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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也吃了薛思那么多两银子的鸡腿,总不能不管不问。饕餮要禁止镇墓兽偷看男女主人野外偷趣。
但镇墓兽似乎并没有饕餮那般高的觉悟,脑袋仍忍不住向树后头转。
腿上忽然一痛。
饕餮的铁齿尖牙咬在它的肉皮上:“不准看!”
“呜喵!喵!”镇墓兽吃痛,喉间不禁叫唤了两声。
它这一叫,惊到了柳春娘。
“有人……”春娘紧紧并着双腿,俯身贴在薛思的胸膛上,将身段压得极低,生怕被远处路上的农人看到他们正在树后偷欢。
这般紧。薛思快活地动了动腰,翻身将她揽在躯下。
春娘轻哼一句:“有人,别!”
胸口却似万千斤重石压着,几乎要窒息。
而树后那个威猛镇墓兽的形影,却被日光拖得狰狞异常,投于铺在草地的锦被上,似是想噬了她。
愈发喘不过气,胡乱抓着去搂她的薛哥哥。
“春娘,醒醒!春娘,柳春娘!”豆大的汗珠聚在春娘额上,手心汗津津。漏更刚过了子时。薛思摇着她的肩膀,把春娘从梦靥中唤醒。
她睁开眼,这不是什么苜蓿地,是自家榻上。
“薛哥哥,我梦到了白天那只镇墓兽……”
“梦到它从我祖父的院子里来,梦到它跟我住在一起……而你身边是只饕餮。原本好好的,突然就喘不过气来了,它的影子真可怕。”春娘大口吸气。
薛思把她的胳膊从胸前移开,轻吻她唇角说:“只是个噩梦,胳膊压到胸口的缘故。睡吧,我在。”
印四十八
春娘走进宁王府那天,连阴雨正淅淅沥沥浸霪着长安城。
路口一高一低两把油纸伞静静撑开,一把是贺子南,一把是贺子北。
“为什么?”贺子南阻住了她的去路。
获悉柳春娘今日启程回兰陵郡,他特地请了假,带着贺子北来为春娘送行。因不愿被薛思看到,贺氏兄弟没去温府,也没去城门口,而是远远候在长安城北五里外的一座小亭,只等柳春娘的车队从那里经过。
可他却看到她遣散了众人,叫车夫驾马车原路返回。
贺子南远远跟着,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折回长安?为什么停在宁王府门前?
柳八斛和柳熙金被宁王府扣留之事,他已从分娘那里听到了消息。但是,这跟柳春娘有什么瓜葛……难道她要进府作画吗?
“为什么?”他看到春娘手里提着的小包裹,能嗅出野参的苦香。
春娘掀开面前垂纱,略点头答道:“我去照顾我的祖父、帮助我的父亲。”
贺子南劝她:“柳珍阁这么多年风雨都经受过来了,没有你,他们一样平安。侯门凶险,宁王好色,你何必去碰这个荆棘。听话,回家去,男人的事情,女儿家不该插手。”
“柳姐姐……”贺子北举高胳膊,试图为她撑伞遮风雨。
春娘弯下腰,含笑躲进贺子北的油伞下。细雨霏霏如丝,不打伞也不碍事的。
“子南,无人能预料长安城的风雨阴晴,你怎知他们平安呢?”
“等到洪水冲垮了堤坝再去填土就晚了。百善以孝为先,我已经下定决心,入府尽长女之责。只帮忙画画而已,月余即归,绝不会惹出什么是非……谢谢你的好意。”她摇头。
春娘解下玉佩系在贺子北腰间,替他理正:“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小君子,赠你一块美玉。”
她将食指放在唇上,仰头望向贺子南。
“替我保守今天的秘密。”春娘莞尔一笑。明眸红唇,葱指尖尖。自有温似玉、柔似水的一抹风情凝在芙蓉面上。
眉心一点妖娆,眼中带了蛊惑。就那样看着他,邀他共同分享秘密。
贺子南被勾去魂魄一般,不觉点了头。春娘眨眨眼,收下贺子南的默许。薛哥哥书房里的册子,也并非全无用处……像子南哥哥这样纯洁的少年郎,果然经不住那些招数。
贺子南轻叹一声,柳春娘啊柳春娘,叫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国子监遇见她,她青衫青涩,清淡如三月才萌发的绿芽。如今已是七月间开满池的红莲花了。娉娉婷婷,宛在水中央。他想护住,却够不着。
“我会想办法结交宁王诸子,进府探望你和伯父。你……莫摘帷帽。”贺子南正色道。
春娘放下垂纱,同贺家兄弟告别:“谢谢你的提醒。入府之后,我先取墨往脸上点些胎记与麻子以防万一。我去了,你们回吧。”
“保重。”贺子北把油伞竹柄放进春娘手中。他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是为春娘送行。
春娘笑笑,转身消失在宁王府朱红大门内。
手心攥着一把碎银,春娘施礼递给守门老仆役:“我是柳熙金的副手,来为他淘洗颜料。些许酒钱,不成敬意,劳烦您通报贵主人。”
半晌之后,二管家领春娘进了画室。
春娘抱着包裹,问那管家:“画完就能见到老柳掌柜,对吗?您能不能通融一下,我这里有几件家常衣裳,想捎给柳八斛。”
一边说着,小小一枚金锞子就送到了二管家眼皮子底下。
“小娘子很上道嘛!”二管家掂掂手里的金锞子,成色很足。打量她一眼,再看看佝偻着背直咳嗽的柳熙金,二管家不耐烦地挥手:“算啦算啦,卖你个人情。东西给我,赶紧画去吧。八月前赶不完,小心你们的皮肉!”
春娘谢了又谢,打开包裹,将野参等物匀出一大半,全都裹进布衫里递与二管家。
“下不为例。”二管家抬脚出门。“喀哒”一声,把院门上的铜锁子重新锁好。拐过院角,他把包袱摊在石板地上,一件一件捡出来验看。
敛了几支野参紫芝藏进怀里,二管家喊来一名小厮:“剩下的衣物赏给你了。”
那小厮忙不迭谢恩而去。二管家伸个懒腰,摇着头往回走。捎给柳八斛?抱歉,这么好的野山参,烧给冥府太浪费。
谁曾料想柳老头子如此经不住折腾,那天关进柴房,才受了一夜露水,便风寒侵身发起病。抬到木板床上灌药熬了两三日,柳八斛残烛难续,竟一命呜乎,找阎王爷做买卖去了。
反正柳八斛是老死、病死,任怎样追究都与李嗣庄无关。二管家掏掏耳朵,暗嗤柳熙金父女二人傻的够天真。一个糟老头刚送了死,当爹的又被掳府乖乖作画。七月还没过完一半呢,他闺女也跑过来帮忙了。这下可好,老中少三辈子人,全都搭在了李嗣庄手心里。
人命如草芥。
死俩无关轻重的草民,实在不足惜。
春娘尚不知祖父已西去。她忙着给父亲泡一盅参片,请他先歇息片刻:“爹,我来了,您歇一会儿,咱们轮着画。这样很快就能完工。”
柳熙金咳嗽着推开春娘:“别碰那墨。你碰不得。”
“不碍事,女儿准备齐全才敢动手。”春娘强作笑脸,翻出她带的那些药物,含进口中去。虽明知解不了麝香,能多防范一分算一分。
此趟入府,柳春娘缜密思量过。薛思那边如何安排、娘家如何安排、宁王府又该如何行事,她皆翻来覆去筹划几遍。连李嗣庄要柳熙金画的山河图,春娘也有所准备。
还有什么比摹画更省力的呢?无须构图,无须一遍遍修改炭稿,只消照着现成的样子,照葫芦画瓢画出来即可。现成摆着宋朝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何必再费心血苦苦面壁。
“爹,您看这样画山河图可好?”春娘边回忆名画谱,边铺开纸勾出个大概情形。“从您已经描好的山脉处连接起,连绵至卷尾,让它千山万壑出江海。”
顷刻间,纸上峰峦绵亘,隐约有了天下百川的气象。
“依女儿之见,粗粗画出此样,半月足矣。”春娘放下笔,取手帕擦擦额上细汗,笑着说:“爹,我同您一起画,早日画完,早日接祖父回家去。咱们院里结的青核桃都有荔枝那般大小了呢!娘每天都很惦记您。”
柳熙金托起草样,不住地点头:“春娘,你足不出户,心中竟有如此雄壮山河。此图应成一绝,不可草率对待。爹要用心画它。”
春娘一听柳熙金犯起文人们骨子里的毛病,着急了,忙劝道:“您千万别太用心!单是画完壁上白绢,一个月就得全耗在上面。若再细抠图上那些比黄豆粒还小的人物花鸟,半年都别想回家了……爹,还有‘十二美’整整十二幅得去画!”
“也对,先回家。回家以后爹要闭门一年半载,认真重画一次。”柳熙金饮下半盅参水,蘸足墨,提笔往绢上画去:“春娘啊,爹都舍不得把你嫁出去了。”
春娘也拈枝小狼毫,立在柳熙金身侧。一边画,一边悄声禀明嫁给薛思的事,红着脸说笑几句。父女二人本就默契,此时被“早日回家”这念头鼓舞着,下笔愈发卖力。
自此夜以继日,秉烛作画。送茶水点心的婢女无论何时路过窗下,都能瞧见他们执笔作画。二管家为求按时完成画作,又多拨调两名小厮监督服侍。
眼看着白绢一天天变作了青绿山水,月亮圆了又亏。
这天,贺子南疏通关节,在国子监伺机献诗,奉承妥当宁王第五子,终于有机会进府赏花赴宴。他大清早便收拾齐整,贿赂过引路小厮,急匆匆来探春娘。
“您千万快点儿!万一被管家瞧见,小的吃不了兜着走!”小厮打开锁子,放他入院。
院中草地上一溜摆着十来块砚台,青黛颜色,间以金星闪烁石中。
贺子南心知没走错地方,这一看就是柳家父女在作画,绝不会是别人。蛮溪砚,产自苗侗五溪之地,柳家挚爱之砚。
他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柳家世代用蛮溪砚,缘由并非此砚好或者不好,只因为那是王羲之研墨用的砚石。柳家理所当然世代袭下了书圣的书房小爱好,连柳珍阁的老帐房手里也有一方上品蛮溪砚,天天拿它当最便宜的瓦砚磨墨记账使。
贺子南弯腰拿起砚台,它已经蓄了一整夜的露水雾气了。
此时不需要往里添水就能直接研出墨液,比寻常兑了水研出来的墨汁更浓更乌亮。这是蛮溪砚最独特的地方。也是用它研墨最费力的地方。
与其说是砚墨,不如说是在砚露。
“唉,她一定累得手腕酸痛。”贺子南后悔没带些活血疏筋的膏药。
屋中传来轻微脚步声。春娘呵欠连天,在水丞内涤了笔,揉揉彻夜没合过的眼睛,是时辰出去取砚了。清晨砚好墨,待会儿爹爹就能直