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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其小巧,很适宜捻在手中把玩。十指连心呐,捻着这些个小物件,活络舒筋有益养生。故而又有个俗名,叫“手捻儿”。
手捻始于汉,由隋到唐,一路传承,至明清大盛。大明朝的天启皇帝,曾经生出过一段“玩核桃遗忘国事,朱由校御案操刀”的野史。不熟天启帝没关系,他手下的大宦官人人熟。著名宦官魏忠贤魏九千岁侍奉的那位小皇帝,就是爱玩核桃的明熹宗朱由校。皇帝不但捻在手里玩,上朝,搁御案上接着玩。
到了清朝,手捻儿兴盛的一塌糊涂,光核桃就繁衍出无数讲究来。外形最好的核桃被归为四大类:狮子头、鸡心、官帽、公子帽。其它名目林林总总,倒一斛珍珠挨个排队也排不完,像什么枣核核桃、八棱,白菜核桃、楸子桃心、三棱、四棱、鹰嘴、鸭嘴、铁观音、猴头、三联瓣、蛇皮纹、铁元宝、牛肚核桃、长秋,圆秋,灯笼、站桩、坐桩、密纹、大纹、平底、窝底、蛤蟆头、罗汉头,数不胜数。
而手捻小葫芦这些个“小为贵”的章程,是从唐朝给定下的。大葫芦一劈,舀水当瓢,常见,不值钱。越小的葫芦越不好种,难得,值钱。
老奴端上来的一托盘小玩意儿,不单单是手捻,还是特制的“春意盎然”之手捻。
薛思随手拿起一枚小葫芦捻了捻,上面雕着幅精巧春画。四瓣海棠式阳刻边框,框内亭台楼阁俱全,各露了一小角。廊下大卷心翻叶芭蕉,旁堆假山石。山石之上,有敞衣仕女舒臂攀石蜷腿承欢,不胜羸弱。
“好物。”他把小葫芦递给温雄,自己又抓了两个核桃在手里把玩。核桃倒没雕春意,正疑惑时,百花楼的老奴凑上前,指出其中机关,将核桃打开。
薛思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内有乾坤啊!春满乾坤……
“多少银钱?全都要了。”薛思把一托盘的核桃都打开,露出里面玉雕小人,依次摆在案上,指指点点,与陪酒美姬逗笑。
老奴自然不会错过再捞一笔的大好机会,右手五指全展,笑道:“小的哪敢朝您报虚数,五金,一贯钱也不赚,您爱就拿去玩。”
“一堆破葫芦值五两黄金?”薛思伸出腿,作势要踹他。
“葫芦不值,葫芦的旧主人值!想当年,匈奴要娶王昭君,皇上怕她伺候匈奴不周到,特地命能工巧匠做了这些春葫芦春核桃,教王美人学固宠之术用的!”老奴嘿嘿笑着,朝薛思一鞠到底。
温雄在一旁哈哈大笑:“薛弟,再赌一回真假?”
薛思摇头,撇下怀中美人,起身走到屋角,拽着柳春娘的胳膊把她带到案边,让她估价:“春娘,你鉴一鉴,值多少。”
春娘魂魄未定,哆嗦成一团,扶着案几边缘,瑟瑟发抖。光听老奴说的话,就知道这葫芦不是正经东西,她紧闭双眼,非礼勿视,不能看。
“哑巴了?”薛思坐下,伸手掀去春娘的帷帽,看到她脸上血色尽失。
夫君问,不可不答。春娘强撑着精神,一咬下唇,开口答道:“手捻价分三等:以小为贵;盘玩久者以亮中透红为贵;叩声如金玉者为贵。葫芦手捻里头,小如豌豆的,可值银十两。凑成一对豌豆耳珰葫芦,可值百两。请问,葫芦长几寸?其色若何?其声若何?”
“小娘子,你睁眼。摸摸看看,不就知道了嘛。”温雄饮了几盅酒,兴致高涨。春娘哪肯睁眼,只低着头跪坐在旁边。
卖手捻玩物的老奴听这个弱女子讲出许多门道来,哪敢再漫天要价,只去恭维薛思:“您不缺这点金子,赏小的一口酒喝罢。”
薛思没搭理那老奴,取葫芦比量比量,告诉春娘,差不多有两寸长,亚腰葫芦。
“手捻小巧者,价比金贵,故又名草里金。二寸不是草里金,值不了多少钱。亚腰葫芦手捻,其皮黄,为新制之物。长二寸,有雕图,声浊,五十文至百文一枚。”春娘依照薛思对手捻大小外形的描述,给出估价。
鉴宝之人着实可恨,老奴恨的牙根痒痒,讪讪笑着,拢了手,指桑骂槐道:“西市抢生意抢到百花楼来了?咱今天头一回听说西市古玩铺子还兼营烟花地界的勾当。小娘子,你在西市天天摸百花楼手捻儿?我这葫芦镂的可是欢好图,比普通葫芦值钱!”
春娘别过头去,不再答话。污言秽语,她半句也不想多听。
薛思不耐烦地挥挥手:“退下吧,爷没找你退前天那根黑玉赝品的钱,你还敢再讹葫芦钱?赶紧滚,别扰了爷的雅兴。”
薛思一说到退钱,那老奴忙捂住荷包滚出去了。该认栽的时候得认栽,这里栽了,赶紧往别屋里寻主顾去,多找补几百钱回来。
劝酒的美人媚眼如丝,拈着葫芦柄,塞进薛思手中,盈盈娇笑道:“薛郎,手捻葫芦,手捻福禄,好彩头哩。再饮几杯……”
屋内细乐靡靡,又是一阵浪荡笑声。
春娘想退到屋角去,无奈腿脚发软,只得双手扶地,慢慢拖着身子往边上挪。半日连鉴两种龌龊物件,她两辈子加起来受过的委屈都没这半日多。素来娇生惯养,两辈子加起来受过的苦楚也没今天半天多。
鼻子一酸,泪珠断了线,沿着脸庞滚下来。此生命薄,夫君竟是这样的人。
她正一点点挪着,温雄瞅见了,灌下几口波斯产的三勒浆,止住春娘:“别跑啊,过来,嘴对嘴陪一杯花酒。”
春娘闻言,抹去眼泪,可怜巴巴地望向薛思:“妾……”
“哈哈,小娘子,别望了。就算你化成望夫石,也不顶事!他不娶你!顶多收进府里。他的美姬就是我的美姬,我们兄弟不分彼此。”温雄醉步踉跄,推开一众舞姬,走到春娘面前把她拉起来。满嘴酒气,熏得春娘差点晕厥。
温雄手搭在春娘肩上,食指去摩她的脸:“薛老弟他口味重,不爱你这般柔弱姿态。我爱,不如从了我啊哈哈,温郎我惯是怜香惜玉的……”
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春娘上牙一错下牙,那血就顺着她的嘴角绣出了鲜红颜色。
她要咬舌自尽。
血淌到温雄手上,吓了温雄一大跳,瞬时松开春娘。看清楚之后,他挥胳膊大喊:“捆了她,拿巾子塞上嘴!敢在我面前咬舌?!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知道天高地厚。”
薛思含着的半口酒一时没咽下去,差点呛住。他转睛盯上柳春娘,咬舌?自尽?
温雄已被春娘激怒了,磨拳擦掌,招呼屋子里的歌舞姬们:“上来五个人,两个人抬起她的胳膊,两个人抬起她的腿,一人弯腰拿背当凭靠,把她架起来。都给我按紧点儿!”
那些歌舞姬拿钱吃饭,岂有不从之理。当下停琴停笛,一拥而上。其中又有温雄的老相好,见惯此行径,索性当起领头,指挥众女把这个可怜的小娘子悬空抬起,将春娘的双手双足紧紧箍住,叫她一丝一毫都挣脱不得。
春娘咬舌未果,口中被塞了手帕,连呜咽之声都发不出来,泪水涟涟,唯求速死。
温雄端起荷叶杯,绕着春娘转了两圈,一杯酒全泼在了她身上:“我叫你咬舌扫兴!血腥沾了我的手,晦气!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百花楼。锦莺,告诉她,阮婆怎么调理教导那些不乖巧的新人?乖乖的从了,多好,非得自讨苦吃。”
露着半抹水红胸衣的锦莺笑答:“阮婆有的是法子。小黑屋里头的东西呀,样样摧花不眨眼。温郎只堵了她的嘴,算是最温存呢。”
“听到了?再不从,我把你扔给阮婆照顾几天。”温雄把酒杯往地上一摔,气势汹汹扑上去,一手扼住柳春娘的脖子,另一手去解她身上半臂系带,解了半天解不开:“娘的,你穿的这叫什么衣裳!捂得比城墙还严实,也不怕夏天捂出痱子。”
残酒一滴一滴顺着衣襟滑下,酒水湿透大半片衣衫,透着少女玲珑的曲线。外面的调笑声从门缝里传进来,催人堕落。温雄酒气往头上涌,小美人为鱼肉,他为刀俎,人生乐事。他得意极了,干脆丢开衣带,直接比划着位置叫众人调整高低:“再矮些,对,就这里。小娘子,莫哭,不痛。你再哭,惹我抬出合欢椅来,那便要吃痛了。”
“温兄,犯不着抬椅子。”
薛思撂下酒杯,左手还在捻核桃葫芦。他走过去朝温雄一拱手,笑着说:“我看今天新买的葫芦图样挺好,既是她鉴的,少不了还得用此物鉴了她,方为有始有终,不枉此葫芦脐圆头尖。温兄,承让。”
温雄转念一琢磨,松了扼着春娘脖子的手,击掌荡笑不停:“好,就用她鉴的葫芦鉴了她,黄葫芦进,红葫芦出,甚妙,甚妙!薛弟,你总是如此重口,为兄自叹不如,难望你的项背啊。”
春娘尚在闭目流泪,前襟上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酒水。薛思抱住她,叫众女退到一边去奏乐歌舞。他就地坐下,看了怀中软绵绵的柳春娘一眼,颈间有勒紫的瘀痕。
“春娘,哭丧呢?”薛思将手搁在她胸前,感觉得到心跳。
他这么一说,怀中人果然止住哭,泪水打湿的长睫毛根根分明,频频颤着。薛思索性把她嘴里塞着的手帕也拽出来,扔到旁边,问她:“为何咬舌?”
“为夫君守节。”春娘可怜兮兮,弱声答话。
“春娘,爷不待见贞节妇人。”察觉到怀中微微发抖的春娘并无反抗之意,薛思捻着葫芦,抬眼看了看温雄。温雄正揽着锦莺喝花酒,坐等赏看“葫芦鉴春娘”的稀罕景。
薛思抓起春娘的手,叫她攥住核桃,笑道:“你知手捻七式么?捻核桃试试。”
边说着,右手两指已探进抹胸去:“手捻玩物,第一式,要揉。”
指尖随之而动,缓缓揉起。
“手捻玩物,二曰,搓。”
“手捻玩物,三曰,压。”
“手捻玩物,四曰,扎。”
“手捻玩物,五曰,捏。”
“手捻玩物,六曰,蹭。”
“文人揉核桃,富人盘葫芦。揉、搓、压、扎、捏、蹭,这是前六式。依这捻法,扎穴舒脉,通尽掌上经络,是以养生。”薛思盯着在自己怀中蜷起身子的柳春娘,就姿色来说,还不错。“手捻葫芦如此,手捻核桃如此。”
指下轻轻划过,他放声大笑道:“手捻春,亦如此。”
春娘手里的那枚手捻核桃,早不知何时滚到远处去了。她鼻尖细细密密冒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