常常来喝酒叫鸡,她的面子越来越大。金龙腾的老板叫她做鸡头,分给她三十个小姐,连阿兰也在她手下。女子们起初全都不服,见她区区小女子,何以骑在自己头上。事事刁难她。小姐不肯陪酒,摆脸色给客人看,客人就把她这个鸡头叫来训话。不料知秋若要打起人来下手极黑,一边给客人赔笑,一边给小姐甩了十几个耳光,凶神恶煞按着她脑袋就往桌沿上撞,拿起酒瓶捏着她的嘴就往下灌,好似对待一只即要挨宰的鸭子。女子一脸都是酒水,头发被扯得七零八落,她又把她按在客人的裤裆前令她给客人道歉。三番五次杀鸡儆猴之后,手下的小姐个个都被她打得服服帖帖,低声下气地叫她,苏琴姐。苏琴姐。
知秋十九岁便经营起了手里的皮肉生意,客人关系网打开,人脉越来越多。她生意不错,略有了一些钱,带着手下的女孩子,租了房子让她们集中住起来,免得她们私接野客,与别的鸡头发生纠纷。
新来的农村女孩阿美到了她的手下,她会教她用怎样的姿态看人才显得纯情娇媚,如何说话才能讨好人。阿美靠学到的本事卖初夜给一个老男人,那人六十多岁,阿美跟他孙女一般年龄。那老人已经没了什么性能力,前后睡了多次才终于买到了初夜,实属嫖得不易。但阿美乖巧伶俐,哄得他像给小孙女压岁钱一般,甘心在无效次数中照付嫖资。由此她戏剧性地多得了三万多块,买了一瓶香奈儿香水礼偿她的女主人,殷勤地叫她,苏琴姐。
知秋的确越来越有女主人的仪态。她还与以明在一起,他来看她,两人在包厢里面寻开心,以明很快亢奋起来,知秋便让他下楼去与手下的小姐行欢泄欲。
康以明得到知秋这样的女子,不仅不计较还支持自己嫖娼,忽然觉得三生有幸,很快睡遍了知秋手下的小姐。如此的如此,性欲得到了解决,两人关系渐渐的和谐,还给知秋的生意撑了场子,大概果然是一举多得。
她早已懒于计较这一切,内心底线好似一根经久使用的橡筋,越来越松弛——不过是心灰意冷,只想全心照顾生意。知秋仍旧十分偏爱阿兰,把别的小姐的台全都让给她。嫖客就只有那么多,皮条再拉也要人家愿意才行。阿兰一天接七八个客,别的小姐没台可坐,于是集体不满,怨气积累了一段时间,终于出了事。
十几个人把她骗出去说是有饭局,开车到地下停车场时,把她拖出去狠狠揍了一顿。拳打脚踢像一阵暴雨,她顺从地蜷在地上承受,因为知道在劫难逃。那么多次在劫难逃以后还会有但是她永不害怕。人已散去,她像一根折断的木棍一般瘫在地下停车场的墙角里,身体折成两截,嘴里大口大口吐着血。
那夜下了雪,絮绒一般的碎碎雪花漫天飞舞,北风灌进地下停车场,穿堂而过,呼啸声森然。惨白灯光,汽油味这样浓重,好像大火在即。她躺在墙角,痛得发不出声音。阿兰和阿美把她救出来的时候,肋骨已经断了三根,还有内出血。
阿兰把她送到医院便打电话给康以明,准备要走。知秋痛楚,脸色青暗如墓,她仍拉着她的手说,阿兰,你不要走,陪陪我。
阿兰说,苏琴,你何苦。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你不要希望我能回报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别怨我。我是诚恳对你,才对你这样说实话。我很多年不用说实话了。
知秋至此终于放了手。落下大大一滴眼泪。只此一滴。
世事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她躺在病床上,又懂得了一点。
康以明来看她,陪在她病床边。她腹腔内还有淤血,断骨的地方已经打上了石膏。醒过来之后她能够说话。嘴唇泛白。她的身体这样的薄瘦,躺着盖了厚被子就好象没有了一样。床看上去几乎是平平的。
卧病在床的时日,康以明偶尔来探望,多数时候不知去向。可气可笑的是,他自从获得自由可以任意嫖妓,就变本加厉喜欢与她交流感受心得。将他玩过的各色各样女子拿来与她品头论足,就在病床边说得越来越起劲。
知秋忍无可忍,只是说:你做了便做了,不要与我来说什么感受。他却不肯:你病了但我不能让你寂寞呀。我又不会隐瞒你。
他执意还说,有个女人我最近正在追,非常有意思。不知道你们女孩子喜欢听什么样的情话,帮我想几条中听的写成卡片给她。对了,明天我还要出差,这个是花店的电话,你记得要催他们送花给她。他又说,这些是给你买的零食,你吃吧。等你好了带你去逛街买衣服。
他说得这样轻松自然,叫人怀疑是否果真这样其实就是顺理成章的。也许是的。个人有个人的逻辑。
他出差离去,留下阿美来照顾她。
知秋想想便觉得与以明的维系实在已经荒唐破碎。为何,他就是不肯懂得另外一条路。
爱怎可是如此的。
爱是平日里他喝醉了回家来,倒上床吐得满地都是,她把他的鞋脱掉,把他的腿抬上床,在他的鼾声中把地板打扫干净。爱是落寞地坐在床边,看看他的脸。想起一些少年旧事。爱是纯真年代在冰冷的游泳场馆一起嬉戏……爱是记得他的脸容,皮肤,这少年时代起就万分熟悉的身体。爱是放学他来到她的学校门口,带她去喝疙瘩汤。爱是用献血补助的钱给她买过一条裙子。爱是跑遍全城给她找一份有她喜欢的明星的报纸。爱是他穿红色运动衣,来洛桥看她。爱是三年后重逢,吃饭时他为她剥了一颗蒜。
以明以明你可记得。我们不是没有过欢喜甜蜜,单纯爱意。十几年的相识,我们彼此没有情分也有缘分。
但是一别三年,为何为何,再走到一起时就面目全非。
阿兰来看望她。她正值心碎,看到她便执着她的手哭诉,阿兰,我知道你也喜欢以明,我撮合你们在一起吧。他也肯定会喜欢你的。
阿兰没有说什么,镇定自若地削了一只梨给她,眼神冷漠如蜥蜴,缓缓说,不必了。他早就说过爱我。不过是在床上高潮的时候。我不屑于什么爱不爱。
“以明,其实你不知道我有多依恋你。在你身上有过多大的梦想。”她默念。
这句话忽然说得连她自己也痛心起来。她只觉得泪在心里湿了又湿,大概是因为有血的润滑——她按着胸口,血尚热。她尚活着。然而这个世界何时失却了是非。用心永远是一败涂地的无用事情。
洛桥早就消失在她印记中。我想她彼时也早就不记得我。在充斥着钞票,酒,违禁药品,重音乐,男人的体味与口臭,女子的香水的CLUB,迷宫一般包厢众多的KTV,洗浴城兼妓院,隐秘冰会这类场所。赤裸的情欲,盲目,空虚,孤独,蜉蝣一般的堕落人群。一张张严丝合缝地契合人性所有弱点的温床。犹如在七原罪中一晌贪欢。这是她看到的陷阱天堂。她曾经这样满目希望地对我说,这是我的起点,我要从这里开始打天下。
我听了只觉得可笑。我没有问:难道你不觉得这个起点是一个流沙陷阱,等你希求迈步向正常人间跑出的时候,早就已经不知不觉陷入没顶之灾,抽身不得。
三个月后以明接她出院。她走出病房之时,恍觉对那个原罪世界有三个月的告别,就好象重生一般。日光原来充满了温度,望着就耀眼落泪。白昼原来是这样的。她都快不记得室外的白昼是什么样子了。
那日她说,我不想回家。
以明问道,那你想怎样?
她默默站着不说话。以明不耐烦,便径自带着她去大商场购物。几件奢侈品牌的衣服和皮包,装进大纸袋里提着,看上去耀武扬威很大一堆,她拎在手里,再无过去天真烂漫的小小欢喜,神情落魄忧郁,说道,我痛,还是回家吧。
那夜以明还与她做了爱。她不知道她就此怀了他的孩子。伤口还在身上。她如蜻蜓一般细细瘦瘦的身体,越是有伤口越想与他莋爱。头一次这样地想。仿佛庄重残酷的血祭仪式,用以告别。但他浑然不知。知秋瘦小身体就这样赤裸摆在他壮硕的阴影里,她忽然觉得此夜格外幽暗。媾和这般激烈,却好似仍然是两具没有关联的身体。她伤口这样的痛,一如内心。她专心致志地感受痛楚,她害怕再多劫难之后她将再也感受不到痛楚……
窗子外面一夜灿烂喧哗,有人在楼下聚众看球赛,欢叫声不停。她在模糊遥远的欢呼声中看着以明,神情扭曲如少年时的那一个夜晚,她幽暗地说了寻常小女子的话:以明,我爱你。我极爱你的。你不要离弃我。不要离弃我。
以明脸上泛起笑容,他说,我不会。因为要走的必定是你,而我肯定会留你。
那我们结婚吧。
以明恰好在此刻泄出,接着痛快地闭着眼睛缓缓舒了一口气,他们停下来,一瞬间极其阒寂,好似激烈争吵中间忽然的静默。好似末日之前的瞬间,或者末日之后的永世。他问她,你刚才说什么,结婚吗?
她无言点头。
那好吧。
末了他又说:我可从来没有拒绝女子要向我求婚。
8
平静过了两个月,她察觉到了身孕。以明在房间的桌子上留下了两千元钱,不知去向——其实她是知道的。自她住院以来以明有了新欢。这一次也许不是性伙伴,他大概又动了心。还要她替自己编情书送玫瑰。
她捏着薄薄的钞票,攥得越来越狠,不知不觉颤抖起来。以明人已经不在了。她心里狠狠地揪了起来,觉得无力又饥饿,走进厨房做食物吃。打开冰箱,除了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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